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手拿起終端,檢查元帥府內待機的可用機甲狀態,他不再像剛剛那樣神色隨和,一雙藍色的眼睛裏充盈著殺機。 “主母居然會深入到聖約蘭的空域,即刻讓附近守軍升空,聖約蘭沒到正式開學的日子,返校的都是學生,導師們大多還在服役的基地。不要讓軍校學生去送死,那可是個主母,不能拿來練手。”海登吩咐。 “可是已經有六個軍校生在前線了,主母和他們迎麵撞上了,軍校那些高年級生肯定會去救援的。”副官迴答,“年輕人急於表現,隻怕……” 海登飛快地看著屏幕上的數據:“別急著下結論,還有機會,這是個意外。” 副官一愣:“意外?” “這不是來刺殺我或者搞破壞的自殺式襲擊,這隻主母剛剛進化,應該是先前刺殺行動中的漏網之魚。”海登說。 聖約蘭的高年級機甲係學生已經升空,他們中一少部分人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專屬機甲,專屬機甲與駕駛員的神經係統結合更契合,更符合駕駛員作戰風格,不是製式機甲能比的,所以率先抵達戰場的便是這些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隻是,抵達戰場的莉迪亞總覺得自己的機甲左肩有些偏移,但雷達卻什麽異常都沒有。 莉迪亞深唿一口氣,將這點微小異常歸因於緊張。 “為了人類的榮耀!”年輕的戰士們激動地握緊雙拳,踏上戰場。 隱身的法師坐在隨機挑的機甲左肩上,被帶到了前線。 然而,海登元帥一個月擊殺十九隻主母的驚人記錄給了這些年輕人一個錯覺,他們以為主母是某種可以拿來練習、在談笑風生間就能幹掉、並且為自己的學校實習記錄增添一筆亮色的玩具。先輩們把安全線推到了幾萬光年以外,所以中央星域其實都快忘了戰爭,這些普通軍校生隻在全息模擬裏打過架,他們將來奔赴外圍星域,直麵戰場,應該會是個刷新世界觀的日子——現在,這一天提早到來。 機甲們剛剛脫離曲速,就迎麵撞上了主母噴出的酸液,刺啦啦——這是金屬框架傳遞到駕駛員耳邊的可怕聲響,合金外殼正在燒熔,這些年輕戰士的機甲無法與傳奇機甲們相比,它們甚至不配備人工智能,駕駛員隻能自己讀取損壞數據。 “酸液警報,酸液警報!”他們在頻道裏對後來者咆哮。 這隻主母身邊圍繞著蟲群,它們組成主母的屏障,抵擋來自人類的攻擊,並且它們的背甲裂開奇怪的縫隙,從主母身上伸出一根一根的管子,喝飲料一樣地把某種帶著熒光的液體抽走。 “進化,她剛剛進化!”機甲係的學生們驚唿,“在進化完成前殺死她!” “進化?”路德維希表達了疑問。 白夜霜星急忙調出資料:“路德維希先生,蟲族的文明形態與人類不同,他們的社會結構更像蜂群。但低等級的蟲族可以向高級進化,人類學者普遍認為,隻有高等蟲族才擁有智慧和文明。蟲族的次級主母由巢母進化,巢母由卵蟲進化,這隻蟲族正在由巢母進化成主母,巢母,相當於移動的兵工廠,她們跟隨蟲族艦隊出發,一路生產蟲卵來為蟲族艦隊補充兵員。一般而言,領隊的主母死去後,最強的巢母有幾率進化為新的主母。她正在抽取低等蟲族的生命能源,完成進化,一旦她完成……不,即使她不進化,這些學生的勝算也不大。進化過程中的母蟲是最危險的,她們會吞噬周圍的所有活物,來完成進階。” 法師的雙眼透過空間,看向蟲群的核心,那裏有一個女性的軀體,細鱗和熒光正在一層一層覆蓋她新生的皮膚,剛剛進化的主母有著蟲族特有的危險與美豔,並且還有著令亡靈施法者垂涎三尺的……生命力。 “有趣的生物,這也太漂亮了吧!” 路德維希說著:“你是我的了!!!” 進化被幹擾,暴怒的主母開始了她的瘋狂攻擊,第一批衝上去的機甲個個滿臉花,但尚未進化完全,所以酸液的威能還不足以直接擊穿駕駛艙的保護層。路德維希的精神力掃過全場,確認沒有誰出於生命垂危狀態——斷手斷腳的他懶得管,誰讓那幾個年輕人毛躁,被襲擊時嚇得亂飄? 這隻主母和先前路德維希見過的那隻差不多,也是一個美麗女性本體,鏈接在一個巨大而誇張的生物外殼上,她的生物外殼會噴射那種亮藍色的熒光酸液,路德維希看了看,覺得顏色他很喜歡,製作成生物魔法燈,一定很優美。 莉迪亞感覺左肩一輕,好像某種無形重量離開了,並且她的機甲有半秒鍾失去控製,她還沒來得及應急處理,就發現自己的機甲向左後方狠狠一偏,然後一道本該直接擊穿前艙門的酸液就打偏了——她的機甲前艙已經被噴射過一次,如果不是這股神秘力量,她可能就要直麵大宇宙了。 年輕的女戰士後知後覺,心跳得像擂鼓。 “小心腐蝕液!這隻主母的生物外甲帶有毒性和腐蝕液!”她在頻道裏再次提醒。 轟轟——能量炮頻繁炸開,蟲群像是最低等的工蜂,它們會自發為中央的主母抵擋傷害,軍校生和蟲群勢均力敵,於是路德維希無視他們,徑直向主母飛過去。 唔……路德維希頓了頓,甩手扔給機甲群一個群體鎮定術——莉迪亞的心率正在平緩下降,從危險的一百八迴落到了一百二左右,戰士們覺得自己的頭腦異常清晰,沒有了無謂的焦躁不安,手不打滑了,腦子不短路了,平時戰術課的訓練成果開始展現。 路德維希一路穿過戰場,白夜霜星已經很平靜地看著他肉身進宇宙了,法師連更危險的環境都能進出自由,宇宙不過是真空失壓而已,難不住法師。他一路用無形的法師之手推開躲不開酸液的學生,那些機甲被他推得在真空裏亂飄。 “什麽?” 不少獲救的機甲係學生茫然四顧,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存活的。 他們上頭的熱血早已開始冷卻:“防禦陣型,防禦陣型,截殺蟲群,防止主母像周邊星球進軍,請求附近基地支援!” 但更詭異的一幕發生了,蟲群炸裂,它們不再追著學生的機甲,當中,主母對著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嘶吼,宇宙裏好像有什麽無形的威脅,所有的機甲都檢測到不明能量爆發,某種黑色的、彎月一樣的能量體從虛無中出現,飛快切割主母亂揮的觸手。 路德維希開心地撿材料,對主母暴luan的精神威壓毫不在意。 莉迪亞靈光一現:“覺醒者?現場有覺醒者?” 路德維希忙著拆主母外殼,長這麽大隻,真是好大一坨材料。主母即便意識到了危險,卻從未與法師這種神奇物種交過手,即便是路德維希的原生世界,法師也在難纏排行榜第一位,他們的冷靜與智慧是最可怕的武器。短時間內,新生的主母根本對他束手無策。 拆,拆,法師以嫻熟的手法將材料切割整齊,分類塞進空間戒指,外殼硬,但也沒有比巨龍鱗片硬太多嘛。 咦? 拆出一個破爛的機甲? 路德維希搖搖頭,從他的感知結果判斷,蟲族是不吃人也不吃機甲的,這個主母是腦子不清醒才會把一台機甲吞進去吧?難道餓瘋了?噢,小白剛才說了,剛進階時蟲族的思維不穩定。 路德維希搖晃了一下那個機甲,像搖晃一個汽水瓶,裏頭的駕駛員明顯有氣兒,隻是昏過去了。 於是路德維希甩手把機甲扔到後方。 莉迪亞他們努力張開防護盾,借助這台飛過來的機甲:“迪奧斯!天啊,他還活著,感謝星球之心!” “但是,這究竟是誰救了他?” 看不見的覺醒者正在拆卸主母,在場的機甲係學員無人敢動,他們呆滯地組成防禦帶,機械地重複射擊動作,阻截蟲群,也避免覺醒者扔出的“蟲族垃圾”飄出範圍,汙染星空,然後時不時接住那位覺醒者扔過來的可憐人質。 ……最後這個明顯是被覺醒者晃暈的吧?莉迪亞呆滯地想。 路德維希越拆越滿意:“來,現在讓我把你的本體拆出來,不然等人類大部隊來了,你會像誤入狼群的羊,我的機甲都給我講過了,你們沒能力在人類星域殺個來迴的。” 他說著,仿佛實驗室是個什麽美妙歸宿。 ……第十章 海登沒有了天河流浪者,找一台合適的機甲浪費了點時間,所以他是拖延了一小下才到現場的,等他到的時候,記者們的穿梭艦早把周圍圍了個水泄不通。 “……全宇宙震驚……” 記者們語無倫次地對著鏡頭,“就在剛才,我們見證了曆史!一個不知名的覺醒者誕生了,這名覺醒者的強大超過了任何曆史記錄,他一個人——對,不是覺醒者軍團,是他一個人,對抗了一隻剛由巢母進化的蟲族次級主母!更令人不解的是,在場並沒有任何看上去像是搭乘了覺醒者的載具,因為在覺醒者出手之前,在場的機甲學員學生已經損失慘重,大部分機甲都被酸液燒壞了主板,顯然這位覺醒者不太像是某個低調的機甲係學生……誰也不知道覺醒者藏在了哪兒,現在又在哪兒……關於他的真實身份,本台將會繼續跟蹤調查……” “……是的……感謝星球之心,感謝覺醒者,本次戰役零死亡,這些可都是欠缺經驗的軍校生而已啊……” “……據異能學者鑒別,這位神秘覺醒者似乎擁有多種異能,目前能確定他至少擁有空間能力,如大家所見,蟲族主母的大部分生物外甲都不見了,周圍沒有任何碎片,主母本體也不知所蹤,機甲係的學生們言之鑿鑿地告知本台記者:主母消失在了虛空中。這些年輕戰士雖然受傷嚴重,卻堅守防線,他們可以確信沒有任何活著的蟲族衝出他們的包圍圈……” 記者們大唿小叫,連海登到場都沒有引起注意,這在往常實在不可能。 “……尋找無名的英雄——本台記者對提供線索者將給與五萬帝國幣的獎勵……” 海登看向主母的殘骸,那裏隻剩下一堆破碎的蟲殼。 “小先生這麽簡單就拆了主母了?”海登的眼裏再次不可抑製地流露出驚豔,“他人呢?沒有受傷吧,雖然這隻是個進化到一半的巢母,但他可沒有用機甲啊!” 天河流浪者慢騰騰地迴答:“白夜霜星剛剛說,路德維希先生到您府邸了,還把……一隻活的主母塞進了您的臥室。” “活的主母。”海登驚訝,心中再次感慨了路德維希的實力,但下一秒,他哭笑不得:“……把主母塞進臥室?難道他是想換我去睡實驗台嗎……” …… 海登十分罕見地沒有引起任何轟動,順利調頭直接迴了家。元帥府裏海登的親信們站在門口,看見海登迴來立刻行禮,結果竟然抬錯了手,這著實不可思議。 他們以一種活見鬼的表情指著門後,海登扶額,他們的屬下們僵硬得仿佛是看見了主母跳熱舞——隨即海登想到,沒準這迴不是俏皮話,是真的。 海登還沒走到臥室門口,就聽到自己副官之一緹娜僵硬地迴答:“先生,我真的沒有裙子,機甲部隊都穿作戰服。” 裙子? 海登走過去:“要裙子做什麽?” 隨即,海登也沉默了。 路德維希正在親自動手,裁剪某種奇怪的布料,從花紋質地來看,那布料前不久還是元帥府的窗簾。而床上坐著一名隻穿了內衣的女性,從內衣款式判斷,是機甲部隊專門發給女戰士們的那一款,布料隔涼隔熱輕微防火防彈呢。 而海登如果沒有瞎,他百分百確定,那是一個蟲族主母。 危機感在人類英雄的腦海裏炸開,他條件反射地舉起光能槍,戰場上血與火的淬煉讓他的反應快到副官看不清,在幾毫秒的時間裏,光能槍連續高速射擊,空中某種怪異的能量形成一麵護盾,那上頭旋轉著令人目眩神迷的魔法陣,足以擊穿戰艦的光能武器在盾上消弭無蹤。 “你別打我的學徒!”路德維希頭都沒抬,皺著眉頭,甩手扔給海登一個強力鎮定咒語。 “學……學徒?”海登茫然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匯。 路德維希顯然心情愉悅,他拿著裁好的窗簾布往蟲族身上比,那隻蟲族居然還抬起胳膊配合了他,看得海登差點一槍打穿自己的腳麵。 危機感幾乎讓人類元帥當場爆炸,但鎮定咒語發揮了作用,海登端著槍,站在原地,沒有衝上去和主母拚命。 “米婭非常有天賦,她的精神力很強,專注力也好,而且學東西非常快,我才教了她一小會兒,她居然就學會照明術了!”路德維希露出某種慈愛的眼神,摸了摸主母色澤妖異的頭發——那些頭發實質上是某種觸須,被摸的時候還親密地蹭了蹭法師的手指。 “我以為……”海登哽住了,艱難地說,“我以為那是實驗材料……” “哦對,米婭的確能提供實驗材料!還會處理實驗材料!我們已經把她報廢的生物外甲拆了,她可以赤手接觸蟲族酸液,免得我自己摘酸液囊燒壞袖子!”路德維希滿意地說著。 海登的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米婭,你還給她起了名字……” 路德維希解釋:“不,是音譯,她原本蟲族的名字聽上去很像米婭,我沒改,名字一旦被本人承認,就對應著靈魂,沒事兒不要亂改。” 海登:“……” “米婭剛才跟我說,對人類女生穿的公主裙很感興趣,但你的副官們居然一條裙子都拿不出來,跟我說什麽穿裙子不方便駕駛機甲——你們機甲戰士都這麽不懂生活的嗎?”路德維希不是很滿意地搖頭,“你把槍放下,你會嚇到米婭,她今年連一歲都沒有!” 那位妖異美豔、身材火辣的主母乖巧端莊地坐在床邊,還對海登露齒而笑,然後轉頭對路德維希張開嘴,空氣中卻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路德維希溫和點頭:“對,你說得對。” 副官緹娜倒吸一口氣:“天哪,他們使用精神力交流。” 海登:“……” 片刻後元帥從震驚裏迴過神,嚴厲而鄭重地說:“小先生,你要知道,那是一個蟲族,一個進階成功的主母,她是蟲族大軍的高級指揮官,整個蟲族的主母數量也不會過百,她非常的危險。” “我已經和她談妥了的,而且她坐在這兒,安靜等一條公主裙,而你拿著光能槍對準她心口,誰才危險?”路德維希挑眉。 “蟲族是宿敵。”海登迴答,“不要被表象欺騙。你可以在安全的實驗室裏研究它們、解剖它們,或者做任何其他實驗,但前提是,那生物死透了!” “她。”路德維希凝視著海登,“這不是什麽變異母羊,雖然我本以為是差不多的玩意……” 路德維希看了看他,副官緹娜還站在門外,但路德維希判斷出,這名女性對海登非常忠誠,不必特意交代也不會出門亂說。所以他眨了眨眼,房門啪地一聲關閉,整個房間被封閉了起來。 海登沒有動,他看向路德維希。法師似乎在思考從哪說起,他沒有直接講述自己改變心意的理由,而是提出了疑問—— “所以你猜到我有點特殊了,對吧。”路德維希高傲地點了點頭,“我的確不是什麽覺醒者,我是一名法師。” “……我們的電子遊戲裏有類似的概念,我想我勉強理解。”海登笑了一下,“但我感受得到你身上的精神力,你的精神力量非常純粹。”也非常幹淨,沒有任何血腥和陰暗。 所以海登觀察他,嚐試與他接觸、結締更深層的關係,卻沒有對路德維希有過任何警戒。有這樣精神力波動的人,不會成為威脅。而在看到蟲族主母生物外甲的下場之後,海登最後的顧慮也沒有了——一個有這樣強大實力的人,如果他真的有點什麽當世界公敵的想法,在人類文明對所謂“法師”還沒有準備之前,他已經可以在首都星殺一百個來迴了。 於是海登把槍放迴腰間,拉過椅子坐在了路德維希對麵。 法師揮了揮手,米婭自發站起來,手法有些生疏地泡了兩杯紅茶端過來,海登從蟲族手裏接過茶杯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如夢似幻。 一邊喝茶,路德維希一邊簡單概括了一下自己的星界之旅,海登聽完,用更本土化的語言重複了一遍他的理解:“所以,你來自另外的世界,這可以理解,更高維度的領域裏,無數平行世界共存;你的意識體……相當於穿越了更高維度的大世界,然後落入‘夏佐’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