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州城外。


    西邊緊挨著的便是遲安縣,土地豐饒,臨近州城。


    州城的高門大戶在遲安縣皆有著莊子田地,沿途可以看到,田地裏剛剛成熟的苞米遍地都是。


    縣人還喜種桃樹,各村村口村內不少人家皆有。


    近日裏最為鄉人津津樂道之事。


    便是連續幾個隱藏在州城外附近的小妖被鬼神所斬殺,甚至還有人在夜裏,親眼目睹到了鬼神斬殺妖孽的場麵。


    各種關於城隍和鬼神將軍斬妖的傳言流傳在城內城外、鄉野村落之中。


    這樣和那石門郡鼠精一般,和陰陽界城座下陰神有著千絲萬縷關係,但是又不歸於陰陽界城門下的妖精,在壺州各地都有著不少。


    他們的不少靠山早就死在了日遊神府之中,被赤霞元君砍了妖首。


    至於剩下靠山還在的,下場更慘。


    他們的靠山正在四處尋找著他們,想要砍了他們的腦袋向上麵表忠心。


    它們也不能像陰神和陰官一般北渡。


    畢竟妖怪也是分勢力的,北邊的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它們這種沒有根腳的,過去碰撞上神天府和北邊的妖魔們,隻有死路一條。


    它們暗含僥幸之心,想要隱藏下來。


    隱藏在城外鄉村裏,隱藏在山野林間。


    想著等到風頭過去,便又是自在逍遙。


    但是哪怕它們躲在城外鄉野,隻要稍有動作,便會立刻就被上報到各地城隍那裏。


    一個個妖怪顯露出蹤跡,立刻有鬼神前去追殺它們。


    而追殺它們的,不是別的鬼神,正是一個個城隍府下的鬼神將軍,甚至是妖怪化為的鬼神城隍親自帶隊。


    這些妖怪化為的鬼神,對於這些往日的同族下起手來反而是最狠的。


    恨不得將它們一個個全都殺光了,連個解釋和求饒的機會都不給。


    不如此如何能夠證明它們已經痛改前非,全心全意加入了鬼神一脈?


    如何能夠證明它們的心是向著城隍爺,完全拜入了空塵道君這位在世真仙的座下。


    一場場鬼神斬妖除魔和城隍爺顯靈的征兆,還有逐漸安定下來的各方。


    更是讓壺州百姓,對於城隍爺這位神祇變得篤信無比,


    各地的城隍廟,香火從早到晚就沒有斷過。


    人人皆傳。


    山中出現精怪、惡獸肆虐,城中鄉野有詭異之事發生。


    隻要前往城隍廟燒香禱告,便有靈驗。


    無獨有偶。


    壺州城外的遲安縣也鬧了妖怪,


    這不。


    下午同一個村子的數十人齊進遲安縣縣城,浩浩蕩蕩朝著縣城隍廟而來。


    聽了城隍老爺如此靈驗的傳聞過後,猶豫了良久,村中百姓終於決定來城隍廟求神幫助他們。


    在村老的帶領下,領頭的幾個人和一個嚎啕大哭的孩童走進了城隍廟,跪在了城隍爺神像之下。


    村老叩首,細細講述了它們村中遭害的全部過程。


    “城隍老爺啊!”


    “我們都是桃花鄉的,是您治下的老百姓。”


    “前些日子,我們村子不知道從哪裏打來了一頭驢妖。”


    “甚是兇惡啊!”


    村老說起來,飽含淚水,仿佛村中已經有不少人已經遇害了一般,點點滴滴都在控訴著作惡之妖的恐怖和兇惡。


    “這驢妖!整日偷吃我們村子的苞米。”


    “吃完還不算,它還要打包帶走啊。”


    老者邊說邊拍著巴掌:“後來變本加厲,還把我們村子裏放的羊也給叼了一隻走了,叼都就跑啊!我們整個村子的人都沒有追上它!”


    “我家二狗子去攔它。”


    “結果,結果這妖怪還開口說話了,我家二狗子倒在地上,它還將我家二狗子的兩個銅板都給搶走了。”


    “哎喲!把我家二狗子那個嚇得啊!”


    “可嚇壞了!”


    “這妖怪一開口,我們才知道。”


    “這哪裏是什麽驢子,這是個妖怪啊!”


    老者講一旁的孩童拉了上來:“二狗子!二狗子快上來和城隍爺說說到底是什麽情況,城隍爺會給我們做主的。”


    二狗子正是這個孩童,村裏麵喜歡給孩子起賤名,據說這樣好養活。


    孩童嚎啕大哭,跪在地上跟著爺爺一起控訴那驢子的兇惡,講述著整個經過。


    根據其所說,當日那驢子來偷羊的時候,他剛好在前麵。


    去堵住那驢子的時候,不小心摔倒在地。


    袖子裏的兩個銅板掉在了地上。


    結果那驢子看到錢就眼睛發了亮,綻放出恐怖的紅色光芒。


    當場爆發出嘎嘎嘎的恐怖大笑聲,震得所有人耳朵都快聾了。


    “啊嘎嘎嘎嘎嘎!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之財。”


    想到銅板這孩童哭得更厲害了:“那頭驢子就是這麽說的。”


    村老立刻拉迴了孩子,叩首再拜。


    “求求城隍老爺。”


    “請幫我們趕走這頭妖驢吧!”


    “我們村願意在秋收過後,供奉兩頭羊,獻上香火錢。”


    神台之上。


    凡人看不到的三位鬼神此刻表情一個賽過一個怪異。


    因為這老頭和孩子說的話,三位鬼神感覺越聽越感覺不靠譜。


    這事一聽就不太像是妖魔鬼怪幹的。


    “這真的是妖怪?”縣城隍發出了疑問。


    “我覺得不像是妖怪幹的,妖怪吃人的我聽過,還用去偷苞米?”一位鬼神之吏搖頭。


    “還被人追得到處跑?還搶這個孩童的兩個銅板?哈哈哈哈,這怎麽可能?”說到這裏,連這鬼神將軍自己都笑出聲來了。


    不過畢竟和妖魔有關,還是決定前去看一看。


    他們可不想登上城隍和鬼神之位沒有多久,便被上頭治一個失職失察之責,打落罷免神位。


    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瞄著他們這神位呢,一大堆道門弟子和官府高官堪稱是垂涎欲滴,恨不得馬上能夠取他們而代之。


    而且若是真的,它們還可以賺上一筆功績。


    不僅僅能夠在上神眼前露臉,來年鬼節的鬼神之宴上,還能夠得到更多的香火恩賞。


    遲安縣城隍廟的兩位鬼神趕到桃花鄉的時候,沒有看到那據說囂狂到極點的驢子。


    但是看到了驢子最後消失的蹤跡。


    地麵出現一個大坑,驢子的足跡消失不見,方圓都找不到其他的蹤跡。


    根據跡象,可以表明這驢子從這裏飛走了。


    至於飛到哪裏去了,這更無從得知了。


    兩位鬼神麵麵相覷。


    “會飛的驢子?”


    “竟然是真的?這些凡人說的沒錯,真的有妖怪。”


    “這何處來的妖怪?絕對是個大妖魔啊!”


    一想就知道,能飛的妖怪有很多種,但是還沒聽說過驢子能夠飛的。


    能飛的驢子絕對不是一般什麽小妖小怪。


    不過兩位鬼神依舊感覺詭異莫名。


    “這等妖魔,為何竟然落魄到這種程度,


    “偷農家的苞米?還搶田野小兒的銅錢?”


    二者搜刮了腦海裏的記憶,最後確定。


    從未見過這等慘的妖魔。


    ——————————


    桃花鄉三十裏外。


    平坦大道之上,一頭驢子拉著車駕遠去。


    精致的木頭車廂內空間頗大,不僅僅可以容納三四人,還擺放著一張小桌子。


    穿著八卦雲紋道袍的少年道人靠在軟墊之上,麵上一張地圖懸空展開。


    正是整個大魏的地圖,而他在看的則是南方七州四十郡之地。


    一位赤衣神女為空塵道君沏茶,泡滿茶杯。


    赤霞元君問道:“道君!我們這是去哪?”


    道人曰:“封州!”


    “為何是去封州?”赤霞元君好奇問道,畢竟七州四十郡,封州並不是什麽特殊的地方,也不是正好在壺州的北方。


    道人端起茶杯,裏麵月牙一般的茶葉散發著清香。


    輕嗅一下,閉上了眼睛。


    “因為穿過封州,便是河州。”


    “河州是諸子學宮的所在之處,天下文脈的中心,所有讀書之人的聖地。”


    “鬼神之道想要真正和人族天下合為一體,想要真正在大魏壓過天機子的陰神之道。”


    “天下的讀書人,便不可或缺。”


    “什麽?諸子學宮?”外麵拉車的驢子突然迴過頭,一遍跑著,一邊迴頭看。


    “不就是那啥公輸兄弟的老家嗎?”


    驢大將軍可沒忘記它是怎麽輪到拉車這個地步的,全都仰仗這公輸兄弟啊!


    驢大將軍不僅僅拉著車,可以看到它身上還馱上了兩筐苞米當零嘴。


    一路悠哉悠哉的跑著,不時的吃著零食,好不愜意。


    車窗打開,道人目光看向了外麵。


    立刻從外麵傳來了烤熟的苞米香味。


    此刻正好是苞米剛熟季節,壺州所產的苞米又甜又嫩。


    驢大將軍口中卷起火焰,片刻間就將苞米烤熟。


    張著嘴,那一排板牙就好似刨子一般將苞米一圈啃得幹幹淨淨。


    道人問道。


    “爾這苞米何處來的?”


    驢大將軍聽到老爺所問,背脊頓時一僵硬。


    老爺接著又開口:“該不會是偷來的吧?”


    三連質問到來:“還有你前些日烤的那頭羊,可曾給了銀錢?”


    驢大將軍更緊張了,眼睛都瞪大了。


    不過其早有準備。


    目光深處露出了狡詐奸滑的光芒,這一次它可是一直盯著那雲妖的呐,等到對方不在的時候才展開行動的。


    用同一種方法對付驢大將軍是行不通的。


    本將軍絕對不會在一個坑裏跌倒兩次。


    絕不會。


    驢大將軍對那雲妖發出了出離於憤怒的抗議,麵上卻裝出一副叫屈的模樣,底氣十足的大聲嚷嚷。


    “怎麽可能?”


    “買的,買的!”


    “老爺!你看我驢大將軍是那種買東西不給錢的驢嗎?”


    “我驢大將軍可是有節操的!”


    驢大將軍信誓旦旦。


    道人仿佛真的信了,話語一轉。


    問起了另外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哦?”


    “如此說來,你身上還有錢咯?”


    “這錢又是何處來的?”


    道人看向了掛在驢大將軍脖子上,繩索收緊袋子口的小布包,驢大將軍平日裏就將它的銀子銀票放在裏邊。


    雲君這個時候出現了,按照慣例的上奏讒言。


    “老爺!上次驢大將軍一定將那本該上交的銀子打了折扣了。”


    驢大將軍徹底傻眼了。


    發現自己從一個大坑跳入了另一個大坑之中。


    這下自己說是買的是個坑。


    不是買的,也是個坑。


    驢大將軍左右徘徊,最後心在滴血卻又不得不將自己的小金庫袋子交了上去,落入了老爺禦前大管家加鷹犬的雲君手中。


    雲君結過打開之後,嫌棄至極。


    “怎這麽多零碎的了,都不整數了。”


    “為何不換成銀票啊!”


    “銀票早就被你給收走了!”驢大將軍哀嚎,咬牙切齒的瞪著雲君。


    雲妖仿佛根本看不到驢大將軍的目光。


    還一副完全為驢大將軍考慮的模樣,將最後讓他感覺極為刺眼突兀的兩個銅板留下。


    “這兩個銅板我也就不收走了,驢子你就留著買苞米吃吧!”


    “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兩袖清風!一身正氣!”


    “驢大將軍,我這是為你保留了身前身後名啊!”


    驢大將軍聽完,更氣了。


    恨不得一口咬死這家夥。


    隻是。


    看著這兩個銅板,感覺怎麽有點熟悉。


    雲君化為雲霧消失之前還說道:“對了,老爺說幫他也烤幾個!”


    驢大將軍最後的小金庫被橫掃一空,還不得不負責幫老爺烤起了苞米。


    車廂內,空塵子咬了一口。


    不得不說,又香又甜。


    將一旁的酒壺扔了出去:“還沒開封,給你了!”


    低頭喪氣的驢大將軍立刻歡喜了起來:“嘎嘎嘎嘎嘎嘎!是壺州最好的女兒紅,六十兩一壇!”


    “老爺豪氣!”


    驢大將軍高興得屁股都扭了起來。


    而此刻,一道青光穿窗而入。


    車廂內青龍童子化形而出:“老爺!苞米和羊的錢都留下了!”


    道人淡淡點了點頭:“嗯!”


    算是給了驢大將軍一個教訓。


    至於長記性,這驢子從來就沒有記性這種東西。


    看著它現在叼著酒壇樂歪歪的模樣,就已經清楚了。


    去往封州的路上,一路平靜。


    而道人離去之後的壺州,也是太平安康。


    從此之後多少年。


    再也沒有聽說過大範圍的妖魔之禍,更沒有那種整個村子莊子的人被吞食或者被牲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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