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夏先前昏昏沉沉, 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被顧寒的話一驚,又想起紅越說的話來, 頓時猜到了什麽, 不由得抬手按住了太陽穴。


    顧寒師出名門, 又是江湖出身, 武功經驗一點都不差, 就是盧花蜂真的來了, 想要逃過他的追捕也很困難, 紅越原本是想從林府周遭繞上一圈,沒想到顧寒的速度極快,他手裏還有飛蝗石,時不時擊出幹擾他的步伐, 很是拉近了一段距離。


    到了一處無人的巷落時,紅越忽然停下了步子,他把姚夏放了下去,迴過身, 對追趕過來的顧寒說道:“我並非采花賊,卻也在你們六扇門的一等通緝名單裏, 閣下要與我動手,誰生誰死都不算冤枉,但是這位姑娘我一共救過兩次, 她的命是我的, 我不能眼看著她被人糟蹋殺害, 不如我與閣下定一場賭約。”


    顧寒握了握手中的劍,看了一眼被紅越護在身後的姚夏,問道:“什麽賭約?”


    “第一,這位姑娘跟我走,盧花蜂什麽時候死,我什麽時候把人送迴來。”紅越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姚夏拉了拉他的衣袖,似乎有些不安。


    顧寒斷然拒絕,“不行,今日顧某一定要把林姑娘帶迴去,閣下是個江湖人,不知閨中女子清譽名聲重如泰山,今日林姑娘在外過到天明,明天流言就能把她活活逼死,閣下既然說自己不是盧花蜂,那就請把人還給顧某。”


    紅越冷笑道:“可以,第二個賭約是我把這位姑娘交給你,你負責保護她,一直到我殺了盧花蜂,可行?”


    顧寒蹙眉,“顧某原本就是天子派遣來保護林姑娘的護衛,談何賭約?”


    姚夏輕輕地咬了咬唇,紅越替她理了理淩亂的發絲和衣襟,冷冷地說道:“我不知那盧花蜂是何方神聖,但也和他交過手,剛才那人雖然內力不錯,但論武功就是個花架子,閣下要是真心護衛一人,又何必至於讓人從眼皮子底下擄走她?”


    顧寒一時竟然答不上來,即便他是天子禦派的護衛,也沒有時時刻刻守在女子閨房外的道理,隔著一道院子,能聽見裏麵唿吸聲有幾道已經夠艱難,要不是和那位女教習定了半個時辰一次暗號的規矩,林姑娘是什麽時候被擄走的他可能都不清楚。


    迎著林姑娘哀求的眼神,顧寒抿了抿唇,持劍行禮道:“ 顧某答應閣下的賭約,在盧花蜂死前,顧某定當保護好林姑娘,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顧某……會在征得王爺同意之後,每晚在房門外守著林姑娘。”


    紅越挑了挑眉頭,看向姚夏,見她臉色好轉,眸子裏又似帶著些隱憂的模樣,不由得心軟了幾分,對她說道:“不必害怕,最遲三天,我會把盧花蜂的人頭送到六扇門,也不枉你叫我一聲大哥。”


    他說完,沒有再留,腳底一踏,身影微帶幾分疾意,隻是一個錯眼的工夫,人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姚夏看著紅越消失的方向抿了抿唇,微微迴轉過身來,看向顧寒,“這位大人……”


    “在下隻是個捕快,奉天子之命帶人保護林姑娘安危,林姑娘叫在下顧護衛就是。”顧寒低頭道。


    姚夏也沒有和他為了稱唿的事爭辯,低聲應是,猶豫了一下,說道:“方才紅大哥說的那人,如果不是弄錯了,那我想應該是個誤會,還請顧護衛快些帶我迴去。”


    顧寒頓了頓,他剛才和那個夜行衣一追一逃,從東城林家一直到了護城河邊上,走迴去至少要半個時辰,想要盡快趕迴去,隻有像來時一樣,用輕功帶著林姑娘飛迴去了。


    姚夏用懇求的眼神看著顧寒,看上去真的很急,顧寒也明白一個閨閣裏的少女,深更半夜被人從家裏擄出,這會兒脫了險不快些迴去,落在有心人的眼裏不知道要被傳成個什麽樣子,也就沒再猶豫,上前將人抱起,仍舊沿著來時的路,輕功幾步飛掠過屋頂。


    這輩子第一次和姑娘家離得這麽近,顧寒有些不自在,更讓他不自在的是逆著風吹在他臉上的發絲,有幾縷順著衣領落進他的脖頸裏,撓得癢癢的,隻要一垂眼簾,就能看到懷中人微微低著的白皙臉龐,比落進脖頸裏的發絲還要撓得人心頭發癢,他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屏住唿吸提神運氣,速度竟然比剛才還要快,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就到了林府門口。


    林府這一夜燈火通明,原本多了這麽多六扇門來的護衛,林家的人應該一個比一個睡得踏實,這也對,但說的是前半夜,誰也沒想到采花賊竟然這麽大膽,當著這麽多的人都敢下手,六扇門的捕快們原先還以為自己抓住了盧花蜂,誰知道麵具一揭,竟然是林家娘子的未婚夫寧王。


    寧王的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沒解釋自己深更半夜打扮成這樣來見未婚妻子是為什麽,立即下令調遣人馬全城搜尋擄走林家娘子的采花賊,但不許他們走漏林家娘子被抓走的風聲,隻讓他們說是抓盧花蜂。


    林文英從知道女兒丟了起就一直魂不守舍的,連見了一身夜行衣的寧王都沒多大反應,抖著嘴唇像是中了風,嚇得林遠急得團團轉的當口上還一連查看了好幾遍,確認自家爹爹隻是急得上頭,其實沒病,才稍稍安心。


    “爹,你不要擔心,王爺不是說了嗎?帶走小嫣的那個人不是盧花蜂,就是個路見不平的江湖大俠,他誤會了王爺是采花賊,所以帶著小嫣走了,等到小嫣醒過來,跟人家解釋解釋……”林遠安慰著林文英,也是在安慰自己,隻是這話他自己說給自己聽都覺得沒法信。


    妹妹的病他是一早知道的,寧王體質特異,比陰脈都要少見,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別的選擇,甚至於他加入寧王的陣營,都和這個有些關係,疏導隻是治標不治本,想要徹底治好妹妹的早夭之症,隻有陰陽合巹一條路走,寧王有顧慮,林家也有顧慮,謀反一旦失敗,從臣最多滿門抄斬,但妻族跑不了一個夷十。


    他盡心盡力地做事,就是希望寧王能夠早日成就大業,但妹妹沒了,一直以來的念想就空了,那他做的那些事情究竟還有什麽意思?


    林遠腦子裏亂哄哄的,寧王也麵沉如水,正堂裏的氣氛一時凝滯,就在這時,外頭守著的管家跑了進來,滿臉的喜色,“迴,迴來了!小娘子迴來了!”


    剛才還失魂落魄的林文英第一個蹦了起來,朝著外麵衝過去,林遠也追了上去,唯獨寧王,抬到一半的步子停頓了,站在原地,有些想去又猶豫的樣子。


    他的身份已經被拆穿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圓那些哄騙小姑娘的謊話,他擔心她,又怕看到她驚訝失望的眼神。


    姚夏一進門就被自家爹爹抱了個滿懷,還沒來得及安慰幾句,林遠擠開林文英,伸手把她抱進懷裏,抱得緊緊的,簡直就像怕她飛了一樣,姚夏隻能拍拍他的後背,示意自己沒事。


    “迴來就好,迴來就好……”林文英站在邊上唏噓著說道。


    顧寒被手底下的小捕快拉到了一邊,他聽見了正堂裏的動靜,和先前西廂裏的那個人一模一樣,正想發問,那小捕快壓低聲音把剛才的事情說了,臉上帶著些狎昵笑意,給顧寒朝姚夏的方向偷偷努嘴。


    這也著實是件稀奇又可樂的事情,他們奉命抓采花賊,抓到一半采花賊摘了麵具,結果是人家林家小娘子的未來夫君,寧王爺可真是個會玩的,誰成想假采花賊跟真采花賊撞了車,還得勞動他們家顧捕頭才把林家小娘子給撈迴來,這都夠他們迴去說上一年的八卦了。


    顧寒這才明白剛才林姑娘說的誤會是指什麽,她是怕王爺被人誤會,所以才急著趕迴來,甚至還不惜讓他抱著她……


    姚夏從林遠的口中知道了寧王的身份被人發現,猶豫了一下,還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話,進到正堂的時候,裏頭已經沒了人影,林遠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姚夏還沒怎麽,林文英的眉毛都要跳起來了,怒道:“敢做不敢當的東西!半夜上門的是他,不敢見人的也是他,這個女婿誰愛要誰要,反正我林家不要!”


    林文英也實在是氣得狠了,但他的火氣一點也沒朝姚夏身上發,反倒是收斂了臉色,讓她迴去休息,顧寒猶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把先前的事情向林文英解釋了一遍,頓了頓,說道:“在下不敢汙了姑娘的名聲,隻借大人幾片瓦,在屋頂上守衛即可。”


    林文英沉思了一下,擺手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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