此為防盜章  是趙寂。


    同記憶中那個常常一臉冷凝地端坐在禦座之上的年輕帝王不同, 眼前這個小趙寂,身上還沒有顯露出日後的那種天子威儀, 但周身流淌的貴氣仍然有些逼人。她可能是在生氣,衛初宴一看就知道了, 長大以後的趙寂也有這個習慣,生氣時會緊緊抿著唇。不過,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生氣的話,其實很好哄。


    是什麽人惹她生氣了麽?衛初宴忍不住去猜測。


    衛初宴的失神是顯而易見的。


    這令萬昭華有些意外。從剛剛的情形來看,這孩子性情沉穩,剛剛等了那麽久也不急不躁的, 如今人來了,她怎麽反而有些怔愣呢?


    他不由伸手捋了捋胡須, 心想自己長的和善,也不至於把人嚇到。


    不過很快, 他發現人家小孩兒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後的趙寂。先是直直的盯著看了一會兒, 而後好像意識到什麽,那孩子忙低下了頭, 首先, 卻不是朝他,而是朝著趙寂行了個禮。


    萬昭華被這衛家小孩展現出來的聰慧驚了一下, 黑粗的眉毛隨之上挑, 又極快地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 隔著一張簾子, 萬貴妃支著腦袋,也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不簡單啊,不簡單。


    雖說都知道她迴鄉省親,但寂兒同行一事,卻是被嚴格保密的。況且寂兒是跟在昭華之後過去的,換做其他人,應當會把寂兒當做是萬家的哪個孩子,即便趙寂的衣著已經超出了一般勳貴的範疇,但既定印象在那裏,很少有人會立刻轉過彎來。


    但是衛初宴做到了。


    短短一個照麵,這衛初宴便能判斷出趙寂的身份,這是第一個不簡單;認出了趙寂的身份,還能冷靜下來朝趙寂行禮,執的還是臣子禮,這是第二個不簡單。


    此外還有一個,那便是這孩子可能也清楚趙寂此時本來不該出現在榆林,貴妃省親,可沒有將皇子皇女也一同帶出宮的先例,因此她隻是行了禮,卻未在稱唿上把趙寂皇女的身份點出來。


    小小年紀,短短時間,能做的這麽好,真是聰慧極了。


    若說剛才是戲言,那麽現在,萬貴妃倒真的想讓讓衛初宴給趙寂作伴讀。


    學問是次要的,天下治學之人頗多,能夠治國的人卻少之又少,眼前的衛初宴,無疑便是後者。


    這麽好的一個苗子,若能從此刻開始培養,日後定會是趙寂的一大助力!


    不知道萬貴妃已經悄悄把衛初宴定下來了,萬昭華此刻正按照她的意思,考較衛初宴的學問,趙寂坐在主位的椅子上,兩條腿還夠不到地麵,卻板著小臉,極力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聽著初宴流暢地迴話,純黑的眼睛掃來掃去,不時掃到衛初宴的臉上。


    萬昭華問的問題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是很難的,但是在初宴看來,卻又十分簡單。她極力收斂著心神,盡量讓自己的迴答不超出同齡人的學識,一旁趙寂的存在極大的幹擾了她的思維,令她不能掩飾的特別完美。


    這番表現落在萬昭華眼裏,便是這孩子學問尚算中規中矩,不過偶爾也能讓人眼前一亮。


    不算好,也不算不好。


    萬昭華看向一直靜默坐在上麵的小殿下,見她仍然冷著一張臉,便認為這個衛初宴沒入殿下的眼。


    想來有些可惜。


    正可惜著,隔著一個簾子,萬昭華隱約見到萬貴妃朝他點了點頭。


    能將一郡治理的繁華昌盛,萬昭華自然不是什麽草包,此時隻是一眼,他便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也知道,既然妹妹做了決定,那麽小殿下的意思,也就不算意思了。


    所以衛家這孩子倒真有了一場造化。


    “初宴小小年紀竟已有了如此學識,著實令人驚訝。”既然要籠絡人,自然先從誇獎開始,因此,心中的“不錯”說出口來便直接變成了“令人讚賞”。


    萬昭華微笑著看著衛初宴。


    初宴心生疑惑,但她腦中是一團亂麻,隻能隱隱約約感受到不對,但讓她具體說,也說不出來是什麽,好在如何應付師長的誇讚她是知道的,謙遜便好。


    她貶了自己幾下。


    萬昭華微笑著聽她說完,又誇讚幾句,接著問道:“初宴此來榆林,是為求學吧?”


    衛初宴點頭應了。


    萬昭華撫須大笑起來:“榆林偏遠,初宴在此雖能學到些學問,但終究還是差些,初宴有沒有想過去個大點的地方?”


    衛初宴更是疑惑,這位萬大人怎麽這麽關心她的學問,先前考較她也就罷了,大人們時常喜歡做些這種事情,但是像這樣直接說別人家小輩該換個大點的地方求學的,這還是第一吃見。


    僭越了。


    說的直白一點就是,人家爹娘都不管這個,你一外人操什麽心呢?


    “迴世叔,榆林雖然偏遠,亦是大城,書院先生皆有積累,又有萬叔叔您在這裏,初宴能學到的已是用之不盡了。”


    “榆林雖好,可比起長安來說,差的便遠了,書院裏的教書先生同長安城中的大儒比起來,更是雲泥之別。正巧,貴妃近來在為咱們小殿下挑選伴讀,初宴,萬叔叔這麽說,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雖是詢問的話語,但是萬昭華篤定,這麽好的機會,衛初宴不可能不去抓住。


    皇家子嗣單薄,今上如今存活的十六個子女中,僅有五個分化成了乾陽君,趙寂雖是其中年紀最小也是最默默無聞的一個,但既然是乾陽君,日後便至少是一地的王,若是做了趙寂的伴讀,日後在她的封國裏,必是大有可為。


    衛初宴已沒了繼承衛家的可能,也沒了正常入仕的資格,那麽,如今這個位置,便成了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心中十分篤定,萬昭華等了一會兒,卻沒聽到衛初宴的迴答,反而見到那張青雉的臉上逐漸顯露出為難。


    大好的機會擺在麵前,她不立刻答應,在這裏想些什麽呢?難道還抱著分化的希望嗎?


    都已經十二歲了,哪裏還有可能呢?


    眉頭皺了起來,之前倒沒看出,這孩子竟是個固執的。適當的固執是好事,這樣的人往往比較忠心,可若是太過固執,便不好掌控了。


    萬昭華的暗示初宴聽的很明白,她幾乎是立刻便想拒絕的,之所以顯得很猶豫,其實是為了找一個好一點的理由。


    趙寂隻是出現一下便大大的擾亂了她的心神,做了伴讀以後會日日陪在趙寂身邊,她哪還能靜下心來?


    況且……教訓在前,她早已決定不再入仕,也已決定要放下前世了。


    不能再同趙寂產生牽扯,一定不能。


    這樣想著,她朝萬昭華行了一禮,打算開口拒絕。


    萬昭華看出了她的推拒,驚訝於她真能拒絕這個誘惑,但這個拒絕並不讓她顯得聰明,反而讓人覺得她很愚蠢。


    他的神色也嚴肅起來。


    “茶還未涼,初宴,喝口茶再說吧,事關前程,多考慮一會兒也是好的。”


    出於惜才的心思,萬昭華截住了衛初宴的話,意味深長地勸道。貴妃就坐在裏麵,若是初宴此時開口拒絕,怕是就得不到一個好印象了。


    “我不要她。”這時一道宛如黃鸝出穀的聲音響了起來,打破了有些冷凝的氣氛。


    衛初宴極快地抬起頭看了趙寂一下,在接觸到她純黑的眼睛時,被她眼睛裏的冷漠刺了一下。


    重新低下頭,那一刻,衛初宴也不知是輕鬆還是難受。


    “十一殿下——”


    “我說了我不要她!”直接打斷了萬昭華的詢問,這位相貌稚嫩、聲音也還有點奶氣的小殿下以一種不容人質疑的語氣宣示了她的意思。


    這麽小,氣勢已然很足了。換做一個普通的十二歲孩子,在麵對突然出言的趙寂時,也許會被她突然湧現的冷厲給嚇到,不過衛初宴顯然不在此列。不提前世她見過真正的帝王之怒,那比這嚇人的多,即便隻說現在,她其實能看出來,趙寂不是真的在生氣。


    身邊刮過一陣風,一雙繡著金線的靴子從衛初宴眼前晃過去,簾子被用力掀開,趙寂走了進去,一串串的瑪瑙貝殼叮叮當當地撞在一起,正如衛初宴此時紛亂的心情。


    顧不上衛初宴,萬昭華立刻也跟了進去,不知在裏麵說了什麽,再出來,便是送客了。


    給趙寂當伴讀的這件事應當也不了了之了。


    墨梅擦掉剛剛嚇出來的眼淚,連連點頭,小心地將初宴攙進了府中。


    萬清鳶掀開簾子望著初宴,一直等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了,這才吩咐馬車折返。


    由墨梅伺候著沐浴完畢,小丫頭見到她肩上的淤黑地方,又是一陣難過,扁著嘴巴,儼然又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肩上的淤血還未完全消散,墨梅,你幫我揉揉罷。”


    披散著青絲坐在熱氣蒸騰的浴桶中,衛初宴給墨梅找了個事情做。其實她的傷口同在醫館那會兒比起來,已經好了很多了,但是在自小服侍她的墨梅眼裏,自然還是很猙獰。


    大半傷口隱沒在水中,熱水加劇血液的流動,又有墨梅的輕揉,一刻鍾後,那傷口漸漸褪去烏黑,顯出青紫的顏色,墨梅這才鬆了口氣。這時水已不怎麽熱了,墨梅推開門,去拎熱水。


    她剛走出去,便有人靜悄悄地推門而入,他低著頭,沒有直視衛初宴的方向,而是隔著一道絲綢的屏風,朝著衛初宴跪了下去。


    “主子,奴護主不力,前來領罰。”


    衛初宴靠在浴桶中,臉色被熱氣熏的紅潤,桃花一般嬌豔,她望向門口,透過屏風,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匍匐的身影,熟悉的身影。


    “周祿。”


    “奴在。主子,我們本是要進去救您的,但是當時萬府的人突然出現,還帶來了許多高手,我們當時不敢暴露,這才沒有出手。”


    “今下午的事,不怪你們,你下去吧,你們做的很好,那些人不簡單,你們隨時可能被發現。這幾日,我會去萬府,你們不用跟著了。”


    “是,主子。”周祿恭敬應了一聲,此時墨梅的腳步聲自門外遠遠地傳來了,他先一步打開門,消失在了夜色裏。


    拎著沉重的水桶,墨梅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小心用葫蘆勺子將一些水舀出去,又添了些熱水進來,繼續給衛初宴按著肩膀。


    初宴閉著眼睛,在思索一些事情。


    迴來兩年,她也在暗中收服了一些人,其中武力比較高的有三個,一個是剛剛來請罪的周祿,另外還有花小朝、花小藥兩姐弟。這次她到榆林來,表麵上隻是跟著衛家的安排走,但是這三人卻一直是在暗地裏跟著的,一旦有什麽危險,這三人其實才是她的最後籌碼。


    今下午王申向她下手,她雖驚訝於這人的無法無天,卻並不驚慌,隻是為周祿等人的緩慢而感到奇怪。如今周祿一解釋,她便明白了。


    本來那些人圍上來的時候,周祿等人是要動手的,但是正在這時,趙寂和萬清鳶遠遠地走過來了,她曾吩咐過周祿等人不要在人前暴露,是以,明白萬清鳶不會束手不管,她的這三個手下就按捺住自己,遠遠避開了。


    如今她要去給趙寂做婢女,再讓他們跟著就不好了,趙寂身邊不乏高手,這次周祿幾人若不是早早避開了,恐怕就已經被嗅到了行蹤,她暫時沒有把自己的暗牌翻出來的打算,隻能讓他們暫時退避了。


    這樣一來,有些沒有安全感。


    但想到那是在趙寂身邊,衛初宴又覺得沒什麽了。


    沐浴完畢,裹著薄衫在床上又擦了一遍藥酒,些微的疼痛中,初宴就著紛繁的思緒勉強進入了夢鄉。


    另一頭,趙寂可沒有那麽容易睡著。


    白日裏一時衝動讓衛初宴做自己的婢女,到得晚上,稍微冷靜下來,趙寂又有些後悔。什麽嘛,這樣看起來仿佛是她仗著皇女的身份在為非作歹,衛初宴當時的那聲歎息在耳邊響起好多次,每次一響起,趙寂便忍不住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


    但是要她此刻去對衛初宴說:“你走開,本殿不要你做我的婢女了。”


    似乎......更胡來了好嗎?


    這樣糾結一會兒,趙寂又想起衛初宴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樣,便又開始覺得,就是要讓她做自己的婢女才好,她要好好折騰衛初宴一番!


    躺在床上胡亂想了半天,到得深夜,小殿下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趙寂摸著腰間的精巧玉佩,略顯緊張地同她對視,衛初宴曾拒絕過她一次,雖然那次明麵上是她拒絕的衛初宴,但若是衛初宴不先顯露出十分抗拒的模樣,她又怎會出言拒絕?原本這事是母妃提出來的,那之後她也沒想著要這人做她的伴讀了,但是當衛初宴在書院中說出她日後要為殿下們做門客的時候,她的心便是狠狠一跳。


    心中那堆已經澆熄的火,仿佛被新的火苗加入,又開始燃燒起來。


    如果......衛初宴想要做門客,那眼前不就有一位殿下在嗎?衛初宴說出那樣的話,是不是在暗示她什麽呢?


    心中有了想法,但是還是猶豫著要不要問出口,她曾被拒絕過一次,若是再被拒絕一次,她臉要往哪擱?但後來想到衛初宴過的不好,她便脫口問了出來,問完,她覺得輕鬆,有些期待,卻又十分擔心。


    旋即,衛初宴將她的這種擔心落實了。


    “主子,初宴才疏學淺,恐怕做不了主子的伴讀。”


    趙寂捏緊了玉佩,忍著火氣道:“你有沒有才學,本殿下自己有眼睛會看,拿這種理由來搪塞我,你當我會信嗎?你自己都說了會去做殿下的門客的,做我的伴讀,不是比門客還好嗎?我不管,你今日若是說不出個正經理由來,便準備收拾東西跟我迴長安吧!”


    初宴又是一歎,她沒想到趙寂不僅沒因白日裏發生的事而疏遠她,反而又起了讓她做伴讀的心思,這個伴讀......是萬萬不能做的。


    她心中無奈,但見到她這幅為難樣子的趙寂差點沒給她氣炸了,做她的伴讀真的那麽讓衛初宴為難嗎?


    “好吧,主子,其實是因為,初宴今日是騙他們的。”


    趙寂微微抿住小嘴,皺緊了眉頭看向她。


    天色尚早,光線也還充足,些微的顛簸中,隱約能瞧見初宴腰間的香囊,香囊上繡著幾隻蝴蝶,隨著馬車的行走而翩翩飛舞著,如同趙寂此時紛亂的內心。衛初宴的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神色難明地望著趙寂,眼中一抹趙寂看不懂的退卻。


    “騙他們的?”


    “是呀,就是騙他們的。我不想做什麽門客啊,騙他們的。主子,一個人在和人爭辯的時候,隻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話語,但那話語中的真實度,其實是有待商榷的。無論如何,隻要讓對方信了就好。我今日跟他們說我會去做門客,不過是為了告訴他們,他日初宴自有方法報複迴來,以此來震懾他們,但其實,許多年以後,初宴想做什麽,都不由今日這番話決定。”


    眼簾微闔,衛初宴神色平靜道。


    “你,你怎能如此騙人?”


    趙寂卻深受打擊,她沒想到衛初宴言辭鑿鑿地說出的那些話語,竟是騙人的。


    若是騙人的......那衛初宴自然也沒想著要來給她做門客,她自己在那裏猜來猜去,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到底還是太小了,見她這幅樣子,衛初宴又是一歎。趙寂是很聰明的,可惜,無論是性情還是閱曆,都太過天真和稚嫩了。


    她更加堅定了要為趙寂種下一顆帝王之心的想法。


    帝王是什麽樣的?堅毅、果斷、冷靜、多疑、冷血,她可以去憐憫她的子民,卻不能懦弱到不敢見人死,她可以將人想的美好,卻不能不懂別人在背後會給她設障,她先前已經教給趙寂不要太過仁善,如今,也該教她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這些東西,由她來教,總比由別人來教好,總比......趙寂自己悟出來要好。


    “初宴先前便說了,人是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的。主子認為初宴不會騙人,那麽主子知不知道,每次陛下將子女送去匈奴和親時,匈奴是如何說的?他們總是保證不再犯我邊界,甚至好幾次都締結了國書。可是結果如何呢,沒過幾年,便又是新一輪的犯界!殿下以為,你以真誠待人,人便必以真誠待你嗎?初宴今日騙他們,隻是為了自保,為了耳根清淨,於實質上,不會有害於他們,同時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主子以為,初宴做的不對麽?那麽有些人,他們的欺騙是建立在掠奪、陷害以及毀滅的基礎上的,這樣的欺騙,又該如何看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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