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呸, 呸。”道具假血的味道太怪了,徐遙漱了好幾遍口還是覺得嘴裏有股奇怪的味道。


    林兮和從後麵走過來,給徐遙遞了杯熱牛奶, “喝這個試試。”


    徐遙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那股怪味總算下去不少, 轉臉看見林兮和也在端著個瓷杯喝東西,問了句:“林哥喝的也是牛奶?”


    林兮和給他看了眼杯子, “咖啡。”


    “這個點兒喝咖啡啊?晚上會不會睡不好?”徐遙皺了下鼻子, 馬上就下午五點了。


    林兮和苦笑, “今晚我還有夜戲。”


    徐遙還要說什麽,林兮和抬手止住他, “去看看阿姨吧。”


    下午的時候,張景把徐遙媽媽帶到了片場,這是徐遙事先就跟組裏說好的,讓他媽媽看看他拍打戲。


    當時張景還說:“拍打戲那麽辛苦,阿姨看了會不會心疼啊?要不要等明天?”


    徐遙嘻嘻哈哈地說:“不會,我媽媽可堅強了。”他就是想讓媽媽看看拍打戲時跟平時完全不同的樣子。


    可是真拍完,徐遙心虛了。


    他之前一直是威亞黑洞, 劇組給他安排的今天的工作量是拍到他追著越皓林上了樹林,然後再說完那幾句對白就可以了。結果沒想到這次打戲進行地這麽順利,竟然把明天的鏡頭也一起給拍了。他媽媽過來以後, 正好看見穀茗殷跟越皓林的肢體互動, 這其中其實是有些曖昧的……


    “媽媽!”徐遙跑到場邊。


    “累不累?”徐遙媽媽看起來還是很心疼的, 拍戲比她想象的要累多了。


    徐遙嘻嘻一笑,“還好。”


    母子倆又聊了兩句,這時林兮和過來了,先看向徐遙媽媽,淡笑著打了聲招唿,“徐遙媽媽,你好。”


    他私下跟徐遙說話時,舔著臉自降輩分,喊徐遙媽媽一聲“阿姨”,當著麵是絕對不敢叫的。


    林兮和還沒卸妝,頭發束得很嚴密,沒有著冠,濃墨的眉眼極為突出。一身墨藍短打,束著腰帶,將他他流暢的倒三角身材襯了出來,高大挺拔卻又不健壯到誇張的程度 。之前蒙麵的黑巾被他隨手拉下到下頜,竟然還有有幾分時尚味道。


    徐遙媽媽隻看了他一眼,就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她神色淡淡,客氣得很:“林老師好。”


    林兮和心裏一涼,覺得徐遙媽媽對他過於疏遠了。


    徐遙媽媽的性格跟徐遙幾乎是兩個極端,內斂、嚴肅、保守。但是上次兩人第一次見麵,林兮和是能感受到她很少微笑的麵孔下的感激與感動的。徐遙媽媽平時應該是寡言的人,那次吃飯卻同他說了許多徐遙小時候的事情,那得是非常信任才能如此。


    而這次,若說昨天的冷淡是因為路途疲憊,那剛剛那聲“林老師好”,則明顯讓他感受到了抵觸和戒備。


    林兮和覺得單憑一句問好就下定論可能太過偏頗,便又試探了一句:“還是叫我林兮和吧,我雖然大小徐幾歲,但大家都是同事,不用那麽客氣。”


    徐遙媽媽的眼睛倏然睜大了些,目光中帶了警惕:“那可不行,林老師畢竟是遙遙的前輩,不能過了界限。”


    林兮和一顆心登時沉到穀底。


    徐遙平素聰明,此時卻看不透他媽媽和林兮和之間的暗湧,隻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不安地來迴看著兩人。


    林兮和扯出個微笑,對徐遙說:“快去化妝吧,何嘉麗剛才讓我來找你。”說完就抬腳離開了。


    徐遙壓下心底不安,囑咐媽媽在外麵等等,有需要就找張景,然後去了化妝間。


    “林哥……”徐遙進去的時候,林兮和在喝紅牛,見了徐遙立馬露出笑容,但是徐遙已經看見他剛剛眉宇間的憂慮,“剛才,怎麽了?”


    林兮和放下手裏的飲料的罐子,將徐遙抱住在他頸間輕輕聞了一口,“見了阿姨有點兒緊張。”


    他剛才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告訴徐遙。畢竟隻是他自己的猜測,沒必要給徐遙提前增加壓力。


    “小劉剛打電話說柳副導那邊一會兒就能完事兒,然後小趙就能過來跟你對戲了。”林兮和轉移了話題。


    徐遙果然一愣,“b組還沒拍完呢?”正德帝跟錢寧就那麽幾句對白吧,怎麽還沒拍完?


    林兮和也為這兩天的戲擔憂,不由歎了口氣:“你知道為什麽咱們今天的戲提前了?是因為那個趙總,又作妖了。本來定了他要連拍四天戲,提前半個月就給通知好了,他當時也答應了。結果今天又說隻能來兩天,多了不行。”


    徐遙愕然,他第一反應就是——“這……是不是又是因為安陵?”可是這兩天他跟趙安陵在網上一直有聯係,並沒有聽他說什麽。


    “誰知道……陳導磨破嘴皮子也沒用,再後來打電話幹脆就是秘書接的,張嘴就是——趙總在開會,有什麽事請先跟我說。快給老陳氣出高血壓。秋獵的場地和布景都準備好了,不能再往後拖,隻能先拍這一段。前麵皇宮裏的劇情,可以以後等他願意了,再迴來補。”


    徐遙想到那人平素的做派,有些無語,歎氣道,“陳導都去親自遊說了,安陵夾在中間得多難做。”


    “一會兒你問問小趙吧,讓他別多想,趙總不配合,跟他沒關係。”


    徐遙點頭。


    “昨天玩兒得高興嗎?我昨晚收工的時候太晚了,就沒給你發消息。”


    “玩兒得挺好的……哎!其實不是……到處都是人,我媽有點兒不習慣。我還得全程帶著口罩,今天還是難得的好天氣,有個人看了我一眼,然後問旁邊的人:‘今天pm2.5高嗎?’然後他旁邊的人說:“裝什麽明星啊。”聲音還特別大,結果周圍人全都看我,搞得我好尷尬……”


    林兮和輕笑了一聲,“等拍完戲帶你去國外玩兒,到時候就不用戴口罩了。”他還摟著徐遙,嘴唇離徐遙的耳朵很近,低沉磁性的聲音鑽進徐遙耳朵眼裏,連帶著撓得他心裏都癢癢的。


    這時傳來敲門聲,兩人迅速分開,是助理張景,“林總,我過來叫小徐老師。”


    徐遙馬上要拍的這場戲是剛才樹林打鬥之前的劇情,要拍錢寧跟穀茗殷帶著幾名內侍跟正德帝打蹴鞠,兩人在賽場上針鋒相對,以此暗示錢寧跟閹黨的徹底決裂。要用到馬,還要有近景,不能用替身,還好近景隻用幾個鏡頭,也不用飛奔,難度不大。


    秋獵的場地是租的一家大馬場,馬也直接從他們家挑,為了上鏡頭好看,挑的全是膘肥體鍵、高大威猛的那種,陳導讓他們先跟馬熟悉熟悉,結果徐遙一坐上去就開始頭暈。


    “你恐高嗎?”趙安陵駕著馬跑過來,關切地問他。


    徐遙麵色緊張地搖搖頭,“我就是有點兒害怕這種……特別大的動物。”這麽說著,他自己都覺得特別丟人,正要開兩句玩笑帶過去,結果一轉臉看見趙安陵臉色,不由嚇了一跳。這黑眼圈太嚴重了,眼裏還有血絲,化妝都掩蓋不下去的憔悴。


    “安陵……你倆是不是……”


    趙安陵一愣,隨即歎了口氣,“嗯,吵架,三天兩頭。”他本來不想說,但一想,自己跟趙東銘之間最狼狽的時候都讓徐遙撞見過的,也沒什麽好瞞的了,“他是嫌我前陣子跟一個女嘉賓顯得太親密了。其實就是綜藝上玩節目,有兩人一組、需要肢體碰撞那種,你想,都是能在電視台播的,還是我經紀人過目過的,其實一點兒都不過分。”


    徐遙無語,這趙東銘果然是白長那麽大歲數。


    “然後他就故意找別的女人來家過夜……”趙安陵苦笑一下,因為他看見徐遙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知道他什麽都沒幹,就是故意氣我,想看我吃醋。你說他是不是有病,他一個天生的基佬,找個女的來讓我吃醋,我吃得起來嗎?結果他看我不生氣,他就更生氣了,然後把氣撒到劇組身上。嗬,他現在倒是抓住我命門了。”


    徐遙消化了兩秒,由衷地道:“這可真是……太幼稚了。就他這脾氣的,也能當霸總?”


    趙安陵冷笑一聲,“什麽霸總,命好唄。跟林老師那種白手起家的沒法比。”又想起什麽,問徐遙:“你跟林老師吵架以後怎麽和好啊?”


    “啊?”徐遙這可真是被問住了,訕笑著抿抿嘴。


    趙安陵一下子就明白了,羨慕道:“也是,你性格這麽好,林老師也那麽成熟,你們倆不用吵架。”


    “嗬!林老師還真是哪哪都好!”


    兩人懼是一驚,轉頭看去,不知道趙東銘什麽時候也騎著馬過來了,手裏還拎著個蹴鞠的杆子,一臉兇神惡煞的模樣,看樣子剛才聽去了不少。


    趙安陵一下子拉下臉來,“你還要不要臉了,跟在後麵聽牆角?”


    “噢,我給你丟人了,是不是林老師那樣的,才能給你長臉?”


    徐遙不敢聽下去了,扯著馬韁猶豫著要不要加速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但是他馬術太差了,拉了下馬韁,馬根本沒反應,然後又被趙安陵一把拽住了韁繩,“小徐,你來給評評理,省的有的人老以為全世界都圍著他轉。”


    徐遙苦著臉轉過來,這可讓他說什麽好……


    林兮和也有騎馬的鏡頭,但不是在蹴鞠場,陳導為了省時間,打算先把這個鏡頭預備出來。


    林兮和挑了匹黝黑的駿馬,這兒的馬都是好賽馬,不能亂喂,他就慢慢培養感情,撫摸了許久才翻身上去,然後慢慢遛著。


    他的眼光時不時瞟向徐遙那邊,陳導讓那三人熟悉馬,怎麽三人都在那兒定住了?


    他本想著徐遙媽媽在旁邊看著,不好跟徐遙顯得太親近,但是看見趙東銘總跟徐遙說話,他又實在是心裏不痛快,腳下一磕,朝那三人走去。


    “你真是說對了,我要是有的選,我怎麽會選你!”趙安陵兩眼泛紅,壓著聲音低喊。


    徐遙都快被他倆氣死了,他可知道這兩人怎麽總是吵架了,本來一點兒小事,非得揀違心的、氣人的說,怎麽話趕話就說道這兒了呢!


    趙東銘一聽這話,登時急了,揮著那根蹴鞠的杆子指著趙安陵,咬牙道:“你他媽再給我說一遍。”


    趙安陵還要說,被徐遙一把拉住,“行了,你少說兩句吧。”


    趙東銘卻還不依不饒,一把推開徐遙,“你別管他,你讓他說!”


    徐遙剛才鬆開一隻手去拉趙安陵的時候,身下就有些不穩,這會兒讓趙東銘一推,身子一晃,身下的馬也跟著焦躁地轉了兩圈。徐遙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腳亂地去扯韁繩……


    ——身下的馬突然發足狂奔時,徐遙腦子裏是空的,隻迴蕩著趙東銘那聲“你其實一直都後悔吧!”和那聲哀鳴的馬嘶。


    “拉住韁繩!趴好!趴好!千萬要抓緊!”


    徐遙被顛得思維支離破碎,臉頰兩側隻餘風的唿嘯,幾乎把他的耳朵都堵住,他努力睜著眼睛,絕望地看著周圍景物變化地越來越快。


    “趴好!抓緊!”


    徐遙猛地一個激靈,是林兮和的聲音!


    他緊緊抓著馬韁趴在顛簸的馬背上,突然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攬住自己的腰,整顆狂跳的心髒都有了著落。


    “鬆手。”


    徐遙立即信任地鬆開了手,下一瞬,一個天旋地轉,他整個人被一片溫暖有力地包裹起來,“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這時趙東銘也趕上來,一陣後怕:“還好沒事,還好沒事。”


    林兮和根本不想理他,帶著驚魂未定的徐遙去了場外。


    場外的工作人員早就在等他們,等兩人過來,都紛紛問徐遙有沒有受傷。


    徐遙顯然是嚇壞了,還沒反應過來,白著臉,眼神直愣愣地縮在林兮和懷裏。


    林兮和衝他們搖了搖頭,人群立刻發出激烈的掌聲和歡唿,“沒出事,太好了!”“林大俠太帥了!”“剛才好險啊!幸好林老師反應快!”“英雄救美哦!”


    林兮和將徐遙公主抱般抱下馬,將他放到椅子上,徐遙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林兮和就蹲在他身側,輕輕拍著他的手臂。


    “遙遙!”


    林兮和猛地抬起頭,拍著徐遙的手也是一頓,飛快地收了迴去。。


    徐遙媽媽跑過來,急切地問:“沒傷著吧?”


    徐遙搖了搖頭,臉還有些白。他知道媽媽的病受不得驚嚇,還反過來安慰自己媽媽:“我沒事,一點兒都沒傷著,就是有點兒害怕。”


    徐遙媽媽看起來真是嚇壞了,素來冷淡的臉上露出極後怕的表情。林兮和不由安慰一聲:“沒事了,一會兒讓組裏的醫生來檢查一下。”


    徐遙媽媽轉頭看著他,半晌,才出聲說了聲“謝謝。”


    醫生過來給徐遙做了個簡單的檢查,說血壓稍微高了點兒,是正常現象,再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張景拿了水過來給徐遙喝,趙安陵也過來慰問,一臉的自責,趙東銘不見了蹤影,大概是被他趕走了。


    徐遙被大家圍著,林兮和站起身,安靜地站到一旁抽煙。其實他也被嚇到了,當時沒覺得,這會兒點煙的時候才發現手在抖。


    “林老師。”


    林兮和正要把煙往嘴邊送的手一頓,轉過頭。


    “林老師,您救了遙遙,是想要我們怎麽報答呢?”


    林兮和怔住,他本能地覺得徐瑤媽媽看起來有點兒不對勁兒,遲疑了一瞬,才說:“我,不需要報答。”


    徐遙媽媽定定看著他,眼裏閃動著脆弱的神情,過了好幾秒才好像才反應過來,大大地鬆了口氣,生怕林兮和後悔似的,忙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別反悔。”


    林兮和徹底怔住,不知要怎麽迴答。徐遙媽媽不依不饒地盯著他,似是一定要聽到保證。


    林兮和垂眸看了眼手中剛點燃的煙,這麽半天沒有吸一口,煙頭上的火光都暗淡了。


    林兮和抬起頭,直視著徐遙媽媽,以眼神安撫她,沉聲道:“真的不需要報答,舉手之勞而已,你放心。”


    徐遙媽媽十分明顯地鬆了口氣,“我相信林老師人品。”


    林兮和目送著徐遙媽媽又進到人群裏,去到了徐遙身邊。他抬手想吸一口煙,卻發現手抖得更加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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