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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車的廣播裏響著充滿童稚的聖誕樂曲,跟窗外漸顯幽僻的景象和車廂裏沉悶詭異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身粉藍色羊絨大衣的少女握緊小巧的名牌手包, 剪水雙瞳透過前方擋風玻璃再次確認了這是通往自己家郊外別墅的路。


    少女視線移向後視鏡, 發現司機正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窺視著她。油膩膩的嘴巴不時發出幾聲嘖嘖聲, 好像是讚歎又好像是遺憾。


    深夜獨行的女孩心內惴惴不安, 她將視線轉向車前的司機工號牌,發現那裏的司機姓名與工號被一張微信二維碼巧妙地遮擋住了。


    她掏出手機,若無其事地撥打電話,隻有她自己知道按下的數字少了幾位,手機那頭響起了親切的女音:“歡迎致電中國移動, 現在是深夜服務時間……”


    她佯裝淡定的說道:“喂——媽,我在出租車上呢, 就快到了,已經過了西林橋。再向前就是歐洲風情了……嗯, 一會兒就到家了……”


    嗖的一聲,一輛黑色保時捷卡宴從車窗外飛掠而過, 她旋即對著話筒說:“路上車還挺多的, 不用擔心, 我一會就到。”


    掛掉電話,她聽到司機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笑。


    白落羽微皺了皺眉, 低頭望向彩虹腕表, 指針堪堪指向淩晨12點, 她心中升起了一絲焦躁, 這次不打招唿就迴國,意在給母親一個驚喜,然而因為飛機晚點,估計驚喜可能要變成深夜敲門聲所帶來的驚嚇了。


    她是跟室友南希學來的這一招,當她聽到南希滿臉興奮地講述她獨自歸國,給她父親送生日禮物的情景,心中一動。她也想淩空而降一般,出現在父母麵前,欣賞他們臉上驚喜的表情。


    有時,她覺得她是“被討厭的鬆子”,靠扮鬼臉才能得到父母的關注。在她們一閃而逝的表情裏,找到了一絲愛的證明。她那醉心學術,思緒永遠遊走在故紙堆裏的父母常常無暇關心她。


    她下意識的撫摩著手中包裝精美的禮物。心中又升起一絲惶恐,跟南希學的這一招,也許在她家不能通用。


    “師傅,能開快點嗎?”白落羽催促道。


    司機透過後視鏡貪婪地盯著白落羽,又發出了令人厭惡的咂嘴聲,敷衍道:“小美女啊,這已經夠快了,這條路限速,有超速攝像頭……”


    他舔舔嘴角,心說:要不是老子的破車引擎出了點毛病,開不快,還不知老子這會兒怎麽打算呢。這小美人和這小美人身上的錢財,至少有一樣已經是老子的了。現在是跑路也跑不快,隻能安安分分賺一單深夜遠途的車資了。嘖嘖。


    嗖嗖兩聲,先後兩輛轎車從出租車旁側絕塵而去,遠燈大開,照得前方道路亮如白晝。


    白落羽翻翻白眼,剛想質問司機人家為什麽不怕超速拍照。隻聽司機先發製人,疑惑的口氣自言自語:“怪了……今天什麽日子啊,這麽多豪車半夜三更往這條道兒上開……”


    白落羽淡淡接道:“郊外別墅區當然住的非富即貴,有幾輛豪車也沒什麽稀奇。”


    “不對,不對,我跑這條路的次數比你吃的甜筒還多,這個點兒遇到這麽多豪車還是第一次……”頓了一頓,司機哈哈一笑,“別是富二代的海天大趴踢吧,啊哈哈哈。”


    後視鏡照出司機豔羨不已的嘴臉,滿臉猥瑣和油膩,白落羽不想再跟他交談,出租車在暗夜裏以勻速繼續向前,途中又被好幾輛豪車超過……


    大概淩晨1點,白落羽所在的出租車終於駛近了她暌別已久的家,一棟樹影幢幢,遺世獨立的三層別墅。


    從大路下來拐入通向自己家的岔路上,白落羽被眼前的景象攫去了全部注意力。一輛輛奢華中帶著低調的豪車在昏暗的路燈下,閃著高貴的光芒,整齊劃一地排列在路邊,像一場深夜的車展,又像是陣列巡查。


    司機也是嘖嘖稱奇,不住嘴的驚歎:“唉我的天呢,這特麽什麽情況?看看,看看這些車,看看這車號,5555,8888,9999……”司機抬頭望了望小路盡頭唯一一棟建築,“哎,小美女啊,你這來頭可不小啊,這是你家晚上要開大趴踢啊。”


    白落羽聽若惘聞,緊緊皺起一雙秀眉。心下也是無比愕然。自己醉心學術,深居簡出的父母是以什麽樣的方式在午夜時分,召集了這些豪車的主人前赴後繼地抵達她家呢?


    在司機狐疑又豔羨的視線下,白落羽懵懵然付了高昂的車費,提著行李箱站在暌別兩年的家門前。


    身後出租車調轉方向漸行漸遠,世界一下跌入了詭異的靜寂,三層小樓此時正沉寂在一片黑暗靜謐中,沒有一扇窗戶透露出些微燈光。家門口蜿蜒排列的長長車隊和別墅中透露出的死寂與黑暗,在暗夜中組合成不可明說的古怪氣氛。唯一的光源是大門前兩盞球狀守夜燈發散的昏黃微光,白落羽第一次發現自己居住多年的家竟然可以如此陰森。


    那些蜂擁而至的人群都去了哪兒?都被這棟建築無聲吞噬了?或被施了魔法,正沉沉睡著?這些豪車在寒冬的午夜裏撕開冰冷的空氣,迫不及待地抵達她家,究竟是什麽目的?難道隻是跟她一樣,為了給母親慶生?


    她轉身望向天空,幾絲灰色陰雲後麵一輪碩大瑩圓的滿月早已爬上中天,正靜靜地駐足觀看這不可思議的一切。


    帶著滿腔疑竇,白落羽默然從口袋裏掏出已經兩年未用的電子門卡。


    哢噠一聲脆響,鐵門洞開,白落羽輕手輕腳地穿過覆蓋著白雪的矮樹叢小徑,一步一步拾階而上,來到了有著大象浮雕的褐色大門前。得益於她的專業,現在她知道自己家大門上描繪的不是“八手大象爺爺”了,而是象神——甘奈施。


    她低頭望了一眼台階上被紛亂的腳步踏爛的汙黑積雪,戴著橘粉色羊毛手套的纖細手指,撫摸在門板上,默然靜立了幾分鍾,嚴冬的風吹得她白皙的臉頰有一絲痛楚,她直覺地感受到了湧動在門板後麵的未知黑暗。


    電子門卡一端連接的金屬鑰匙順利地讓她打開了第二扇門,跟想象中的一樣,客廳裏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冷風從洞開的門外,貼著白落羽的後背襲進空洞洞的客廳,她感到冷風沿著她裸|露的脖頸爬進了領口,卻不敢關上大門。


    手機的手電筒功能開啟了,在光柱所見範圍中,客廳跟她記憶中的樣子並無二致,她留意看了玄關的鞋櫃,並無想象中擺滿名牌鞋子的景象。


    空氣中流轉著一絲淡淡的誘人甜香,像是某奢侈品牌的女人香,神聖中湧動著一絲\\誘\\惑,純情中又裹挾著野性與勇猛。這股甜香勾起了她的記憶,她閉上眼睛,不知為何腦中浮現的是雅典衛城的帕特農神廟,她站在處女神——雅典娜的石雕腳下,虔誠地仰視著她的情景。


    幽黑的靜夜落針可聞,她聽到了暗夜中的古怪吟唱,音調奇詭,時揚時抑,像是從冥府發出的萬鬼同泣。緊接著震顫從腳底傳來,房頂的水晶吊燈也被震顫得發出了嘀嘀咚咚的脆響,古怪吟唱的音調逐漸轉為激越,像是頌詩已到了最高|潮。一陣戰栗躥過了白落羽的脊柱,她敢確定這詭異的聲音和這震顫都來自自己家客廳的地下。然而,她在這個家住了20年,卻從未知曉自己家中有地下室……


    手機手電筒的照射下,大理石地板上紛亂的腳印清晰可見,像是人們橫穿了她家的客廳,到達了從未被她覺察的空間。她循著那些腳印來到了父親的書房,怪異的吟頌聲果然更清晰了,好像無數雙腳齊聲跺踏著地板的聲音也更加令人膽寒。


    父親的書房自她記事起就從未踏足過,父親討厭別人進入他的書房,房間在他不在的時候總是從外麵鎖起來。她一直以為這是學者的怪癖。然而此時,她就站在父親的書房禁地裏,她用手機射燈環視著這個神秘的禁忌之地,古樸的褐色家具處處透露著學者的品味,充塞著書架的古老書籍也與想象中別無二致,隻是書架對麵牆壁上一副巨大的油畫十分引人注目。手機的射燈隻能如管中窺豹一樣,一點點拚湊它的全貌。


    最開始,白落羽看到了被綁在十字架上的男人形象,她理所當然的以為這像很多文藝複興時期的油畫一樣,描繪著基督教相關內容。然而,當手機的光源移向其他部分,她才發現綁在十字架上的男人所在地是一艘大船,船下驚濤駭浪裏隱約可見幾條充滿力量的巨大魚尾,半空中有披著白羽的人形生物在飛,男子身後的“十字架”並不是真正的十字架,而是船上的桅杆。看到這裏,白落羽已經知道,這並不是耶穌基督受難圖,她那看似無用的專業——文學,此時告訴她這是荷馬史詩《奧德賽》裏的著名描寫,智者俄底修斯讓水手將自己綁在桅杆上以此抵擋海妖塞壬的誘人歌喉。


    而紛繁的腳印也停在這幅巨型油畫的正下方,她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副普通的油畫,這是一扇通往未知空間的大門……


    一身粉藍色羊絨大衣的少女握緊小巧的名牌手包,剪水雙瞳透過前方擋風玻璃再次確認了這是通往自己家郊外別墅的路。


    少女視線移向後視鏡,發現司機正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窺視著她。油膩膩的嘴巴不時發出幾聲嘖嘖聲,好像是讚歎又好像是遺憾。


    深夜獨行的女孩心內惴惴不安,她將視線轉向車前的司機工號牌,發現那裏的司機姓名與工號被一張微信二維碼巧妙地遮擋住了。


    她掏出手機,若無其事地撥打電話,隻有她自己知道按下的數字少了幾位,手機那頭響起了親切的女音:“歡迎致電中國移動,現在是深夜服務時間……”


    她佯裝淡定的說道:“喂——媽,我在出租車上呢,就快到了,已經過了西林橋。再向前就是歐洲風情了……嗯,一會兒就到家了……”


    嗖的一聲,一輛黑色保時捷卡宴從車窗外飛掠而過,她旋即對著話筒說:“路上車還挺多的,不用擔心,我一會就到。”


    掛掉電話,她聽到司機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笑。


    白落羽微皺了皺眉,低頭望向彩虹腕表,指針堪堪指向淩晨12點,她心中升起了一絲焦躁,這次不打招唿就迴國,意在給母親一個驚喜,然而因為飛機晚點,估計驚喜可能要變成深夜敲門聲所帶來的驚嚇了。


    她是跟室友南希學來的這一招,當她聽到南希滿臉興奮地講述她獨自歸國,給她父親送生日禮物的情景,心中一動。她也想淩空而降一般,出現在父母麵前,欣賞他們臉上驚喜的表情。


    有時,她覺得她是“被討厭的鬆子”,靠扮鬼臉才能得到父母的關注。在她們一閃而逝的表情裏,找到了一絲愛的證明。她那醉心學術,思緒永遠遊走在故紙堆裏的父母常常無暇關心她。


    她下意識的撫摩著手中包裝精美的禮物。心中又升起一絲惶恐,跟南希學的這一招,也許在她家不能通用。


    “師傅,能開快點嗎?”白落羽催促道。


    司機透過後視鏡貪婪地盯著白落羽,又發出了令人厭惡的咂嘴聲,敷衍道:“小美女啊,這已經夠快了,這條路限速,有超速攝像頭……”


    他舔舔嘴角,心說:要不是老子的破車引擎出了點毛病,開不快,還不知老子這會兒怎麽打算呢。這小美人和這小美人身上的錢財,至少有一樣已經是老子的了。現在是跑路也跑不快,隻能安安分分賺一單深夜遠途的車資了。嘖嘖。


    嗖嗖兩聲,先後兩輛轎車從出租車旁側絕塵而去,遠燈大開,照得前方道路亮如白晝。


    白落羽翻翻白眼,剛想質問司機人家為什麽不怕超速拍照。隻聽司機先發製人,疑惑的口氣自言自語:“怪了……今天什麽日子啊,這麽多豪車半夜三更往這條道兒上開……”


    白落羽淡淡接道:“郊外別墅區當然住的非富即貴,有幾輛豪車也沒什麽稀奇。”


    “不對,不對,我跑這條路的次數比你吃的甜筒還多,這個點兒遇到這麽多豪車還是第一次……”頓了一頓,司機哈哈一笑,“別是富二代的海天大趴踢吧,啊哈哈哈。”


    後視鏡照出司機豔羨不已的嘴臉,滿臉猥瑣和油膩,白落羽不想再跟他交談,出租車在暗夜裏以勻速繼續向前,途中又被好幾輛豪車超過……


    大概淩晨1點,白落羽所在的出租車終於駛近了她暌別已久的家,一棟樹影幢幢,遺世獨立的三層別墅。


    從大路下來拐入通向自己家的岔路上,白落羽被眼前的景象攫去了全部注意力。一輛輛奢華中帶著低調的豪車在昏暗的路燈下,閃著高貴的光芒,整齊劃一地排列在路邊,像一場深夜的車展,又像是陣列巡查。


    司機也是嘖嘖稱奇,不住嘴的驚歎:“唉我的天呢,這特麽什麽情況?看看,看看這些車,看看這車號,5555,8888,9999……”司機抬頭望了望小路盡頭唯一一棟建築,“哎,小美女啊,你這來頭可不小啊,這是你家晚上要開大趴踢啊。”


    白落羽聽若惘聞,緊緊皺起一雙秀眉。心下也是無比愕然。自己醉心學術,深居簡出的父母是以什麽樣的方式在午夜時分,召集了這些豪車的主人前赴後繼地抵達她家呢?


    在司機狐疑又豔羨的視線下,白落羽懵懵然付了高昂的車費,提著行李箱站在暌別兩年的家門前。


    身後出租車調轉方向漸行漸遠,世界一下跌入了詭異的靜寂,三層小樓此時正沉寂在一片黑暗靜謐中,沒有一扇窗戶透露出些微燈光。家門口蜿蜒排列的長長車隊和別墅中透露出的死寂與黑暗,在暗夜中組合成不可明說的古怪氣氛。唯一的光源是大門前兩盞球狀守夜燈發散的昏黃微光,白落羽第一次發現自己居住多年的家竟然可以如此陰森。


    那些蜂擁而至的人群都去了哪兒?都被這棟建築無聲吞噬了?或被施了魔法,正沉沉睡著?這些豪車在寒冬的午夜裏撕開冰冷的空氣,迫不及待地抵達她家,究竟是什麽目的?難道隻是跟她一樣,為了給母親慶生?


    她轉身望向天空,幾絲灰色陰雲後麵一輪碩大瑩圓的滿月早已爬上中天,正靜靜地駐足觀看這不可思議的一切。


    帶著滿腔疑竇,白落羽默然從口袋裏掏出已經兩年未用的電子門卡。


    哢噠一聲脆響,鐵門洞開,白落羽輕手輕腳地穿過覆蓋著白雪的矮樹叢小徑,一步一步拾階而上,來到了有著大象浮雕的褐色大門前。得益於她的專業,現在她知道自己家大門上描繪的不是“八手大象爺爺”了,而是象神——甘奈施。


    她低頭望了一眼台階上被紛亂的腳步踏爛的汙黑積雪,戴著橘粉色羊毛手套的纖細手指,撫摸在門板上,默然靜立了幾分鍾,嚴冬的風吹得她白皙的臉頰有一絲痛楚,她直覺地感受到了湧動在門板後麵的未知黑暗。


    電子門卡一端連接的金屬鑰匙順利地讓她打開了第二扇門,跟想象中的一樣,客廳裏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冷風從洞開的門外,貼著白落羽的後背襲進空洞洞的客廳,她感到冷風沿著她裸|露的脖頸爬進了領口,卻不敢關上大門。


    手機的手電筒功能開啟了,在光柱所見範圍中,客廳跟她記憶中的樣子並無二致,她留意看了玄關的鞋櫃,並無想象中擺滿名牌鞋子的景象。


    空氣中流轉著一絲淡淡的誘人甜香,像是某奢侈品牌的女人香,神聖中湧動著一絲\\誘\\惑,純情中又裹挾著野性與勇猛。這股甜香勾起了她的記憶,她閉上眼睛,不知為何腦中浮現的是雅典衛城的帕特農神廟,她站在處女神——雅典娜的石雕腳下,虔誠地仰視著她的情景。


    幽黑的靜夜落針可聞,她聽到了暗夜中的古怪吟唱,音調奇詭,時揚時抑,像是從冥府發出的萬鬼同泣。緊接著震顫從腳底傳來,房頂的水晶吊燈也被震顫得發出了嘀嘀咚咚的脆響,古怪吟唱的音調逐漸轉為激越,像是頌詩已到了最高|潮。一陣戰栗躥過了白落羽的脊柱,她敢確定這詭異的聲音和這震顫都來自自己家客廳的地下。然而,她在這個家住了20年,卻從未知曉自己家中有地下室……


    手機手電筒的照射下,大理石地板上紛亂的腳印清晰可見,像是人們橫穿了她家的客廳,到達了從未被她覺察的空間。她循著那些腳印來到了父親的書房,怪異的吟頌聲果然更清晰了,好像無數雙腳齊聲跺踏著地板的聲音也更加令人膽寒。


    父親的書房自她記事起就從未踏足過,父親討厭別人進入他的書房,房間在他不在的時候總是從外麵鎖起來。她一直以為這是學者的怪癖。然而此時,她就站在父親的書房禁地裏,她用手機射燈環視著這個神秘的禁忌之地,古樸的褐色家具處處透露著學者的品味,充塞著書架的古老書籍也與想象中別無二致,隻是書架對麵牆壁上一副巨大的油畫十分引人注目。手機的射燈隻能如管中窺豹一樣,一點點拚湊它的全貌。


    最開始,白落羽看到了被綁在十字架上的男人形象,她理所當然的以為這像很多文藝複興時期的油畫一樣,描繪著基督教相關內容。然而,當手機的光源移向其他部分,她才發現綁在十字架上的男人所在地是一艘大船,船下驚濤駭浪裏隱約可見幾條充滿力量的巨大魚尾,半空中有披著白羽的人形生物在飛,男子身後的“十字架”並不是真正的十字架,而是船上的桅杆。看到這裏,白落羽已經知道,這並不是耶穌基督受難圖,她那看似無用的專業——文學,此時告訴她這是荷馬史詩《奧德賽》裏的著名描寫,智者俄底修斯讓水手將自己綁在桅杆上以此抵擋海妖塞壬的誘人歌喉。


    而紛繁的腳印也停在這幅巨型油畫的正下方,她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副普通的油畫,這是一扇通往未知空間的大門……


    猛禽劇烈拍打翅膀的獵獵風聲如裹挾著風雷,其勢銳不可當。


    頃刻間,一個龐大的灰褐色身影像一顆巨型炮彈一樣,啁啾一聲,從門外直衝進來。巨大的羽翼,掀起一陣狂飆巨嵐,攜著熊熊怒意,將洛根主教一頭撞翻在地。


    身形龐大的怪物披著一身淺褐色長羽,羽毛上點綴有點點鱗片狀的白色花紋,一張巨大的白毛圓臉陰森可怖,卻在額間斜飛出去兩束俏皮的褐羽翎毛,像兩隻尖尖的貓耳。鷹眼瑩黃,目光如炬。


    怪物將主教撞翻後,騰身而起,在棚頂盤旋一周後,猛然俯衝下來,再次向洛根主教襲去。


    洛根主教剛剛狼狽地支起身體,又被殺得措手不及。


    近在咫尺之間,怪物身上的翎羽裹挾著一股禽類特有的氣息撲麵而來,距離太近,洛根根本看不清怪物的全貌。隻在電光石火之間,瞥見了怪物恐怖懾人的白色圓臉和一對隱含慍怒的灼灼鷹眼。


    洛根一個猝不及防,被怪物灰色巨翅下,猛然伸出的一雙修長利爪狠狠掐住脖子。鐵鉗一樣的利爪上,尖長的指甲深深陷入洛根布滿皺紋和青筋的脖頸間,幾行鮮血順著脖子蜿蜒流下。


    洛根獵鬼伏魔多年,見過無數離奇生物,卻從沒有見過長著四肢外加一對巨翅的六肢猛禽。這不符合這個星球上生物該有的普遍特征。即使是在獵殺過的怪物中,也沒有遇到過六肢生物。


    洛根主教眼裏閃過一陣驚駭,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被怪物的巨翅帶離地麵,抓上半空。


    猛禽巨翅撲騰起一陣強勁旋風,不亞於一架小型直升機在工廠裏起飛的風力。一時間,“伏魔圈”內僅剩的兩根蠟燭同時熄滅,灰土揚起,隱隱蓋住了紅線。


    洛根雙腳懸空,被怪物帶著俯仰折衝,東飛西撞,脖子在怪物如鐵鉗般的利爪裏,就要被扯斷。


    他一手緊緊拽著怪物布滿堅硬鱗片的利爪,一手握著一把銀槍,苦不堪言。


    那把原始兇器——黑曜石雙刃匕首早已在怪物伸出翼下兩爪,突然襲擊時掉落地麵,刀尖被摔斷了一截。


    因為窒息,洛根主教全身無力,他費力抬起拿著銀質手/槍的右手,剛要開槍,隻見怪物身軀一弓,下肢的鷹爪陡然伸出,緊緊箍住了舉槍的那隻手腕。


    幾聲槍響,銀製彈頭全部穿過怪物羽翼上厚實的翎羽,擊在水泥地麵上,濺起無數碎石齏粉。


    變故陡生隻在電光石火之間,齊諾被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怔愣了幾秒,迴過神來,從背後偽裝成琴盒的裝備箱中,掏出一柄雕花十字弓,弓裏碳鋼□□已經上膛。


    他瞄準拖著主教滿屋亂飛的巨大怪物,一箭射出。


    □□正好射中那隻怪物抓著主教脖子的利爪,怪物吃痛,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將洛根主教摔了出去。


    齊諾從大腿上綁著的箭盒裏抽出一支□□,裝箭上膛,對準半空中的怪物發射,這一箭落空了。


    洛根主教從水泥地板上狼狽爬起,滿臉塵土,額頭脖子上鮮血如注,他快速站直身,迴頭向著空中俯身襲來的龐然大物連發兩槍。


    怪物在空中飛行迅捷,一槍落空,一槍打在怪物身上。


    巨禽一度失去平衡,撲騰著巨翅墜落地麵,沒有給洛根主教一絲喘息的機會,怪物落地後隨即啾鳴兩聲,衝著主教再度襲來,鋒利鷹喙和腋下雙爪頃刻間近在咫尺。


    槍膛裏還有兩顆子彈,洛根主教心裏有數,他一定要在今天結束了“伏魔陣”中的兩名女子,否則“新教”千年基業又將再度陷入危機,後果不堪設想。


    巨翅怪物欺到近前,一隻布滿鱗片的利爪倏然伸出,抓破了他的肩膀,鋒利如刀的鳥喙隨即狠狠向他戳來。


    齊諾適時地射出幾根□□,每每幫他躲避險象環生的危險境地。


    洛根一邊左支右拙,費力躲避怪物猛烈的襲擊,一邊分神去看已經失去威力的魔法陣中兩名女子的情形。


    那名紅衣女子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般,率先複蘇過來。她拖著沉重的銀銬,雙手伸出,去拉側伏在一旁的嬌美女孩。女孩被她拉住,一節一節支起身體。紅衣女子扶著腳步踉蹌的女孩,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跑去。


    洛根主教一邊抵擋著受傷巨禽的襲擊,已然分身乏術。百忙之中,雙目一凜,將槍口對準那名紅衣女子的後腦,砰地一聲扣動了扳機。


    猛禽如通靈性一般,千鈞一發之際,用巨翅揮開了他的手臂,子彈砰然射出,軌跡卻已大變。那顆銀子彈倏地一聲穿過白落羽的黑發,蹭著她的耳際劃過臉頰,飛射過去。在白落羽臉上留下一道清晰醒目的彈軌。


    白落羽臉頰登時火辣辣的一陣劇痛,猩紅的鮮血如走珠一般,順著雪白的小臉滑落,形成一道道錯落血痕,看上去觸目驚心。


    齊諾連發好幾隻碳鋼□□,暫時將巨禽猛獸逼退了幾米遠,洛根腳下站穩,再次抬起槍口,決定孤注一擲。


    臉上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被子彈劃傷的白落羽腳下一頓,怔了怔,下意識地迴頭,伸手去摸臉上的灼痛,抬眼正好瞥見洛根主教再次抬手舉槍。目標微有傾斜,並不是自己。


    不知為何,白落羽大腦一片空白,腳下卻不自覺向槍口的軌跡方向邁了一步……


    一隻黑貓不知從哪裏倏然跳落,不偏不倚正好撲到了洛根主教那隻伸得筆直的手臂上,這一槍砰然響起,純銀子彈打在水泥地上濺起了一陣碎石齏粉。


    銀質子彈已然用盡,黑曜石匕首已經碎成兩截,洛根主教的臉陰沉得像隨時能打下一個炸雷。心裏一個聲音告訴自己,絕不能放虎歸山。


    剛想要生擒肉搏,又被身後撲來的猛禽怪物巨翅一扇,撲倒在地。


    紅衣女子雙手將怔愣愣的白落羽猛然拽到身後,白落羽隨著她的大力,腳下踉踉蹌蹌滑行了半個圓圈,被甩到女子身後。


    紅衣女子猝然抬頭,神情凜然,目光烈烈地望向工廠頂棚的裂口,看到裂口處,那個挾持白落羽引誘自己過來的栗發女孩正探出頭來,迴望著她。


    紅衣女子幽深紫瞳射出兩道灼灼鋒芒,與陸薇琪深深對視了一眼,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一觸即分。栗發少女目送紅衣女子和那塊小年糕的身影在工廠大門前一閃而逝。


    栗發少女不知為何心髒無端狂跳了半天,她默然伏在屋頂上,用手撫住了胸口。


    電光石火的一瞬,她直直地望向紅衣女子的雙眸,好像讀懂了她的意思,那女子對她說——前事不問,你的好,我記下了!


    巨禽怪物又發起了新一輪的攻擊,洛根已經沒有趁手的武器,齊諾的十字弓發箭緩慢,兩人應接不暇。


    神庭佑見紅衣女子已經逃脫,扯住陸薇琪的衣袖,示意她快點追。陸薇琪若有所思,口氣淡淡地道:“要追,你去追。《巫典》——也讓給你。”


    神庭佑烏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疑惑,問道:“你怎麽了?”


    陸薇琪白淨的小臉像凝了一層寒霜,語調平緩地道:“你身上還有什麽武器嗎?最好一擊致命的。”


    神庭佑深深望了她一眼,雙手認真地在黑風衣上上下翻動,最後終於在衣袋裏摸出一個金屬什物。


    她有一絲欣喜,跟陸薇琪說:“找到了。”


    陸薇琪眉宇舒展,一臉期待地將手掌舉到她麵前。


    神庭將一柄多功能瑞士軍刀珍而重之地放到陸薇琪的掌心裏,抿了抿形狀優美的菱形嘴唇,略帶赧然地低聲說:“隻有這個了。我出門從來不帶武器。”


    待凝神看清手心裏的什物時,陸薇琪嘴角抽動,仰天翻了個白眼。又伸手在自己身上翻找了一遍,一無所獲。


    外套為了躲避“新教”女巫獵人的追殺,已經脫掉。此時她隻穿了一身白毛呢套裝,身上別無所長。剛才被工廠裏的突變攫取了全部注意力,現在迴過神來,不禁凍得瑟瑟發抖。


    眼前通體雪白的少女雙臂抱胸,楚楚可憐,像一隻受凍的小白兔。神庭佑撇了撇嘴,一臉的無奈,將身上的黑色毛呢風衣脫下來罩在陸薇琪身上。


    陸薇琪披著還帶有神庭佑體溫的衣服,發了半晌的怔,白瓷般的小臉訕訕地浮出一抹紅暈,很不自然地吐了幾個字:“謝謝——你救我。”


    神庭薄唇一抿,眼睫輕顫,眼中有什麽閃了一閃,隨即將視線轉向了別處。


    出租車的廣播裏響著充滿童稚的聖誕樂曲,跟窗外漸顯幽僻的景象和車廂裏沉悶詭異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身粉藍色羊絨大衣的少女握緊小巧的名牌手包,剪水雙瞳透過前方擋風玻璃再次確認了這是通往自己家郊外別墅的路。


    少女視線移向後視鏡,發現司機正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窺視著她。油膩膩的嘴巴不時發出幾聲嘖嘖聲,好像是讚歎又好像是遺憾。


    深夜獨行的女孩心內惴惴不安,她將視線轉向車前的司機工號牌,發現那裏的司機姓名與工號被一張微信二維碼巧妙地遮擋住了。


    她掏出手機,若無其事地撥打電話,隻有她自己知道按下的數字少了幾位,手機那頭響起了親切的女音:“歡迎致電中國移動,現在是深夜服務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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