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啦?”陳導不客氣地質問


    林兮和笑了一聲:“不是你說他演技好的嗎?而且這形象,你仔細看看,你不覺得很合適嗎?”


    他指了指屏幕,畫麵正停在徐遙的一個臉部特寫上,明眸皓齒,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陽光與清澈。


    “把眉毛再畫細一些,彎一些,嘴唇塗得再紅一些,是不是就有了你說的雌雄莫辯了?”林兮和的指尖在屏幕上那雙飽滿的嘴唇上虛虛劃過。


    陳導沒有看屏幕,隻是一臉不認同地看著林兮和:“徐遙當然好,我挑的演員我心裏有數。但是你知道,挑演員不能隻看形象和演技,還要看名氣,看流量。雖說這次投資方主要是美國人,但是咱們麵向的市場主要還是中國市場,男二用一個新人太冒險。”


    “但是形象和演技是最重要的。”林兮和似乎十分欣賞徐遙,嘴角掛著抹淡笑,“現在這個時代是個看臉的時代,你說的名氣啊粉絲啊,那些都是浮雲,隨時可以來,隨時可以走。這孩子——”


    他遙遙一指屏幕裏的徐遙:“好好包裝,再適當炒作,保證關注度不比趙安陵差。”


    “適當炒作?”陳導神色誇張地看著他,咧著嘴笑起來:“林影帝,你變了哦。”


    林兮和嗤笑一聲:“你沒變?都找美國人來投資了。”


    陳導“嘿嘿”一笑,突然想起個別的,“還有個事兒,當時找上小趙,是中方的投資商暗示的。當時他也沒直說,就提了句趙安陵不錯,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潛規則?”


    “也不像,可能真就是隨口一提。”


    林兮和把煙掐滅:“還是先找這新人試試戲吧,這之前,說什麽都是扯淡。”


    陳導同林兮和能成為好友不是沒道理的,兩人性格南轅北轍,但都有點兒不按常理出牌的闖勁兒。


    陳導拋開諸多顧慮,把徐遙叫了過來。


    再次見到新人,林兮和微微皺著眉“嘖”了一聲,新人一直格外注意林影帝,一聽見這聲“嘖”,立馬敏感地微微低了頭。


    陳導也吃驚:“怎麽幾天不見這麽黑了?”


    徐遙此時的膚色比拍少年越皓林時黑了不止兩個號,一說話就露出被皮膚對比得白得發亮的牙齒,頭發也剃成圓寸,跟林兮和初見他時的樣子相去甚遠。


    遙遠難為情地抿了下嘴唇,“演了一個山村青年的龍套,故意曬的。”


    陳導和林兮和都笑出聲,陳導問徐遙:“你不是還沒畢業呢嗎,怎麽這麽拚?”


    徐遙頭垂地更低了,已經曬成小麥色的皮膚隱隱透出紅色。


    林兮和遲疑地問了句:“缺錢?”


    徐遙一愣,看向林影帝,低低“嗯”了一聲。


    林兮和沉默片刻,在徐遙肩膀拍了一下:“陳導說你之前把劇本都看過了?”


    徐遙忙點頭:“是的,我之前演……少年越皓林的時候,陳導把整個劇本都給我了,我都讀完了。”


    林兮和很滿意:“很好,那你還記得越皓林和穀茗殷在朝堂重逢之後的那場戲是什麽嗎?”他隻是隨口問問,沒指望徐遙會記得。


    卻沒想到徐遙眼睛一亮,頗有些興奮地說:“記得記得!越皓林潛入穀茗殷的會客廳,與等候多時的穀茗殷發生了簡短的對話,然後用劍刺向穀茗殷。那場戲很短,但是很有意思。”


    林兮和衝陳導笑了一下,那笑容寓意豐富,陳導也很高興,對著徐遙態度更加和藹:“真不錯,先去化妝吧,一會兒做完造型給我們看看。”


    負責穀茗殷造型的何嘉麗過來領人的時候,看見徐遙“咦”了一聲,然後對陳導說:“我一會兒可能需要的時間會長一些。”


    陳導微微詫異:“他不好上妝?”除了現在有點兒黑,應該沒有什麽瑕疵吧?


    “不是,我想在穀茗殷的形象上做些改動。”


    陳導跟何嘉麗不是第一迴合作了,知道她的水平,自然沒有意見。


    三個小時以後,徐遙出來了,林兮和與陳導正在說劇本,正說到穀茗殷與林兮和在趕往京師的路上,兩人幾經生死、情義漸深,狡詐多變的穀茗殷有沒有起過動搖的念頭,然後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百般可愛、千般多情、萬般寡義的穀茗殷。


    何嘉麗給徐遙做的造型明顯比給趙安陵做的豔麗。


    臉上脖子上自然又給抹得白迴去了,眉毛和眼線都畫得纖長,可能還加了粉色係的眼影,使徐遙本就明豔的丹鳳眼更帶了幾分妖嬈。唇色十分鮮豔,帶著潤澤飽滿的水汽,令“穀茗殷”又多了兩分嬌氣。烏黑濃密的假發束得一絲不苟,一身官服華麗高貴。


    穀茗殷,年僅十七便坐到西廠第二,容貌豔麗,風姿卓越,令人見之生喜,然敏感多疑、手段狠辣。


    陳導當即拍手,對著穿著戲服的徐遙連說三聲好。


    林兮和笑了一下,附耳過去同陳導小聲說:“像個小姑娘。”隨即又覺得這麽說不妥,補充了一句:“挺漂亮的造型。”


    然後揚聲對徐遙說:“小徐,做一個狠厲的眼神。”


    徐遙連醞釀一下都不需要,直接一個眼刀飛過來,陳導誇張地“噯呦”一聲,頓時喜上眉梢:“有了有了!”


    “穀茗殷”臉上浮起靦腆的笑,期待地看向林兮和,迎著這樣的目光,林兮和不由站起身,煙也放到了一邊,不掩欣賞地笑著:“很不錯。來跟我對一下戲吧。”


    “action!”


    穀茗殷端坐在軟塌上,上好紅木做的軟塌又寬又長,將他瘦削的身形平白又添了幾分寂寥意味。他容貌豔麗、神色肅然,手裏端著茶杯一動不動,像是在看著茶杯出神,又像在等什麽人。


    突然他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微微繃緊,緩緩抬頭,直視著前方的人,臉色看似平靜無波,隻有墨點的瞳仁中反射著光彩。


    ——“你果然來了。”


    越皓林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會客廳門口,拾階而上,一步一步走得緩而穩,直到將穀茗殷籠罩進一片陰影裏。


    穀茗殷放下茶杯,輕薄的骨瓷碰到厚重的檀木桌時“哢噠”一聲脆響,在這空蕩的屋內顯得極為突兀,將二人之間的靜默襯得更加窒息。


    “穀茗殷?”越皓林的聲音毫無波瀾,但深邃的眼眸中是難以錯認的痛心,還有一絲咬牙切齒的仇恨。


    穀茗殷直直地看著越皓林,沒有絲毫閃躲:“是。”


    “你殺了鍾前輩和……鍾敏之?”說到第二個名字時,越皓林的聲音竟然有了一絲虛弱,似乎難以承受這三個字的重量。


    穀茗殷一直盯著越皓林,麵上一派冷漠,隻有在聽見“鍾敏之”三字時,眼睫劇烈顫抖了一下,低聲道:“是。”


    越皓林突然迅猛地拔出寶劍,劍尖直朝著穀茗殷的喉嚨送去。


    穀茗殷幾乎是同時動作,雙手握住劍鋒,仰著臉不錯目地直直看著越皓林的眼睛,情緒如暗湧般翻滾不止。


    明明對方沒有用多大力氣,但對著這樣的一張臉,越皓林卻沒辦法再將劍往前送了,握劍的力氣之大令他的手背上都暴起青筋,深邃的眼睛狠狠瞪著對方,眼白都泛起紅絲,劍尖卻隻堪堪停在穀茗殷喉嚨前三寸遠的地方。


    穀茗殷似難以置信似痛心疾首,卻偏要做出淩厲的神色高聲質問:“你真要殺我!”


    隻是說到“我”時聲音已有些支離破碎,眼尾蜿蜒的丹鳳眼瞪得老大,蒙了一層細碎的淚意。


    越皓林握劍的手一顫,不由自主就想將劍撤迴來,穀茗殷卻手握劍刃抓得更牢、不肯讓他移動半分。兩人緊握著一把寶劍無聲對峙,仿佛相互拉扯著對方的心髒。


    已分不清到底誰要將劍往前送,誰又要將劍往後推,劍鋒上隱隱有了血紅之色。


    林兮和一怔,不由鬆手,劍“咣當”一聲掉到地上。


    “卡!怎麽了?”“你手破了!”陳導與林兮和的聲音同時響起。


    林兮和下意識迴頭看向陳導,就聽見身後的穀茗殷說:“你終究不會殺我。”


    越皓林怔怔迴頭,看見穀茗殷明豔的臉上像是煥發了新的生機一般,淺淺地笑著看著他,一滴珍珠狀的眼淚懸在下眼瞼中心的位置,將落未落。


    ——


    趙安陵來來迴迴把片子放了四五遍,整個人被籠罩在巨大的壓力下,幾乎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美術指導把偌大的會客廳差不多搬空了,僅剩穀茗殷瘦削的身體、貴重卻與人相比過於寬大的床榻、榻上的矮幾和他手中青花瓷的茶盞。


    陳導拍攝穀茗殷時,將他壓到畫麵的中下部分,空蕩的鏡頭裏隻剩這麽一個瘦弱的人,被大片暗沉的空間擠壓著,顯得極為壓抑、孤獨。


    而拍攝越皓林時,為了表現人物的一身正氣和堅定的決心,將他高大俊逸的身影放在鏡頭正中心,通過門框構成畫中畫,身後院落的假山修竹作背景,色彩清淡宛若水墨丹青,畫中人的神色則是整幅畫中最濃墨的焦點。


    鏡頭不動人物動,越皓林背光而來,一步一步走得緩慢,從穀茗殷的視角看到越皓林內心的洶湧與堅定,同時也感受到穀茗殷被其步步緊逼時的緊張。


    兩人對峙時,則沒有用任何拍攝技巧,基本就是兩邊的固定鏡頭交替,在畫麵黃金分割的位置給演員一個麵部特寫,僅憑借演員的演技來實現近乎窒息的緊繃。


    當時做了現場收音,兩人極力壓抑卻依然粗重的喘息,還有對話時難以克製的顫抖,讓趙安陵起了好幾次雞皮疙瘩。徐遙最後那一句也被拍進去了,光是聽聲音就讓趙安陵差點兒落淚。


    趙安陵想說話,張嘴卻發現嗓子有點兒啞,咳了一聲,問旁邊的陳導:“這劍沒開刃吧。”


    問完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傻話。那把道具劍自己也握過很多次了,開沒開刃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想到這裏,趙安陵的語調更加艱澀:“導演,他為什麽要這麽演?”陳導跟他講過,穀茗殷是心狠手辣的人,對人狠,對自己更狠。但是徐遙演的穀茗殷,似乎是有些軟弱的。


    剛才那組鏡頭,陳導已經看過很多遍了,但是這次陪趙安陵看,依然看得十分仔細。


    “這之後的情節是,穀茗殷力勸越皓林入世,並企圖拉攏利用。小徐的意思是,此時的穀茗殷已經料到皇帝會對越皓林重用,所以故意示弱。穀茗殷早看出越皓林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本來是穀茗殷對不起越皓林,他這樣一示弱,反倒成了越皓林對不起他,後麵的情節才更加合理。”


    “隻是為了利用嗎?我感覺……他演得……對越皓林充滿情義。”


    “是有一些……情意……我給小說的原作者打電話了,她說了句話:“此時的穀茗殷,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趙安陵有些懵懂。這種說法放在這種講武林爭鬥、朝堂爭鬥的劇情裏怎麽感覺有點兒奇怪?


    陳導咳了一聲,“這個小說本身是有些男同性戀情節的,你明白吧,就是穀茗殷和越皓林之間……有點兒事兒,讓我給刪了,小徐似乎是從前後的劇情中感受到了一些味道……”


    趙安陵這半天就一直有點兒呆,這會兒更是愣了半天,才歎了口氣,“陳導,我明白了。”


    陳導越發欣賞這個不急不躁的小鮮肉了,安慰他道:“小趙,你是個好演員,隻是,那孩子,他是個天才。說實話,他比兮和更有天分。”


    趙安陵眼睛一下子睜老大:“比林老師更有天分?”


    “是,兮和自己說的,這孩子,以後會比他強。”他沒說林兮和當時的原話。


    林兮和當時說,“徐遙有天賦、有臉蛋兒,在學校學得也好,最重要的是他還有那份演員最需要的純真。”


    趙安陵抿抿嘴,突然笑了一下:“那我輸得也不算難看了。”又忍不住歎氣,“隻是不能跟陳導和林老師合作,實在是太遺憾了。”


    “小趙,我準備把劇本改一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皇帝的戲增多。”


    趙安陵一臉驚喜:“陳導,您是說,我可以演正德帝?”


    陳導抬手在空中一按,“你知道的,皇帝的戲隻在後半部分出現,而且就算加也不會加太多,你要想好,以你的身份,演這樣一個配角還是委屈你了。”


    趙安陵忙表明態度:“怎麽會的,陳導!我演,我演!謝謝您!”


    陳導一笑:“要謝就謝兮和吧,這是他提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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