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說出來,大殿之中的氣氛頓時凝固。


    周少奮身體劇震,幾乎維持不住表情。


    雖然早有準備,但太後在這個時候突然問出這個問題,背後的意義簡直不用太明顯。


    就連藺相如這樣的三朝老臣,在這一刻也不由自主的變了臉色。


    趙括究竟會不會反?


    藺相如非常清楚,自己的迴答很有可能會決定趙括、趙國甚至是整個天下的命運!藺相如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太後為何會這樣想?”


    太後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老婦為何會這樣想?


    不如問問邯鄲城之中的那些人為何會這樣說!”


    藺相如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道:“所以眼下隻是一些傳言,並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


    太後怒道:“證據?


    若是真的等到有證據的時候,老婦怕是都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一直以來,太後對於趙括的態度都是十分矛盾的。


    她既對趙括的忠誠十分懷疑,但同時也清楚的知道趙國必須要靠趙括的軍事指揮能力才可以繼續的強大下去。


    所以太後信任的時候也會信任趙括,但懷疑的時候就是真的巴不得趙括死了,就比如現在。


    即便已經被剛剛的話給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藺相如還是被太後這番話雷的外焦裏嫩。


    足足過了好幾秒鍾之後,藺相如才露出一絲苦笑,道:“雖然老臣和武信君在政見上有些不合,但這件事情上,老臣覺得太後可能是多慮了。”


    太後冷冷的說道:“那老婦倒要請文信君說說,老婦究竟多慮在何處?”


    藺相如正色道:“武信君之父乃是馬服君趙奢,趙奢當年在閼與之戰時臨危受命,拯救大趙於危難之中,足見忠心耿耿。


    武信君身為馬服君之子,從小耳濡目染受到熏陶,愛國之心想必也是拳拳。”


    太後搖頭道:“馬服君確實是忠心耿耿不假,但誰說武信君就一定和他父親一般無二?


    文信君這般說法,未免過於牽強。”


    藺相如啞然片刻,道:“那武信君在長平之戰中也同樣為大趙力挽狂瀾,擊敗了秦國武安君白起,不是嗎?”


    太後冷冷的說道:“那也有可能是趙括為了上位而竭盡全力。”


    藺相如一時間有些無語。


    作為男性,藺相如其實比較習慣的是就事論事,但太後的思維顯然屬於典型的女性思維,就是“我覺得你錯,那你就是錯了,你做什麽都是錯的”。


    這種截然不同的思維所碰撞的結果就是如同兩人現在這般雞同鴨講,完全無法溝通。


    大殿之中的氣氛開始變得越發凝滯,似乎就連空氣都靜止了。


    周少奮看似鎮定,心中卻暗暗焦急。


    從眼前的這種對話來看,太後明顯對武信君已經是動了殺心了!這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在涉及到王位這種事情的時候,國君們往往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殺錯不放過的。


    必須得想個辦法才行啊。


    突然,周少奮靈機一動,想到了主意。


    下一刻,周少奮站了起來,沉聲道:“太後,臣有話要說。”


    太後的目光移到了周少奮的身上,道:“周卿請講。”


    太後心中對於周少奮的信任其實比對藺相如的信任還要更高一些。


    無他,全因為太後覺得周少奮是將來可以幫助小趙王順利成長接班的托孤之臣。


    而藺相如的年紀擺在那裏,顯然不符合這個條件。


    周少奮清了清嗓子,道:“太後,臣認為,無論武信君是否真的有意作亂,此時此刻都不應該是追究武信君責任的時候。”


    這句話明顯讓太後很不滿意,就連聲調都高了不少:“這又是為何?”


    周少奮並沒有因為太後表現出來的怒意而緊張,而是十分淡定的說道:“太後請想,武信君如今正在和秦韓兩國交戰,他的手中整整握有二十五萬大軍,若是輕率處置了武信君,是否會引起兵變?


    即便不會引起兵變,那麽臨陣更換主將之後軍心必然渙散,新任的主將能否在這短短的時間內重新整合兵馬並且奪取勝利?


    也是一樣猶如登天般困難的任務。”


    太後哼了一聲,十分不高興的說道:“長平之戰時武信君替換武襄君廉頗,不也一樣獲得勝利了嗎?”


    周少奮道:“太後難道忘了嗎?


    武襄君雖然主將之位被剝奪,但依舊以副將的職位留在了長平,這才穩住了軍心最終打贏了長平一戰。


    如今若是太後讓人去替換武信君,太後能放心讓武信君繼續做副將嗎?”


    太後聞言頓時默然。


    周少奮說得沒錯,如果真的撤掉了趙括,太後是絕對不可能讓趙括在趙國軍營之中多呆上哪怕一天的,更遑論是讓趙括留任副將。


    周少奮繼續道:“所以臣覺得,不如先讓武信君打完這一仗。


    同時讓臣等也派人好生調查一番,看看究竟是誰傳播的這些謠言。


    如果是武信君的人傳播的,那戰後完全可以向他秋後算賬。


    萬一這謠言乃是秦國、韓國或者魏國等國的間諜傳播,太後輕率的懲治武信君,反而是遂了這些敵人的意啊。”


    太後聽到這裏,臉色明顯出現了意動。


    和藺相如相反,周少奮采取的說服方式就不同,屬於“沒錯,太後你說的都對。


    但是如果按你的辦法去做,可能會有一點小問題。


    不如我們先觀察一下,然後再看看怎麽做。”


    這樣的說話方式由於並沒有和太後爭論,反而是擺出了一副站在太後立場上事事考慮的樣子,所以會更加容易得到太後的認可。


    太後沉默片刻,道:“武信君明明是你二人的政敵,為何你二人卻異口同聲的幫他說話?”


    藺相如和周少奮對視一眼,突然都感覺到一絲不妙。


    等等,這位太後該不會懷疑我們和武信君暗中勾結了吧?


    藺相如忙道:“太後誤會了,臣和武信君之間的那麽多次鬥爭難道太後還不清楚嗎?


    但臣的個人政治利益事小,大趙和太後的利益才是大局,臣又怎麽能夠為了個人的小利而不顧全大局呢?”


    周少奮也道:“太後,武信君和臣之間雖然有過一段和平期,他也確實是臣的恩主,但後來他是怎麽對待臣的想必太後也是能夠看到的。


    若非是為了太後,臣巴不得武信君即刻暴斃,又怎麽可能會為他說哪怕是一句好話呢?


    臣一心一意隻為趙國和太後效命,還請太後明鑒!”


    看著一臉驚慌的藺相如和周少奮,太後的臉色漸漸和緩。


    其實想想也就知道了,如果藺相如、周少奮這些人真的和趙括勾結的話,再加上平原君和廉頗的力量,早就足以將趙國王室輕鬆顛覆掉了,又何必等到現在呢?


    太後長出一口氣,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那麽就讓人查一查吧。


    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戰事也結束之後再做計較!”


    藺相如和周少奮同時鬆了一口氣,齊聲道:“太後英明!”


    片刻之後,藺相如和周少奮並肩走出大殿,都看到對方臉上的後怕表情。


    藺相如帶著幾分自嘲,對著周少奮輕聲道:“想不到你我有生之年竟然能夠一起為武信君說好話,嘿……”周少奮歎了一口氣,道:“君候與我雖然都和武信君理念不合,但確實都是為了大趙。


    如果我們和武信君都隻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廝殺鬥爭,大趙又怎麽可能會強大到如今這個地步呢?”


    藺相如點頭道:“也是。


    其實老夫也很清楚,如果被懷疑的是老夫而站在大殿之中的是武信君,那武信君也定然是會為老夫說話的。


    歸根結底,大家都是為了大趙啊。”


    周少奮點了點頭,輕聲道:“我還是覺得此事恐怕是有人栽贓陷害,咱們最好速速迴府安排一番調查吧。”


    當天夜裏,一個來自周少奮府邸的人影悄無聲息的進入了趙括的武信君府之中。


    第二天一早,邯鄲的城門剛剛打開,一名來自武信君府的使者就策馬而出,朝著南方的平丘戰場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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