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裏,偏偏斜飛的雪片之中,一道黑衣的身影奪門而出。


    在這樣的夜色裏,夜行的黑衣其實起不到太多的作用,地麵上白茫茫的一片飛雪將夜色映的慘白一片,天空晃映著一片介於黃色與紅色之間的色調,讓整個夜色都顯出一片異樣的亮度來。


    這樣的亮度雖然趕不上青天白日,卻足以讓人看清許多東西。


    楚風看到那黑衣人身材欣長,但是並不怎麽強壯。黑衣人穿著十分專業的夜行衣,這種衣服沒有半分的拖泥帶水,袖口與小腿處的收口十分緊致,絕對不會影響任何動作。一塊黑布遮住了口鼻與麵頰,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楚風來不及去看那黑衣人的眼神,因為不過一瞬的功夫,他就已經被撞開,整個過程之中,他隻來得及與這黑衣人打了個照麵,看不清晰。


    楚才有些興奮,他看著黑衣人從房內衝出來,於是大喊一聲,手中的柴火棍子高高舉起,作勢劈下。


    黑衣人卻腳步輕盈快速,也不見如何動作,便整個人急急左轉,右手旁微微一亮,那是匕首晃出了冰雪的亮度。


    彘奴的眼睛眯了一下,怒氣乍放,不再作壁上觀,強壯的身體餓虎撲食一般衝了過來。


    這個時候,飛雪還在繼續,匕首上的光影折射出十分耀眼的光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楚才依舊滿臉的興奮,高高舉在頭頂還沒劈下來的柴火棍子還在燃燒,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以及昏黃的火光。


    火光映照在黑衣人的臉上,那雙眸子裏帶著淡淡的藍色。


    如果楚風看到這雙眼睛,他大概能夠猜到這黑衣人的身份。隻是很可惜,現在的楚風剛剛從黑衣人的撞擊中迴過神來,穩定住了身形,皺著眉頭去看那兩名少女的安慰。


    房門被衝開,不再有人阻擋,雪光映照進入了房間當中,在加上房間內小火爐的光亮,楚風的雙眼終於適應了這裏的光線強度,看到了兩名少女的身影。


    被叫做富貴的小丫鬟似乎十分畏懼,縮在床榻的角落裏,手裏緊緊的抓著被子,一臉的驚慌失措。


    那何潤之卻已經起身了,白色的中單無法完全掩蓋住她已經發育玲瓏的身段,而且,也將她的麵色映襯的更加蒼白了一些。


    何潤之拿起了旁邊的衣服,雙手顫抖卻又堅定的為自己穿上。


    屋外,彘奴快速又蘊含著強大爆發力的身形震開了層層的飛雪,卻又在下一刻,頓了一下。


    因為他忽然瞧見,那個黑衣人手中的匕首調轉了方向,利刃被收迴,匕首柄被當做武器,刺向楚才的側腰。


    匕首可以殺人,至於匕首柄,至多是讓人獲得一些血淤的痕跡,稍微疼一下罷了,不會出任何事情。


    彘奴是久經沙場的人。不論是那種千人萬人相互殘殺的混亂戰爭,還是江湖上你來我往的單打獨鬥,彘奴都經曆過不少,甚至可以說很多。


    所以他很冷靜,也很清醒。但他很少會覺得興奮,也十分明白興奮會給自己帶來的災難性後果。


    楚才是他的小主子,但同時,也是他需要幫忙培養的人。


    人在成長的道路上並不是隻有一帆風順,有的時候,摔傷一跤,或者被人捅上一刀,都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彘奴的家鄉有一句俗語,沒失過前蹄的馬兒不算真正的長大。或許,對於他的小主子來說,這個夜晚,就是讓他學著吃一塹長一智的機會。


    他將自己的速度放慢,還保持著去救楚才的身形,卻已經散去了八成的氣勢。


    彘奴看著那個黑衣人,黑衣人也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


    兩個都是很有經驗的人,雖然一生之中第一次相見,但僅憑一個眼神,就足夠摸清對方的想法,於是達成一種很簡單卻堅定的默契。


    黑衣人將匕首柄往外一送,刺入楚才的左側腰腹之間。


    楚才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呃——”的呻吟,整個人頓在那裏,柴火棍子脫手而出,掉落在前麵的雪地之中,火苗漸漸變小,熄滅,化作一片煙塵。


    彘奴衝過來,右拳猛然轟出,直奔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在極短的距離之內擰身,讓自己的胸口避開這猛虎出籠一般的攻勢,但他即便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完全側開身體。


    一聲悶響,彘奴的拳頭打在了黑衣人的左肩。


    但這並沒有造成黑衣人身形的停滯,他甚至沒有太多的遲疑,腳步立刻跟隨而上,繞開彘奴的方向,靈巧的翻過院牆,很快的便消失在風雪之中。


    彘奴上前半步,扶助捂著自己側腰、身形晃動的楚才。


    旁邊院子的燈火亮起來,顯然是聽到了這邊的騷亂,紛紛披了外衣來看。


    楚風走出來,看到半蹲在那裏的楚才,不免一驚,連忙衝上前探看。


    “不礙事,那人拿刀柄給了他一下子。”彘奴道。


    能夠聽出彘奴話語中的鎮定,楚風似乎也被感染了一些,從方才緊張的情緒中緩和下來。他也蹲下身子,去看楚才呲牙咧嘴的表情:“怎麽樣?”


    楚才“嘶嘶——”的吸著涼氣,麵容些許扭曲著,忍不住迴了一句:“什麽叫不礙事!你被捅一下試試,疼死了!”


    “還能叫囂呢,看來的確沒有大礙。”楚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麽迴事!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隔壁院子的太學生們聚攏過來,隔著半人高的院牆提著燈籠,有些慌張的問著。


    “有個小賊要偷東西,已經被嚇跑了。”楚風站起身來,走近那些太學生,“我們也是聽到動靜之後趕過來的,那小賊看大家明火執仗的,也就趕快跑掉了。好在沒有人受傷。”


    “怎麽沒有人受傷!我不是傷員嘛!”楚才揮舞著自己的手臂表示抗議。


    “都讓開!”


    院門被踹開,一行官兵衝了進來。為首那人掃了一眼院中的人物,二話不說,命令其他人在院中等待,自己直接就衝進了房間裏。


    楚風看著那首領蒼白又焦急的麵容,心裏不禁想著:看來自己猜測的不錯,裏麵那位何潤之果然不是一般人。隻是不知是皇親國戚,還是某個世家大族的血脈……


    那首領想必是問清楚了一些東西,很快折返出來,安排人手搜尋那黑衣人的下落。


    他的目光忍不住在楚風等人身上再次轉了一圈,口中老練的吩咐著:“老張,帶你的人沿著腳印去找。現在雪厚,那黑衣人逃跑的腳印不可能完全消失的。去通知幾扇宮門,任何人都不準放出去。分成四隊人向四方搜尋,有消息立刻迴報!”


    說罷,他又走向牆邊湊過來的太學生們,高聲道:“諸位郎君,今日竊賊之事還在追捕當中,還請諸位各自迴房,以免再出什麽事情。”


    “我們也可以幫忙的。”有人高喊了一句,一些人應和著。


    首領不屑的笑了一下,這表情自然隱藏在黑夜中了:“諸位郎君勇猛之處在下自然是知道的,但且不說這是在下的分內之事,而且諸位郎君身份貴重,萬一出了事情在下哪裏擔待的起?而且那竊賊手中有兇器傷人,如今已經有一位郎君受傷了,諸位難道也想布其後塵麽?”


    “我沒……”


    楚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是在說他自己,一時不免覺得分外丟人,剛想辯解一句並沒有受傷,就被彘奴重重的按住了肩膀。


    楚才這才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把後麵的話語吞進了肚子。


    “你也知道出了事情擔待不起麽?那為何這太學的齋舍會跑進竊賊來!這事情若是傳出去,別說你的臉上沒光,我們都跟著丟臉的!你這守衛又是怎麽當得!”


    太學生的身份都不一般,這時候質問起這些守衛來,振振有詞。


    “竊賊是如何進來的,到底是什麽身份,在下現在沒有抓住人,不敢胡亂說話。”那首領背在身後的雙手緊攥起來,壓抑著自己的怒氣,“我現在隻知道一件事情,這黑燈瞎火的,抓起人來恐怕並不輕鬆。我的這些手下都是粗人,諸位郎君雖然高貴,可他們未必認得全。一會兒若是抓起人來若是抓錯了,再動了粗,豈不是雙方都不痛快?大家還請散去吧,各自迴房,此事在下必定會給大家一個說法的!”這首領高聲說著,聲音不怒自威。


    這其中隱含著憤怒的,在場之人自然能夠聽得出來。雖說太學生們不免心頭有些納罕,甚至隱隱的怒意,不明白這些個平素對他們畢恭畢敬的侍衛們,為何會突然如此膽大妄為。但畢竟書生終究是害怕手中有武器之人的,這時候不疼不癢的說了些“有什麽了不起的”“若不是你們玩忽職守,哪會有今晚的事情”“若是我們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你們可死的好看”之類的話語,之後便也漸漸散去了。


    侍衛首領麵色十分難看,一言不發的轉過身來,隻當做聽不到那些聲音。


    他走到楚風等人旁邊,目光在三人臉上依次掠過,抱了抱拳,道:“在下楊世峰。我聽殿……那裏麵的兩位太學生說了方才的事情,今夜要多謝你們的,否則真的不知道要丟什麽東西了。但你們畢竟是最初接觸到那名竊賊的人,不知能否配合一下,迴答一些問題,我們抓捕起來或許也能容易些。”


    “當然!那個小賊,竟然趁我不注意給了我一下子!等把他抓迴來,我一定要還迴去!”楚才捂著側腰站起身來,麵上有憤憤不平之色。


    “外麵太冷,咱們……在下去三人的齋舍中叨擾一下可好?”楊世峰對楚風幾人還是很客氣的,並沒有之前麵對太學生時那種冷冽的言辭。


    楚才自然答應下來,捂著腰一麵罵一麵呲牙咧嘴的往自己的房裏走,彘奴想要去扶,卻三番五次的被他推開。


    “不算是受傷啊!絕對不算的!隻是天色太暗了,我一時沒有看清那廝的動作,所以不小心自己撞上了對方的刀柄而已!那小賊絕對沒有什麽能耐,他其實傷不到我的!”楚才嘴硬道。


    彘奴沉默的撥弄了一下爐子,將屋內的溫度調整的稍許溫暖了些,而後也不坐下,隻站在那裏,看著楊世峰開口:“那竊賊身量高挑,很瘦,動作很快。手上拿的不是刀,是匕首,匕首的做工很好,匕首柄上有錦雲紋。他右肩中了我一拳,骨頭應該沒事,但是會有淤痕。”


    他一開口,眾人都愣了一下。


    楊世峰連忙站了起來,叫來了自己的手下,將彘奴方才對那竊賊的描述傳達了下去。


    當他轉迴的時候,彘奴已經重新做起仆從的職務來。他將一壺水溫熱了,麵無表情的一一倒給諸人。


    “這位兄台……是您的仆從?”楊世峰再次打量了一下彘奴衣服下遒勁的身形,他也是入伍多年的人了,自然能夠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力量。


    這樣的人,為何會甘心給別人當仆從?這是楊世峰無法想明白的事情。


    “是啦,他叫彘奴。”因為被彘奴戳破,楚才的麵色有些不佳,嫌棄的哼了一聲,啜了一口熱水,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側腰,道,“前因後果什麽的,我講給你聽啊……”


    說著,楚才就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並且在自己如何神勇的拿起了柴火棍子,揮舞著劈下去的形容上下足了功夫。


    “呃……那個,是誰最開始發現那竊賊的呢?”楊世峰有些受不住楚才的“熱絡”,連忙趁著他眉飛色舞的空隙中插了一句有用的話。


    楚風看了一眼彘奴。


    “我半夜起來填柴火,聽到外麵有些動靜,便往外看了看。”彘奴十分簡潔的陳述了一句,便不再言語。


    楚風笑了笑,接著道:“我被窗子打開的冷風吹醒了,便也起身來瞧。看到那黑意思撬開房門進了屋子,就和彘奴一同衝了出去。是了,方才屋子裏太黑,我也看不清什麽。那黑衣人到底有沒有偷走什麽東西?那位何潤之何郎君如何了?還有那位小仆,都沒有什麽事情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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