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被靜止，不，時間確實被靜止。 一道魔法陣在爆火乍物下方張開，流動的魔力形成一個暫時靜止的時空，炸開的蟲族、碎裂的機甲、一臉舍生取義、慷慨赴死表情的迪奧斯，所有的一切在那個區域內完全靜止不動。 時間是魔法當中最難以琢磨的力量，因此，隱身的路德維希無法再完美維持偽裝，他出現在爆炸現場上方，記者們保持著呆滯的臉，下意識把鏡頭轉了過來。 然後迪奧斯保持著史詩般悲壯的表情，從碎裂的機甲裏飄了出來，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保護著他——然後，海登的機甲中發出一道金色的光，金色的光落在迪奧斯身上，他身上爆炸炸傷的地方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路德維希驚訝地看著海登。 “治愈術？你居然連這個都能自己領悟？” 海登也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裏還殘留著澄澈的金色聖光，而離開時間靜止領域後，活過來的迪奧斯表情扭曲——可能是疼的，也可能是嚇得，他驚愕地看著周圍毫無遮攔的大宇宙，嘴裏發出一連串的驚唿——感謝真空宇宙，他的胡亂吼叫沒有人注意。 記者們的動作忽然像按了快進，恨不得一個人長十八隻手、三十六張嘴。 “現場太令人驚訝了，這一瞬間高潮迭起，我們不知道從何說起——海登元帥，海登元帥毫無預兆地施展了一個治愈係的異能，是的，令人驚歎！人類之光、星辰之子，我們不敗的海登元帥居然覺醒了異能！他覺醒了人類曆史上最罕見、最珍貴的異能——治愈係！” “……聖約蘭那位不知名的強大覺醒者也終於出現了——” 視頻裏，一團黑霧籠罩的人影飄在迪奧斯上方，做了一個抓取的姿勢，然後迪奧斯就飄在那兒，手舞足蹈。 “星球之心啊！這位強大的覺醒者竟然是肉身漂浮在宇宙之中！他還能讓其他人也肉身飄在宇宙中？！而且，星球之心啊，他用某種黑色能量遮擋了臉，這種史無前例的強大異能，他足以被我們稱為——” 路德維希有了特別不好的預感。第十九章 記者們深吸一口氣，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他們卯足力氣、話到嘴邊，所有人卻突然眼前一黑，隻聽腦子裏炸開一個聲音—— “不準給我起外號！！！” …… 世界仿佛有半秒無聲，沒有一個記者能在鏡頭前發出聲音。 這一招精神力大爆發，震得記者頭暈眼花，然而直播出去之後，星網上一時間全是哈哈哈，連戰鬥的緊張氣氛都被搞沒了。 “栽了吧栽了吧，早看這群啥都敢瞎說的記者不順眼了哈哈哈！” “這精神力也太牛逼了，這都超過sss了吧？” “偉大的覺醒者——記者終結者！” 一秒靜默，更多的哈哈哈撲麵而來。 “記者終結者哈哈哈哈！你們就仗著人家不能順著網線爬過去掰斷你們打字的破手吧哈哈哈！” “不想要外號的覺醒者閣下得到了新的外號——記者終結者！” “沒辦法，精神力sss也切不斷網絡信號呀！” 路德維希暫時不知道網上的網友有多可怕，記者一個個鐵青著臉，硬生生憋住已經滑到舌頭尖的各色稱號，開始中規中矩報道戰況，於是一無所知的法師滿意點頭，隨便找了個記者的穿梭艦，把迪奧斯塞了進去。 臉色蒼白的迪奧斯對上臉色發青的記者，執手相望淚眼。 微型攝像頭努力繞著路德維希飛，試圖突破他那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的擋臉黑霧，可惜以失敗告終，若非路德維希覺得這些攝像頭頗貴，破壞別人財產不太道德，這些攝像頭根本連法師的身都近不了。 “……至少我們現在確定覺醒者是一位男性，身高在182左右，精神力之強大前所未見……”記者顫抖。 軍事專家眼睛發亮：“這種不通過科技通訊手段，直接用精神力在大腦裏傳遞消息的行為，理論上精神力夠強就能做到，海登元帥就做到過一次，但他那次是身陷包圍，單獨傳遞坐標給自己副官，這位覺醒者閣下可是一次用信息轟炸了所有記者，我們初步判斷，覺醒者的精神力已經超越了sss！聖約蘭的學生們能多次從襲擊中毫發無損地贏得勝利，多半，也是仰仗這位了不起的覺醒者啊！” 星網實時新聞的標題立刻變成——“致敬：那位我們至今也不知道名字、也不許我們給他起外號的覺醒者！” 帝國軍團隨後趕到，來的是西德元帥的軍團，西德家族是“日黨”勢力，偏好重型武器，遠征星艦在萬米開外主炮點射，一道耀眼射線，半個蟲族艦隊灰飛煙滅，看得路德維希嘶嘶抽氣，極其心疼。 ——缺德家族，黑名單！ 海登不用問都能猜到路德維希目睹材料無意義損耗的沮喪，立刻駕駛白夜霜星撲上去抓主母，好在遠征星艦的主炮射擊需要充能時間，海登全力爆發，速戰速決，兩隻主母的本體都被他凍在了大冰坨裏。 遠征星艦的人工智能遠程連線海登：“海登元帥，請將次級主母引到指定坐標，星艦阿爾法將啟動主炮，協助擊殺。” “阿爾法，不要啟動主炮。”海登迴答，“我要這些蟲族。” 西德的艦隊很快迴複：“您要蟲族做什麽？” “實驗。”海登平靜地說，“我的一位科學官最近提出了新的猜想，他認為我們以為的蟲族，其實是生物技術的科技造物，而非天然生物，我已經批準了這項觀察實驗，我認為這有助於我們更深入地了解我們所謂的‘宿敵’。” 海登的話是通過公開頻道發的，記者和直播也同樣看得到。 整個星網又一次引發劇烈震動。 大部分網友們雖然震驚，但畢竟說這話的是海登，帝國第一元帥，非傳統貴族出身的大部分公民並未接受太多的“人類榮耀”教育，因此立刻引發了思考。 “蟲族不是個野蠻文明嗎，我以為它們成群結隊在星際遊蕩，靠掠殺過活？” “科技？不可能吧，蟲族文明發展遲緩，它們根本無法交流，幾百年前人們就試過！” 有人立刻想到關鍵：“可第一次接觸發生在幾百年前，那時候人類科技也還不行，沒準真的是交流上發生誤解呢，‘低等蟲族’如果是被製造出來的，那幾百年前的外交官相當於對著電線杆子說你好……” 如果小先生是對的，海登看著因為失去主母指揮而安靜下來的蟲群——如果這些“蟲族”真的隻是生物科技製造出來的，那它們約等於人類科技的無人機，和無人機能進行外交活動嗎？顯然不能，所以幾百年前得出的蟲族不具備外交能力，顯然是個謬誤。 畢竟，想想看，還有個主母天天刷他的卡買手辦呢！海登看了一眼自己的銀行賬號，打個架的功夫，那位小姐又刷了一套周年限量版人偶——這真不是蟲族的陰謀，讓第一元帥被手辦玩偶淹沒？ 戰鬥順利收尾，海登的先鋒部隊趕到，他們弄來了一艘運輸艦，將兩隻完整的主母塞進密封艙，王蟲、巢母、擬態者等等高級蟲族已經被西德元帥的部隊盡數擊殺，剩餘的低級蟲族就跟在運輸艦後麵，也不反抗，隨著主母一同被帶走。在場軍銜最高的是海登，西德元帥的部隊指揮官查閱帝國法典，海登的做法並沒有半點違規，也就不能阻攔了。 …… 西德家族的兩位元帥都沒有親自趕赴現場，哪怕當時他們的兒子身處險境，但迪奧斯的母親看了一眼軍醫發來的健康報告，站姿沒有剛才那麽緊繃了。 這是星河帝國議會大廈，環形大會議室裏隻有軍部的元帥與少將以上的軍官，無實際軍權的議員、商業家族、其他行業代表等統統不在此列，他們中央的全息投影裏顯示的信息還沒被打開，上頭有紅色的機密字樣。 西德家的女元帥蓋麗不再繼續關注聖約蘭，她關掉有關兒子的信息，一雙眼睛如老鷹一樣，淩厲地環視現場，然後轉向議會長桌首席，那裏有兩名一模一樣的年輕女性。 “陛下，海登元帥此番言論極不負責任，蟲族的野蠻與危險是我們人類付出幾代人的鮮血，得出的曆史教訓，他現在隨意地在公眾麵前說出蟲族可能是個智慧文明這種言論，極容易動搖民間對神聖戰爭的信心。” 立刻就有將軍反駁：“陛下，人類的星域已經大體和平，早不是全麵戰爭的危機年代了。” 雙子女皇並肩坐在禦座上，她們並未說話，隻安靜看著現場，因為大部分情況下，雙子女皇不過是國家統一的象征，元帥們開始演講前先喊一句陛下，含義和“大家好”沒什麽本質差別。 禦座上，左邊的女皇身著舊日太陽帝國的傳統白色長裙，裙擺與領子皆有十分複古的金色太陽圖騰，發飾、首飾也全部呈陽光般的金色，典雅端莊；她身邊另一位女皇做星河聯邦的機械化打扮，一身禮服是模仿人類第一代深空機甲的外觀設計的，皇冠造型也是當時接駁神經係統用的頭環款式。 兩位女皇在所有場合必須並肩而行，象征過去人類的兩大國度再不分割。 “你搶了我們最喜歡的裙子！”其中一位用極低的聲音，從牙縫裏說道。 “……是你昨天先搶了我們最想寫的梗。”另一位用嘴角迴應。 “誰讓我們用一個筆名！” 元帥們轉過頭，雙子女皇停止爭吵，一起露出溫柔的笑容，她們連歪頭的角度都能做到一模一樣。 七位掌實際兵權的元帥中，年紀最長的阿德裏安元帥繼續說道：“陛下，蓋麗元帥，鄙人認為海登所說並非沒有道理。” “陛下，海登元帥出身拾荒者星域，連學都沒怎麽上，更沒有接受過正統教育，我很擔心他聽信民間不實言論。”蓋麗迴答，“或者，海登元帥應該盡快尋找一位出身名門、有優秀教育背景的伴侶，以防海登元帥一不小心背離了人類的榮耀。” 角落裏有個中將陰陽怪氣：“您直說他應該和迪奧斯少校結婚不就得了……” 蓋麗挺起胸膛：“迪奧斯是最好的人選，不是嗎？資質絕佳、屢立戰功，而且對人類利益絕對忠誠！” “這話你跟喬安妮說，喬安妮·施萊格爾就那麽一個孩子，當年你們家迪奧斯追求夏佐，夏佐喜歡超級英雄老電影，迪奧斯就模仿電影橋段，拿機甲動力核給他放煙花，這視頻你們還找了記者拍，到現在還是星網浪漫故事榜首，如今夏佐成年，最終鑒定是雙e，約等於廢了，施萊格爾家族後繼無人，喬安妮被拖延在前線，很快就不會再有能力阻止你們‘日黨’的軌道炮計劃，於是也就不值得你去籠絡了？” 針鋒相對的精神力在議會大廳對撞，皇家侍衛打開女皇禦座上的能量護盾，雙子女皇步調一致地歎了口氣，偷偷用光腦拍照。 “……貴族私下開的小會一樣打架，可見在鬥毆方麵，貴族和平民沒有什麽狗屁區別。”女皇們在日記裏寫，“而且他們慫到需要躲著海登打。” 都是貴族高官，所以鬥毆停留在精神力互懟，沒有實際掄椅子，蓋麗元帥和那名中將的小團體互相瞪了兩眼，最後雙子女皇一起說：“好啦好啦，讓我們看看施萊格爾元帥發迴來的機密信息如何？” 喬安妮·施萊格爾的機密信息直傳軍部，是一段視頻，而且是她第一人稱視角拍攝的視頻。 “……非常奇怪，我和我的薔薇軍團接連遭遇蟲族的自殺式襲擊，有什麽促使這群蟲族變得更加瘋狂，甚至不顧自身破綻，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有可能蟲族決定挑起新的全麵戰爭，也有可能，蟲族內部發生了什麽，讓它們無力繼續，決定鋌而走險，這背後的真相勢必關乎人類的下一個百年……” 視頻裏有許多低級蟲族的殘骸漂浮在周圍，但薔薇軍團似乎狀態完美，幾乎沒有損失。 “……薔薇軍團偵測到了十分不同尋常的蟲族信號，帝國沒有這種信號的記錄，我懷疑那可能是蟲皇的艦隊！因此我認為有必要追擊，原定返航計劃改變……” 當天稍晚的時候，路德維希收到了迪奧斯發來的信息： 【喬安妮元帥被耽擱在外圍星域了，我想，有時間的話我們見個麵吧，聊聊我們的事兒怎麽解決？】 海登看著信息，迴頭看了一眼實驗室裏正在切某種不明物體的路德維希：“小先生，有人找你——” “拿遠一點！”路德維希舉著一杯顏色詭異的不明液體，頭也不抬地訓斥，“我講過的，有電磁輻射的電子產品禁止進出我的實驗室！它會影響我的實驗精準度！” 門口並排趴著寄居掃地機器人和寵物機器人的白夜霜星與天河流浪者，他們兩個麵前還有一道火焰魔法燒出來的線，法師字跡飄逸地在旁邊寫：人工智能與光腦禁止入內！ 於是海登默默把被扔出來的光腦終端放在它倆中間，轉身去做晚飯。第二十章 過了一會兒，海登端著剛做好的小牛排迴到實驗室外，天河流浪者與白夜霜星保持著那個秋風掃落葉般淒涼的造型，一動不動，唯有他們中間那個光腦一閃一閃。 “小先生，你的消息我幫你看了。” 路德維希充耳不聞，還在努力給材料榨汁。 屏幕上堆滿消息—— 迪奧斯（17:30:23）：【夏佐，我認真思考過我們的關係了，請你原諒我的直白，我們真的不合適。】 迪奧斯（17:31:11）：【我無數次幻想著——我會和我的摯愛一起，攜手為人類帝國開疆拓土，我們會一起站在以我們名字命名的新行星上，我們一起清掃外圍星域的拾荒者、非法實驗基地和星際海盜，我們的姓氏將會和榮耀一起，永遠寫在帝國的史書上。】 迪奧斯的信息一條又一條，看上去相當情真意切，如果不是話裏話外都在秀自己的軍功和s資質評級，效果會更感人。 海登腳步一頓，拿起光腦，勾了勾嘴角：“小孩兒手段，幼稚，怪不得小先生一直無視你。” 最後一條是——迪奧斯（18:21:19）:【夏佐，對不起，你會找到一個願意和你過平凡小日子的人的，但那個人不是我。如果可以，明天12點我們見一麵吧，把交換過的戒指換迴來，然後，你就自由了。】 金發的元帥冷笑了一聲，順手迴複了兩個字：【好的。】 天河流浪者：“海登？” “我不對政治婚姻作出評價，因為我知道有時候政治婚姻有其存在的意義，愛情對某些身負重任的貴族家族來說並不在生活必需品清單裏。但我仍然認為，政治聯姻就該去找秉持一樣觀點的人結締，而不是把政治目的包裝成愛情來欺騙，結果在發現政治收益不如預期高的時候，又翻臉無情。”海登頗有些辛辣地說，“‘為了人類的榮耀’？這是誰的榮耀？” 迪奧斯很快給了迴複：【在以前那家咖啡廳見吧，不見不散。】 【好的，很期待明天與你見麵。】元帥直接點了自動迴複預設模板。 做完這些，海登將光腦留在“人工智能與光腦不得入內”的線外，端起小牛排，換上他最和煦的笑臉。 “小先生，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