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一向是獨來獨往的性格。


    當年福利院為孤兒們分配房間之際,他並不屑於與旁人爭搶著擠在設施相對完善的小房間裏,而是指名要下了閣樓的獨居權。


    院長和其餘工作人員對這個體貌不祥的男孩素有忌憚,也隨他而去。


    林澤上樓後,將封逸擱在一個半舊的瓦楞箱裏。


    箱子足有狐狸幼崽的兩身高。封逸努力地拉長身體,尾巴因肌肉緊繃而卷翹起來,爪子也才堪堪夠到箱子的邊緣。


    寂靜無聲的閣樓,因為小動物爪子摩擦踩踏的聲音多了一分可愛的生機。林澤蹲在旁邊,看著這困獸猶鬥的小把戲,托頤而笑。


    眼見封逸一個重心不穩將箱子翻過了九十度,他順勢將翻到高處的瓦楞紙邊緣倒扣下來,將小狐狸罩在箱子底下。


    封逸的世界被黑暗籠罩,頓時炸起了渾身的毛,在箱子裏橫衝直撞,發出嗚嗚的鳴叫。


    幸而沒過多久,一抹熟悉的亮光重新泄入了小狐狸的眼簾。


    ——不知怎的,一聽到小狐狸受驚嚇的叫喚,林澤就心生煩躁,便將瓦楞箱抬開,漆亮的眼眸居高臨下地望著這隻不安分的小東西。


    他淡然道:“再這麽喜歡亂動,現在就把你的皮扒了。”


    堂堂封大爺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然而!誰叫狐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這混蛋看他的眼神,連一點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封逸將四肢蜷起來,瑟縮成一團瞪著他。


    虛情假意的禽獸!不對!禽獸不如!


    調.教完了新捕獲的獵物,林澤打開櫃子,拿出酒精和棉花給自己臉上消腫。


    兩個少年是隔壁街區的不良。之前他們的跟班來他的地盤鬧事被他教訓了一把,沒往死裏下手,本以為會乖覺一點,不料還去找老大過來撐場子了。


    不過渣滓的首領仍舊是渣滓。


    林澤用蘸了碘酒的棉簽擦拭鮮血淋漓的額顴,眼睛都不眨一下。處理傷口的技法嫻熟老道,對於這種能要了小孩子命的鑽心痛楚也習以為常。


    這傻麅子,從前過的都是些什麽日子啊……


    封逸跳到林澤的膝蓋上,用濕熱柔軟的小舌頭舔了舔他的手背。


    林澤瞄他一眼,沒理他。


    ……好心當成驢肝肺。


    封逸暗哼一聲,溜到林澤的床上去,咬住枕頭的一角,將其拖到窗簷上,踩著枕頭把自己團成團,在陽光下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這座福利院裏都是他所不熟悉的人,即使是休憩,他也不得不保持著最警戒的姿勢。


    封逸動了動尖尖長長的耳朵,往充滿陽光氣息的枕頭上蹭蹭,將尾巴收在身前。


    天哪,他太想念那種待在墨夫蘭特的家裏睡覺時,敞成大字讓微風吹過自己肚皮的滋味了!


    封逸享受著溫暖明媚的陽光浴,不知不覺睡到晚上,不遠處枯樹叢間的鴉鳴將他從夢中喚醒。他隙開眼皮,看到窗外月色下,有一個身影正往福利院外走去。


    大蠢豬這時候出門做什麽?


    他向林澤叫了一聲,見男孩迴過頭來,縱身一躍,落到二層樓的陽台上,又紮進閣樓旁的歪脖子樹裏,從烏雲般的樹葉底下竄出來,在林澤的頭頂安全著陸。


    林澤表麵雖是一片淡漠,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見這隻小小的生靈卷著大大的尾巴從那麽高的地方一跳一躥地往下蹦,唯有當它真正輕輕落到自己的頭上,他的精神才放鬆下來。


    小狐狸趴在發叢上,垂下的尾巴卻撓到他後衣領下麵的脊背,使人心癢難耐。林澤默不作聲地把他從頭上撕開,放在自己的肩頭。


    肩頭比腦袋舒服些,封逸對這個位置挺滿意,獎勵性地舔了舔林澤的臉頰。


    林澤卻不鹹不淡地來了一句:“怎麽像狗一樣。”


    封逸翻個白眼,哼哼唧唧地縮了迴去。


    “想和我一起出去?”


    小狐狸清脆地應和一聲,惹得林澤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際。


    清涼的夜風吹拂著岸邊落盡綠葉的楊柳,河邊燈光將浮動的水紋印在草地上。半大的男孩從橋上走過。


    如同荒漠裏的獅王定期巡視領地,將挑戰自己威望的偷食者驅逐出境,或者直接咬死。


    隻不過這一次,這位領主帶上了他的新寵物。


    不知是哪一個瞬間,林澤似有所察的偏過頭,碰巧睨見小狐狸也正瞅著他,朦朧的月光交織在剔透瑩亮的烏眸中,恍若一卷覆蓋著漫天星辰的銀白幻紗。


    月色真美。


    他們彼此相望,這般同時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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