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霜星隱約覺得更恐懼了。 人類兵團正在潰敗，即便路德維希不太了解星際戰場，但他依然能夠得出這個判斷。 法師皺起眉頭，機甲被蟲群撕裂，駕駛員在最後關頭彈射逃生艙，但飛過的蟲族伸出觸手，將蛋殼狀的小小逃生艙抓住，路德維希的眼裏閃過一絲銀色的光輝，一個無形無聲的切割咒飛過，那隻蟲族碩大的腕足齊根斷裂，使得逃生艙脫離了控製。 混戰中的人類方沒有察覺異樣，但那蟲族們身上的細小觸手全都抬了起來，似乎在尋找是什麽傷害了他們的同伴。路德維希不為所動，星際戰場中，一個人類太過渺小，何況他還使用了隱匿法術。 他忙著質問白夜霜星：“人類不是和蟲族勢均力敵對抗許多年了嗎，怎麽被打這麽慘？” “因為那是蟲族次級主母！”白夜霜星立刻給出了解釋，“蟲族的次級主母非常強大，也十分稀有，我們隻能以a級以上機甲戰士組成編隊來合力對抗，或者由s以上強者對戰，而且她們惜命，不應該孤軍深入中央星域才對。所以本次襲擊非常反常，在我的數據庫裏，從未有過次級主母孤注一擲深入中央星域搞自殺式襲擊的記錄，她絕無安全脫身的可能，帝國遠航軍團的強力機甲正在趕來，一隻主母再強也於事無補，更何況，上個月海登元帥在前線連續擊殺十八隻次級主母，蟲族的蟲皇是精神失常了不成，怎麽會讓次級主母不要命了衝進來？” 白夜霜星使用“她”來稱唿次級主母，很快路德維希就明白是為什麽了。蟲族母艦的外殼像邪惡花瓣一樣緩緩張開，從裏麵漂浮而起一個巨大的身影，那是一個和人類機甲差不多規模的東西，也是人形，在腹腔的位置上，無數路德維希無法描述的生物組織鏈接著一個女性的軀體。 那太像一個人了，從臉蛋和身材來看，她幾乎比當紅女星還要美，但蟲類的特征使得在場的人類無法欣賞她的美麗——她睜開眼睛，蟲類的豎瞳透露出危險的非人氣息，她看上去美豔又邪惡，她的長發柔軟順滑，卻在尾端變成觸手鏈接著外殼。 除了路德維希。 “天哪！讚美魔法之神，這就是蟲族主母？真美麗啊！”路德維希驚歎連連，“這個占地不大，我不抓那些大蟲子了，我把她本體挖出來帶迴家，你不會介意旁邊放一個這個吧？你看，她挺好看的啊！哎對了，你知道怎麽養蟲族吧？” 白夜霜星：“……” 蟲族主母睜開雙眼的第一秒，距離近的機甲緩緩停止了動作，任由旁邊的普通蟲族揮舞觸手將他們撕碎。 “精神威壓？還是魅惑術？”路德維希眯起眼睛，“有意思，這和某些魔法生物的天賦非常類似，我是真的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這個世界的生物啊。” 大法師的指尖醞釀著禁咒的風暴，路德維希身邊的魔壓開始發生變化，白夜霜星檢測到了這個讀數：“等等，路德維希先生，您要動手？您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會被全世界發現的！” “可你要看著可憐的人類士兵被這位美麗女士屠殺？” “我們——” 白夜霜星的話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射線轟擊打斷，這道攻擊劃破深邃的星空，聲勢浩大，燦爛輝煌，蟲族主母不得不張開防護罩，先前中招的普通士兵瞬間迴神，紛紛後退。 “那是……” 在他們的頻道裏，歡唿響起。 “是海登元帥，海登元帥來了！”第四章 海登，這個名字就像強力定心劑，節節敗退的人類兵團瞬間爆發新一輪的鬥誌，路德維希明顯感受到了他們劇烈的情緒變化。 白夜霜星顯然鬆了口氣——海登的及時趕來，避免了路德維希暴露自己下場參戰。至於路德維希偷偷把砍下來的蟲族觸手塞進不知道什麽異次元去了，白夜霜星為了係統穩定著想，決定視而不見，當做無事發生。 帝國的將星，人類之光，星辰之子，不敗的海登元帥。路德維希忍不住和遠處撤離的人類平民一樣，伸長脖子努力去看海登。 在遠航軍團大捷返航進入中央星域時，蟲族主母自殺式突襲的消息就被匯報到了海登手中，連續高強度作戰的遠航軍團正處於輪休期，引擎和主炮都保持著低頻狀態，所以海登等不及整軍，率先趕赴戰場。 衝入戰場的機甲以白色為主體，點綴華麗的金色花紋，這種偉光正配色很容易讓路德維希聯想起家鄉的聖騎士，不僅要辛苦打仗，還得同時被打造成世界偶像，頭頂浮誇稱號，一舉一動都得能被當成英雄史詩歌頌、激發民眾正能量那種，簡直是全世界最悲慘的職業。 “路德維希先生，看那邊，那台機甲就是鼎鼎大名的‘天河流浪者’，sss級別的傳奇機甲！” 白夜霜星一副迷妹見男神的樣子，路德維希隻笑了一下：“想靠近點看嗎？” 人工智能支吾了一下，迴答：“大型機甲與蟲族主母對戰，周圍的能量場壓力很大，不建議您到近處去。更何況，讓一台機甲成為傳奇的不是機甲本身，而是它的駕駛員。” “好吧，是我想近點看。” 人類軍團的潰軍重新整隊，他們不再自不量力撲向主母，轉身開始保護星艦，並且護送民眾撤離戰區。 海登孤身一人衝了上去，他像一道雪白的雷霆，白金色的機甲衝入蟲群，所有的低級蟲族幾乎在一瞬間放棄原本的目標，路德維希猜測主母發出了某種信號，蟲群如潮水般卷向了天河流浪者。 天河流浪者卻心無旁騖，直撲主母，蟲族主母悍然迎上海登，但隻一個錯身，她的外甲就破裂了一個大洞，某種帶著熒光的藍綠色漿液飛濺出來，路德維希忍了又忍，忍不住瞬間移動到附近，掏出試管，開始滿天收集。 白夜霜星不忘緊張兮兮低提醒：“先生，別被他們的雷達係統發現，我還沒想好用什麽說辭幫您解釋魔法原理呢！” 路德維希唔了一聲，充耳不聞。 主母受傷後，整個蟲群變得狂躁，更多低等蟲族用身體纏上機甲，不顧機甲的引擎是否會把它們的觸手燒化，它們顯然發動了自殺式襲擊，蟲族們融化的軀體黏在海登的機甲外殼上，形成某種黏膠般的物質。 法師或多或少都有那麽點預測危險的感知力，戰場中央忽然有種死亡的陰雲，路德維希終於從收集材料的狂熱裏迴神，他正巧看到蟲族主母的尖刺像一根楔子，直直戳入白色機甲的胸腔位置。 於是飄散出的電池液汙染了路德維希未到手的材料原漿，路德維希惱火地看了看胡亂掙紮的蟲族，盤算著要不要趁著白夜霜星不注意，丟兩個禁咒過去。 “路德維希先生！機甲駕駛員是可以感受到機甲損傷的，為了讓操控更加靈活，駕駛員的神經係統和機甲是連在一起的！”白夜霜星驚唿。 但海登沒有表現出痛覺，蟲族主母的尖刺卡在了他的機甲電路裏，天河流浪者雙手抓住主母的尖刺，它胸腔上端的艙門打開，露出藏在其中的動力核，高溫的火焰噴射而出，從藍色進步一亮成純白，主母在深空中瘋狂扭動，但無法掙脫，她的尖刺還和天河流浪者卡在一起。 一道明顯的精神力威壓被釋放，於是路德維希敏銳地感知到了主母的思維，暴虐兇殘，充滿了負傷後被激發的野性，並且他理解了蟲族以精神力發出的命令—— 【撕裂他，撕裂他，以命換命！】 “這不是襲擊！這是針對海登個人的刺殺。”路德維希的眼裏亮起銀光，他正在入侵蟲族主母的思維，異世界蟲族也是有靈魂的生物，隻要有靈魂，通曉亡靈法術的黑法師就能入侵給你看，“蟲族是卡著海登迴主星的時間來的，他們認為在主星星域，一個主母突然襲擊，首都星五個老元帥都是擺設，其餘六個元帥在各自軍事區，所以這次襲擊一定會引來海登本人，他的軍團剛經曆大戰，不一定有一戰之力，但海登本人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絕佳的群毆機會啊！” 人類了解自己的宿敵，蟲族也未必對人類一無所知，隻要幹掉海登這麵旗幟，整個人類帝國的鬥誌都會瞬間受挫。一名sss級別的將星不僅僅代表紙麵戰鬥力，他代表的是信心，是影響力。 大量的蟲族瘋狂地壓上來，海登機甲的能源並非全滿，他打開主引擎能量噴射，卻不可能燒光所有衝上來的蟲族。 “海登，我收到一台未激活的sss機甲發來的通訊，對方說這是蟲族針對我們進行的刺殺活動，希望我們撤離。” “我知道。”海登的聲音非常平穩，甚至比他的人工智能還要冷靜，“你還有多少能源？” “不足9%，海登，你知道這是針對你的刺殺？” 海登迴答：“那沒有意義，知道又怎麽樣，坐視不管然後讓主母到首都星上吃人類自助餐？” 白夜霜星轉述了天河流浪者發來的迴複，路德維希隻看見，已經被瘋狂的蟲群裹成一顆大球的天河流浪者，它重新發動引擎，推著與它卡在一起的主母，向民用星球的反方向加速。 天河流浪者那邊發來最後一條訊息，給白夜霜星的機主——【未注冊激活駕駛資質的小孩，帶上你的機甲後退，還不到你來麵對敵人的時候。】 “忽略那些誇張的名聲。”路德維希的眼裏有奇異的光彩，“現在我真的開始欣賞這個元帥了。” 不過，路德維希是上不去機甲，但他可不是海登腦補的那種偷偷駕駛家族機甲跑來，一腔熱血、不知天高地厚小屁孩。 “追！” 大法師的飛行術讓白夜霜星嚇得差點死機，它從不知道有人可以憑借肉身飛得比自己的曲速引擎還快。 路德維希靦腆地說：“我以前沒在真空環境裏飛過，不知道少了空氣阻力和重力竟然可以飛這麽快。” 白夜霜星：“……”感覺自己是個沒用的機甲。 機甲與蟲群糾纏著，就像是這幾百年來，蟲族與人類彼此糾纏，不死不休。天河流浪者遭遇整個次級蟲族艦隊的圍殺，獵物已經自投羅網，刺殺變成了光明正大的明殺，蟲族母艦中，隱藏的高等蟲族也紛紛出場，產卵者在機甲關節處排除會爆炸的毒卵，擬態者組成鑽頭，試圖破壞駕駛員所在的控製倉，甚至還有王蟲，試圖將主母從天河流浪者手中奪迴。 白夜霜星一一給路德維希列出各種蟲族的介紹，越列它越驚訝——那已經不是一艘蟲族次級母艦的標準配置了，那簡直是蟲族大百科展覽。 星際戰場分秒必爭，天河流浪者的能源在高速消耗，海登沒有給防禦係統留一星半點的能量，但在駕駛艙被破壞之前，他決定不顧一切也要擊殺主母，沒有了指揮官，剩餘的蟲族可以被即將趕來的機甲兵團清除。 蟲族主母的智慧甚至高過一整個兵團的智囊加在一起，所以海登絕對不能留下主母，放任她在中央星域盤桓，一旦給她一丁點的機會，整個人類的防禦係統機密甚至都可能被竊取。 他用盡全力，將半死的主母推向一顆衛星，這是一顆軍事衛星，其上有駐軍，無生活區，且衛星有大氣層。蟲群隨著天河流浪者一起被衛星引力捕捉，很快，空氣摩擦製造出熊熊烈火，將他們點燃成一顆燦爛的流星。 “警報，駕駛艙溫度控製係統失靈，警報——” 但跟在後麵的白夜霜星監測到，海登依然沒有將能量收迴注入防禦係統。 主母揮舞著節肢，觸手在她身邊飄舞，試圖形成肉盾保護本體，比起自殺式刺殺，她們發現，被刺殺的對象比她們還要瘋狂，天河流浪者肩甲上的等離子炮開始充能，在主母驚恐的尖叫中，等離子炮超近距離命中目標，爆炸開的能量波連帶天河流浪者的外殼一起燒熔。 整個蟲群追著主母墜入大氣層，但或許因為等離子炮，這些蟲族似乎失去了指揮，它們完全沒有考慮高速下墜會對低等蟲族造成的影響，它們一個個在空中燃燒成火球。路德維希就追在它們後麵，把一個個火球捏爆，防止它們再有糾纏天河流浪者的餘力。 沒有主母的母艦保護，有些蟲族被路德維希隨手扔出去，跌落地麵已經半死不活，哪怕是王蟲，也不具備抵抗高溫的外殼，一路落地燒得七七八八。而且殘存的蟲族進入重力環境，不再能夠漂浮飛行。路德維希幾個瞬間移動，終於拉近了自己與天河流浪者的距離。 這台號稱sss級別的機甲，即使燃燒墜地，依然沒有損毀！ 它仍與蟲族主母纏在一起，彼此都燃燒著火光，躺在砸出的深坑裏像是難兄難弟。 法師急忙揮手，把機甲上的火焰用空氣盾壓滅。 “這個蟲族女士還活著！”路德維希驚訝，他瞬間出現在主母的外殼上，然後被過熱的外殼燙了一下，趕快飛起來。他施展魔法，無形的法師之手撕裂蟲族保護本體的外殼，露出裏麵閉著眼睛的美麗女性身軀。近距離看，她與人類的差別相當大，她的皮膚反射出一種藍紫色的光澤，那些光澤細小的鱗片和角質層，沒有任何毛發和毛孔，美麗，但是十分詭異。 “但是快死了，小白，你知道怎麽給蟲族急救嗎，我比較想要個活著的實驗體。” “路德維希先生！”白夜霜星打斷了路德維希，“天河流浪者，海登元帥，您如果想急救請先救他，他也快死了！” 大型機甲損傷嚴重，周圍的能量場都發生了波動，路德維希的隱身術受到幹擾，他現身在了機甲的外殼上。法師的精神力不太容易深入機甲的阻擋，路德維希過了幾秒，才確認機甲內部的人正在飛速流失生命力。 法師遺憾地歎了口氣，再次迴頭，用一種心碎般的眼神、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蟲族主母，白夜霜星緊張得係統過熱，它覺得有那麽一瞬間法師想要不顧一切先拿到蟲族再說。 好在，路德維希收迴目光，不再看蟲族。 他轉過身，摸了摸依然堅固的機甲外殼：“小白，這東西怎麽打開？”第五章 墜落在地的天河流浪者已經嚴重破損，但這台機甲依然在履行最後的職責——守護它的駕駛員。機甲外殼和核心駕駛艙之間還有層層防護，所以路德維希稍微感到了一點棘手。 sss級機甲堅固的保護層依然嚴密封閉，路德維希在機甲上飄了兩圈，並沒有發現任何按一下能打開門的按鈕。 “裏麵的人正在快速流失生命力。”路德維希說，“再有個一分多鍾，他就要步那位蟲族女士的後塵了。” 不遠處的蟲族主母從鮮活原材料變成了待處理殘渣，路德維希肉疼。 白夜霜星不抱希望：“打不開艙門的，天河流浪者會自動鎖死駕駛艙，試圖等待救援。現在我們在一顆軍事衛星上，附近有個基地，他們三分鍾內就會趕到，比起無法確認身份的我們，等待基地救援是天河流浪者做出的合理判斷。” “六十秒。”路德維希涼薄地指了指天河流浪者，“亡靈法師對死亡時間預測很準的。你給它說一下。” 白夜霜星隻得按照機主指使，試圖與天河流浪者溝通：【天河流浪者，我是隸屬施萊格爾元帥家族的白夜霜星，請你打開艙門，我的機主可以救海登元帥。】 天河流浪者迴答：【否決。施萊格爾家族白夜霜星的注冊機主不具備救治傷員的能力，你是蟲族擬態者的可能性高達80%。】 旁聽的路德維希皺眉：“蟲族擬態者是什麽？” “是一種可以模擬成人類和機甲、專門在我方人員瀕死時冒充救援人員的危險蟲類，這種蟲類正麵攻擊能力很差，所以專門挑重傷者下手。”如果天河流浪者不受損，或者海登不重傷，這種擬態蟲族是很容易被識破的，因此擬態者隻敢挑選重傷導致判斷能力失常的目標，它們很有針對性，所以也有過令帝國損失慘重的成功襲擊。 白夜霜星頓了頓：“先生，您不能用魔法進去嗎？就像剛才我們在星艦裏，忽然就到外頭去了。” “不行。瞬間移動術的核心是‘所見即所達’，我需要看到目的地，才能施法，這個駕駛艙不透明。” 然而天河流浪者再次果斷拒絕了白夜霜星的開艙請求。 “嗯，28秒。”路德維希說著，法師飛快計算了一下時間，果斷轉向天河流浪者，“我建議你切斷和機主的那個什麽……感官共享一類的那個功能。” 天河流浪者：“？？？” “我也不想的，但是沒辦法。幸好我們法師天生和電子產品犯衝。” 下一秒，大法師浮於空中，狂亂飄舞的魔力因子使得他的長發被高高揚起，精神力的銀色光輝覆蓋了他綠色的瞳孔，讓法師的瞳仁變得亮如星辰——他進入了專注施法狀態，天河流浪者與白夜霜星的能量監測雷達齊齊開始發出預警，在它們看不見的地方，魔法凝聚成法師的無形巨手，路德維希張開五指，法師之手牢牢抓住了天河流浪者。 除此以外，漂浮在空中的法師連個再大點的動作都沒有了，就像他自己說過的，一位與智慧同行的施法者怎麽可以毫無形象地手舞足蹈呢？但魔力的風暴繞著法師盤旋，巨大的機甲竟然緩緩離開了地麵。一陣可怕而細密的碎裂聲，天河流浪者那抵抗力蟲族主母、挨過宇宙射線、又穿過了大氣層高溫的堅固外殼，開始被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