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知道的話,單純看著楚才追著蕭庭滿地跑,嘴上還念念有詞的模樣,恐怕會誤以為楚才在作法之類的。【ㄨ】


    楚才當然沒有在作法,他隻是很認真的正在背誦自己家的族譜。可以看得出來,河間楚氏果然曆史悠久,最遠可以追溯到東漢末年的三國時代。所以,整個背誦的過程持續了很久,一直到蕭庭從滿院子亂跑,到他整個人無精打采的坐在門檻兒上,楚才的背誦才戛然而止了。


    這個時候,楚風已經吃飽喝足,瀟瀟灑灑的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笑眯眯的看著這兩個坐在院門門檻兒上的家夥。


    蕭庭一臉恍惚的迴過神來,揉了揉耳朵,忽然意識到楚才背誦的聲音果然停止了,這才徐徐的瞪大了眼睛,滿目都是不可思議的狂喜,扶著門框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聲音都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顫抖:“是終於背完了麽?”


    楚才一雙眼睛盯著並不怎麽明亮的星空,小眉頭緊皺著,麵色帶了些悵然與懊悔:“沒有,是我中間忘記了。”


    “天助我也!”蕭庭幾乎喜極而泣了,伸出雙臂抱住了楚才,“我的兄弟啊,你可別背了!話說我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怎麽稀裏糊塗的就背起族譜來了呢!”


    楚才雙拳緊攥,看向蕭庭的目光異常悲憤:“因為你懷疑我的出身,你懷疑我不是河間楚氏的人!”


    “我沒有啊!”蕭庭幾乎想撞牆,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一張英俊的臉扭曲的如同苦瓜。他又看向了楚風,忍不住悲憤的重複了一遍,“我沒有啊!”


    “我知道你沒有,隻是楚才方才誤會了而已。”楚風笑眯眯的走上前,忍著笑,“我知道你沒有的。”


    “是我誤會了麽。”楚才撓了撓後腦勺兒,仔細的迴憶了一下方才的局麵,點了點頭,“哦,可能是我真的誤會了。”


    蕭庭欲哭無淚,一臉的生無可戀。


    “我說老蕭,是你找我們過來聽曲兒的。要不再不進入正題的話,今天晚上我們可就在你這住下了。”楚風笑著道。


    “那就住下嘛!”一提起這個,蕭庭才算是有了精神,重新活絡起來,“我這就去叫人,哈哈,估計人家也已經等急了。對了,那個,她學的時日還短呢,麵皮也薄,要是哪裏唱的不好了,你們可不準亂說,更不許喝倒彩!”


    “放心吧放心吧,你知道我不懂這個的,別說是唱了,就算是這位姑娘把詞句念出來,我沒準兒都以為就是這樣子的。”楚風聳了聳肩,笑著攤手。


    蕭庭嘿嘿一下,又看了楚才一眼。


    楚才撓頭道:“唱曲麽?我也很少聽,聽不懂啊。”


    “哦哦,那就最好了!”蕭庭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紅暈,就像是年輕人沉溺於戀愛時的小確幸,“你們先迴去老實兒等著,我這就去叫她。”


    說罷,屁顛屁顛的出了院子。不過片刻,蕭庭便領著一個淡妝羞怯、抱著琵琶的麗人走了進來,向楚風二人介紹:“這就是婉靜姑娘了,楚郎是見過一麵的,便是那時候酒家賣唱的那位姑娘。婉靜,這位楚郎君你見過的,這位……也是楚郎君,你喚他小楚郎君好了,方才就是因為他才耽誤了事情,你可以隨便怨他。”


    蕭庭看著婉靜嘻嘻的笑,女孩子本身卻不好那樣隨意的,隻偷偷的看了他們一眼,抱著琵琶一一福禮,聲音嬌怯怯的打招唿:“楚郎君安好……小楚郎君安好。”


    蕭庭便重新拉著二人入席,笑著解釋:“不知道楚兄你還記不記得,當時在那酒家,我就說這位姑娘有一把好嗓子的,若是不好生學一學實在可惜了。而且你也知道的,酒肆那等地方魚龍混雜的,我怕那掌櫃的看不住場子,讓她一個姑娘家被人占了便宜,索性就讓她跟著我了。倒也不是賣身啦,婉靜姑娘是好人家出身,我自然也不能輕慢了。隻是接了她進府住,還給她請了一位老師,教她彈唱……”


    婉靜一直羞答答的不言語,這時候忙道:“蕭郎君於我就如同再生父母一般,奴家無以為報。”


    “哎,又沒讓你報答什麽,隻是你這嗓子的確是天生的高妙,如果不學唱曲兒的話,實在是可惜了。”蕭庭笑著道,“好了,也別讓兩位楚郎君生等著,你便唱一首《雨霖鈴》罷!也不用緊張什麽,這兩個都是不懂曲樂的,君子六藝根本沒學明白,聽也聽不懂。我雖然說是請他們來聽曲兒吧,其實就是拉過來給你練膽子的。哈哈,就算是沒唱好也沒關係,他們要是敢到外麵去透漏一個字,我就……嘿!殺人滅口,怎麽樣?”


    楚才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蕭庭。


    楚風也不免瞪了他一眼,笑著道:“口出狂言的家夥,方才是誰被楚才到處追著跑的,這時候還敢胡亂說話?”


    而後又對婉靜姑娘和煦的笑道:“姑娘不必擔憂,蕭庭這家夥雖然經常口出狂言,不過方才那段話裏,十有八九都是真的。我們兩個的確是不懂音律的,所以你隨便唱一唱就好,不必擔憂。”


    婉靜連忙點了點頭,又重新含羞的垂下了目光。


    轉軸撥弦,婉靜稍稍試了試音色,便在蕭庭的示意下開口唱了起來。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一首柳永的《雨霖鈴》,楚風雖然聽不懂,卻也能夠感受到其間的美學。那種清冷與愁緒,多情與歎惋,種種欲言又止、閉口千萬言的惆悵與千迴百轉,都從那指間的撥弦與嗓音的變幻中娓娓道來著。


    不疾不徐,聲聲入耳。即便是楚風,也能聽得出這姑娘的唱腔,的確要比之前在酒肆聽到時好的多了。


    蕭庭聽著曲子,連一句話都不敢說,甚至連目光都不從婉靜姑娘的身上移開一寸,一副癡迷的樣子,惹得楚風忍不住偷偷一笑。


    楚才卻是完全聽不懂這個的,抓耳撓腮的聽了半晌,也不懂裏麵的意境啊、味道啊,完全聽不懂,索性重新拿起了碗筷,繼續投入填飽肚子的大業當中。


    一曲罷,蕭庭起身拊掌,讚歎久絕。


    “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很好聽!”蕭庭一雙眼睛亮亮的,期待的看向楚風和楚才。


    “的確很好聽。”楚風笑著點頭。


    楚才咕咚咕咚喝了一碗雞湯,一臉茫然的看著蕭庭。


    蕭庭不禁翻了個白眼。


    “很好呢,幾乎挑不出什麽毛病了,隻是那句‘多情自古傷離別’的時候,上下闕變幻之處,這裏的指法最好再多一些……對,就是這樣。這裏是顯露技法的時候,該展現的時候就要展現,藏著掖著做什麽,嗯,沒錯的,這樣好多了……”


    蕭庭再度投入到指導的情形之中,楚風遠遠的瞧著,心想這一對兒倒也是郎才女貌了。這樣看起來,蕭庭是的確喜歡這位婉靜姑娘的,隻是,他這樣的身份,到底能給這位姑娘帶來什麽呢?


    “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這位楚風楚郎君除了是我們畫院的畫師之外,還是一個很厲害的詞人呢!”蕭庭忽然想起這茬來,轉身摩拳擦掌的看向楚風,“楚兄弟,怎麽樣,能不能給婉靜姑娘填一首詞呢?”


    與蕭庭相識以來,一直都是蕭庭在幫助楚風,從未求過楚風什麽。這時候,楚風看著蕭庭那亮亮的略帶興奮的眼神,一時也不好拒絕了。


    楚風仔細的想了想,將記憶中的詞曲都迴憶了一下,點了點頭:“沒什麽不行的,隻是,如果填的不好,你可不能怪我。”


    “哈哈!能夠寫出‘小樓明月鎮長閑’的人物,就算是胡亂穿鑿附會,也比我這種毫無才華之人寫出來的東西好得多了!”蕭庭哈哈笑著,連忙讓人拿了筆墨來,親自幫著楚風磨墨,又囑咐道,“婉靜姑娘的嗓子適合一些慢詞,諸如《雨霖鈴》《聲聲慢》這一類的,你可別沒事兒寫出個‘大江東去,浪淘盡’之類的,那我可是要掀桌子的!”


    楚風笑著應了,道:“你這個做東的,脾氣可是越來越大了。方才還說隻是讓我們來聽曲兒當個擺設的呢,這迴可好,真是物盡其用呢!”


    “哈哈!”蕭庭大笑道,“其實我早就計劃好了。我可跟你說,你現在是吃人家的嘴短,要是填不出一首好詞來,我可就把你扣押在這兒了。一會兒就給陸老先生遞信兒,說你這十天八天的可能都迴不去了,哈哈!”


    “膽子已經大到這種程度了麽?哈,可真是無法無天了。”楚風笑著,從蕭庭手中接過筆來,略微沉吟了一下,用蔡襄溫雅婉約的行楷書寫,沾墨落筆:


    摸魚兒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隻有殷勤,畫簷蛛網,盡日惹飛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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