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聲微弱,聽上去並不清晰,可不知道為什麽,時逸腦中第一個閃念,便是那個小鬼的臉。


    而緊接著,他的身上就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明明意識越來越清醒,可是渾身上下卻一動都動不了。


    他知道自己這是被魘住了。


    其實早在出車禍之前,時逸就有過夢魘的經曆,隻不過那時候他完全是個無神論者,一直都相信網上查來的科學解釋,就算是偶爾有一次,心裏也沒什麽好怕的。


    可是現在,被封建迷信浸淫了本心的他早已經沒了這個膽子。


    “冷……好冷……”哭聲裏漸漸夾雜起了似有若無的呢喃,在這樣的深夜裏,聽上去好不陰森。


    等時逸終於掙紮著從其中掙脫,身上的短袖都已經快要被汗水浸濕。


    他猛地坐起身來,重重喘著粗氣,耳邊的哭聲在他醒來的同時就已經消失不見,可他耳邊卻似乎一直有那個孩子委屈的呢喃聲不停迴蕩。


    夜已經很深,月光也被厚厚的遮光窗簾擋在了外麵,房間裏一片漆黑,舒揚白天累了一天,現在睡得正熟,聽著他淺淺的鼾聲,時逸狂亂的心跳終於平息了一些。


    他在枕邊摸索了一陣,把手機按亮,看了看上麵的時間。


    現在才不過淩晨兩點,距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是時逸的睡意卻被驚退了,躺在床上一直翻來覆去,隻要閉上眼睛,腦海裏便是昨天在水下看到的那張慘白的臉,和剛才聽到的淒涼哭聲,擾得人心神不寧。


    輾轉反側了許久,時逸終於還是忍不住一把掀開了被子,悄悄地套上衣服,出了房間。


    現在的他就像是已經被那小鬼蠱惑了,心裏的好奇與同情不知不覺占了上風,居然鬼使神差地朝著那片湖水走去。


    出了門,他才發現今晚的月亮其實很大,隻是上麵像是覆蓋著一層薄紗,看得人頭昏腦漲。


    他們住的酒店就在拍攝基地旁邊,沒多久,時逸就走到了那麵湖旁。


    夜色之中,那片湖水看上去更顯深沉,昏暗的月光下,湖麵居然看不到一絲波動,安靜得詭異。


    可是時逸卻像是看不出其中的危險,居然一步一步地朝著湖邊走去。


    而那個在他記憶中不停出現的小孩,居然就那麽慢慢從水底浮了出來。


    他在水麵上居然還保持著抱膝坐著的姿勢,一張蒼白陰森的臉藏在膝蓋後麵,隻露出一雙黑黢黢的眼睛,死氣沉沉地望著時逸。


    時逸就那麽看著他,腳已經邁到水邊,初春的夜裏,湖水冰涼徹骨,瞬間便浸透了他的鞋子。


    這突如其來的涼意凍得時逸一個激靈,從出門時就一直渾濁的眼神在那一刹那幾乎變得清明起來。


    可是那孩子卻在這時,對著他緩緩深處了手:“冷……我好冷……好怕……”


    時逸眸中的清明一閃而過,胸腔中頓時又充滿了對那孩子的同情,這一迴,他毫不猶豫地抬腳邁入湖水。


    冰冷的湖水頓時沒過他的腳踝,小腿,膝蓋……時逸就像是感受不到其中的溫度一般,伸出的手離那孩子的小手越來越近……


    而就在他們的手指即將相觸的刹那,時逸突然覺得身後傳來一個巨大的拉力,拉得他跌跌撞撞地往後走了好幾步,一下跌入了身後人溫熱的懷中。


    而那個小鬼也在瞬間消失,冷清的湖邊就隻剩下他和身後的這個人。


    “時逸!你在做什麽?”


    拉住他的人是譚將。


    時逸驀地清醒過來,大驚失色。


    來的這一路上,他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這樣大半夜過來找一隻小鬼有什麽不對,甚至還心甘情願地進入了湖水中。


    如果不是譚將一把拉住他,這次被“水草”纏住的人恐怕就變成了他。


    “抱歉,我……”時逸話開了個頭,卻又不知道要如何往下說。


    譚將也根本沒有等他解釋,立即就把人從湖水裏拉了出去,握著他的手腕就往迴走。


    時逸心有餘悸地迴頭看了看,湖麵上還是一派寧靜,可是剛才的詭異卻好像已經悄悄散去。


    如果這再用幻覺來解釋,恐怕真有些說不通了。


    難道是他的幻覺差一點把自己害死?


    “譚老師,你還是看不見嗎?那個小孩。”時逸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譚將迴頭掃了他一眼,卻還是默不作聲。


    一陣夜風吹過,下半身已經濕透的時逸打了個冷戰,趕忙朝著譚將猛追了兩步。


    “你的腳傷不是還沒好嗎?大晚上來湖邊做什麽?”


    這種事情,時逸實在是沒辦法說服自己隻是個巧合。


    追了那幾步,他與譚將已是並肩。


    譚將放開他的手腕,抿了下唇,扭頭看向他:“聽見點動靜,出來發現你好像情況不太對,就跟了出來,剛才我在後麵叫了你一路,不過你好像一直都沒有聽到。”


    時逸被他的話又驚出了一陣冷汗。


    他何止是沒聽到,甚至還一直都覺得四周安靜得出奇。


    說起來,似乎是在被魘住之後,他的神誌就一直不太正常,說不定去湖邊的這一路上,他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清醒。


    經曆了這麽一場劫後餘生,時逸的精神不免有些萎靡。


    譚將是一個人住,直接將他帶迴了自己房間。


    時逸也不想大半夜再鬧出動靜來把舒揚吵醒,再說他現在也沒有精力再想個理由出來跟舒揚解釋這一切,於是也沒有推辭。


    譚將很快找了套睡衣出來,時逸拿著,進洗手間之前,卻又不由得慢下了腳步。


    事到如今,他也再顧不得麵子,轉過頭來,窘迫地對著譚將開口:“那個……你能不能過來點跟我說著話,我是真害怕。”


    譚將愣了下,還是十分配合地走到了浴室門口。


    時逸盡管故作鎮定,可那眼神看上去還是有些可憐:“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你不要不好意思,等下我要是大叫一聲,你記得一定要進來。”


    譚將:“……”


    時逸見他沉默,就當他是答應了,帶著一臉壯士斷腕的悲壯進了浴室的門。


    這一次他照樣洗得飛快,把身上的湖水衝幹淨,就趕忙換上睡衣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因為太過匆忙,時逸身上的水汽還沒有擦幹淨,睡衣上麵沾濕了一大塊。


    他猛地拉開門,譚將的目光一下便落在了他若隱若現的鎖骨上,目光登時變得有些幽暗。


    時逸毫無所覺,一看見譚將的人,他就不由得小小地鬆了口氣。


    “謝謝你啊,要不是你,今晚我就慘了。”一直到現在,緩過神來的他才終於想到道謝。


    “不客氣,不管是誰看到,都會出手的。”譚將應聲道。


    “但還是要謝的,不過說起來……我總覺得那孩子好像也不像是要害我。”時逸搔了搔腦袋,“可能是腦子真被迷住了,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經曆了那樣的驚魂時刻,時逸在心裏不自覺地對譚將生出些依賴,也顧不上對方到底能不能理解他的陰陽眼,隨口就把心底的疑惑說出了口。


    譚將垂下眼瞼:“還是先睡覺吧,明天還要拍戲。”


    說是明天,但折騰了這一通,都快已經淩晨四點,五點譚將就要起來化妝,恐怕根本睡不了多久。


    不像他,明天他的戲份就隻有下午一場,起碼還能多睡一會兒。


    想到譚將的疲累,時逸頓時有些內疚,趕忙迴浴室把自己的衣服抱了出來:“那你早點休息,睡衣我明天洗了再還你。”


    譚將皺了下眉,下巴朝著床的方向揚了揚:“在這兒睡吧,離天亮還有段時間。”


    “啊?”時逸有些發蒙。


    “危險。”譚將悶悶地吐出兩個字。


    時逸想到剛才的經曆,又是一陣汗毛直立,頓時不再糾結,把衣服扔迴浴室,屁顛屁顛地鑽進了譚將的被窩裏。


    譚將住的是大床房,他要留下,當然也隻能跟他睡在一起。


    兩個大男人,時逸心底也沒什麽壓力,一進被窩就乖乖地挪到了一旁,給譚將留出大部分空間。


    譚將大概是不習慣與人同床共枕,躺下來的動作有些僵硬,身形也挺得筆直,同在一張被子下,居然一點都沒有碰到時逸。


    時逸見他這樣還留自己睡,心裏更覺得抱歉,趕忙又往後縮了縮,結果忘了自己原本就在床鋪邊緣,身體一下落空,猛地往地上跌去。


    譚將反射性地一把把人拉迴來,時逸悶哼一聲,重重地摔進了他懷中。


    今天他跟譚將的懷抱還真是有緣。


    時逸尷尬地笑笑:“那個……我本來隻是看你好像不習慣兩個人睡,想多讓點地方給你。”


    沒想到卻弄巧成拙,直接跟對方來了個如此親密的接觸。


    譚將低頭看他一眼,表情看上去居然像是有些氣悶。


    可他的話卻還是禮貌得無懈可擊:“沒事,就這樣睡就行了。”


    這樣的語氣讓時逸覺得自己剛才那一瞬間說不定隻是錯覺。


    折騰了這一陣,時逸也覺出了困倦,而且有譚將在身邊,還真是安全感爆棚,很快,他就又一次進入了夢鄉。


    而這一迴,他居然是被喬錚的奪命連環扣吵醒的。


    時逸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剛放到耳邊,就被喬錚的怒吼聲把瞌睡全都嚇退了。


    “你昨天半夜跑譚將房間幹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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