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記得她小時候經常會跟著哥哥姐姐一起去家附近的那個某某學院大操場,在那裏,他們一起度過了很多歡樂的時光。她那時小,什麽都不會玩兒,隻能看著比她長幾歲的哥哥姐姐在操場上挑戰一個又一個高難度動作——他們會偷偷騎出長輩的單車,然後站在飛速行駛的單車上,練雜耍。


    這本來是很溫馨的場景,如果沒有那攤毫無預警的黃澄澄的液體,一切,都應該是屬於童真的美好。


    小安的記憶裏開始蹦出一些不太愉快的因素,她索性不去想這些,繼續關注屏幕裏那個八十年代的隻有幾歲的自己。


    畫麵上,那個小女孩,也就是自己,仍然在主席台上席地而坐,那是夏天,再加上她是小孩,所以不覺得冷,更不知道髒。順著她的視角,她似乎在注視著自己左前方的某個景物。小安仔細迴想了一下,記起那時她是常坐在那裏看哥哥姐姐練雜耍的,有時候他們要是休息了,就會基本固定在某個地方,跟自己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也就是說,如果小安突然出了什麽事的話,他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主席台,避免大家遭受不必要的危險和損失。


    哥哥姐姐一向是很強的,小安也一向以他們為傲。但她忽視了一點,就是,雖然他們是很厲害,但也隻能跟同齡的孩子相比,更多的時候其實他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因為他們自己也還都是孩子,那就更別說是保護更小的小安了。


    而此時,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屏幕的那個自己是在看向一個固定的方向,可在屏幕裏卻始終隻有三四歲的那個自己,完全找不到哥哥姐姐的影子。


    那就奇怪了,既然圖像上有我,那就應該也有當時跟我在一起的哥哥姐姐呀!而且,那時的操場雖然荒蕪。但畢竟是在市中心,偶爾還是會有一些附近居住的婆婆奶奶等經過那裏。所以,就算沒有我的家人,我的玩伴。但偌大的操場也不應該就隻有一個當時的我呀!


    小安本來是想,會不會是誰用超出當時大多數設備水平的機器悄悄記錄下了操場的景象,這幾年不是經常有這樣的視頻和照片麽?拍攝於多少年前,一直沒有播放,就為了讓大家驚訝地意識到幾十年時代變遷的變化。而且還多為外國人。那麽,會不會是當時有個外國人為了能拍出最自然的效果,所以就沒有驚動大家呢?


    可即使如此,怎麽會整個畫麵裏就隻有我一個人呢?那個小孩,那個小孩應該是我對吧,不然,還會有誰跟我長那麽像呢?就算這世上有跟我各方麵都很相像的人,但是神情和服飾也能那麽相似?雖然技術上是可以達到,而且要做到這些也並不是很難,但。誰會這麽吃飽撐的做這些無聊的事呢?


    尤其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


    那時候好像還沒有太多娛樂節目吧,香港是有,國外也有,但那會兒香港還未被收迴,國外,大家還沒有網絡,電腦課也隻是在九十年代初才慢慢普及,各家就隻能收到那幾個台,上哪兒去看那些額外的娛樂節目?


    確切地說,那時的老百姓。腦子裏都還沒有這個概念,別說是普通觀眾了,可能就連很多沒怎麽出去考察過的電視工作者都不知道娛樂節目是個什麽東東。


    在小安的記憶裏,那個年代雖然是已經改革開放有幾年了。但畢竟也才幾年而已,一切都還不太成熟,人們在這條路上都還處在一個摸索的階段。那時電視裏偶爾播放的一些娛樂片段,也不過都是一些又紅又專的歌舞類節目。哪像現在的小孩,因為資訊發達,從小受著各種無節操的熏陶。閉著眼都能出口成章。


    小安他們那會兒可真是有點像東邊某國,一顆紅心被洗禮得隻知道愛國愛黨愛人民、長大要當解放軍。是在漫長的成長歲月裏一次又一次的侵蝕和灌輸之後,才知道人還得為己,此乃天經地義,否則就會天誅地滅。


    人在成長的歲月裏總會遭遇各種衝撞,隻不過有的人悟得快,那就可以少受一些刺激,有的人悟得慢,自然心靈所受到的衝擊就會更大。


    小安顯然屬於後一種,因為從小父母都把她保護得很好。可她並不喜歡這樣,她天生缺乏安全感,而父母的這種保護會增加她的不安。事實證明,這的確是種危險的做法,不僅小安的父母一直以來都沒有意識到,她自己更是沒想到父母的保守行為竟會糊塗到讓他們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而這種錯誤究竟有多致命,怕是他們和小安都未曾預料到的。


    是的,直到現在,這個長達近三十年的錯誤,還沒有被大家發現,它拖得越久,傷害就會越深。但也許這就是命運,命中注定有些傷害是要獨個消化的,而小安正在逐漸接近那個命運的傷害,此時,她還什麽都不知道。


    她仍在全神貫注地看著屏幕裏那個隻有三四歲時的自己。


    自己從小就不是個多麽富有創意的孩子,像是哥哥姐姐又有想法又有膽量,人家還是70後呢,他們那時能獲取資訊的渠道更是有限。所以這是天生,不要怪社會,小安天生就是個創意匱乏的笨孩子。


    而此時,那個笨孩子正乖乖地坐在主席台上,手裏沒有任何玩具,甚至連根毛毛草也沒有,小安就有點汗顏了:這個節目如果真被廣大觀眾看到的話,那認識我的同學同事不都得笑話我很傻啊!


    常常聽身邊人講自己的童年趣事,皆是牛逼哄哄的一帶梟雄,著實讓小安羨慕得不行,怎麽我就沒有那麽輝煌的曆史呢?後來她也覺得不對,從沒聽說自己所居住的城市有多人傑地靈,那為何會盛產出這麽丟哦的梟雄呢?總共才多大個地方啊,這梟雄們就得占去總人口的大半,就好像上小學時,大家都爭相說自己的父母當年在班裏是班長,如此說來,那這一個班還能剩下多少普通學生呢?


    現在不是精英社會麽,實行的是末位淘汰製。如此精英泛濫,還讓不讓人活了。莫非又迴到了三國那個人才過盛的時代?你牛逼,我比你還牛逼。亮哥的使命就是為了讓人感歎,讓人明白。他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逼死人的節奏。


    所以沒必要過於好強,輸了就輸了,雖敗猶榮。所以對於周都督的內心世界,像小安這樣的婦道人家是永遠也不會懂的。


    不懂就不懂吧,何況我當時隻是一個那麽小的小孩。小安開心地寬慰著自己。想這樣一個熊孩子時期的自己即使被朋友們看到,即使嘲笑,應該也不會太差到哪裏去吧。


    小安繼續以一種欣賞的眼神看著電視上兒時的自己,隻是不知什麽時候,鏡頭裏忽然出現了一個背影,一個成年人的背影,一個,成年男人的背影。


    他會是誰呢?


    不像是家裏人。


    小安印象中是沒有這樣一個長輩的。從這個人的背影看過去,他大概有三四十歲的光景,也穿著符合那個年代風格的衣裝。不疾不徐地朝兒時的那個自己走去,而主席台上的那個自己,對身邊的一切好像一點意識都沒有,仿佛根本不知道有個生人正朝自己走來。


    他是誰,要對自己做什麽呢?


    屏幕裏的那個自己對此似乎完全無動於衷,可是屏幕之外作為觀者的小安卻著實為自己捏了把汗。


    他不會把自己拐走吧。


    又想了想,不對,自己不是還好好地在這裏看電視麽?所以是不存在什麽拍花拐賣一類的橋段的。


    果然,那個人確實如小安所想並沒有拐走她,甚至連一點身體接觸都沒有。還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就隻是走著走著,然後找了個合適的地方突然站定。


    他突然停了下來,小安一直關注著,因為他背對鏡頭。所以不知道他現在幹什麽,隻是看他似乎是低下了頭。他低下了頭,他在找什麽東西,他在找什麽東西呢?


    看得小安也想盡快幫他找出那個東西,因為她擔心那會是對年幼的自己不利的東西。


    但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雖然那人自始至終都沒和自己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但是他卻用他另類的智慧別出心裁地采取了一種方式間接地接觸到了年幼的自己——他此刻正低下頭,專心致誌地用他並不清澈的排泄物瞄準一直晃蕩在主席台欄杆外的、小安的腳。


    唔。


    小安有點印象了。


    是那個混蛋,那個自己自始至終也記不起長什麽模樣的混蛋。小安印象中隻能隱約記起好像是有那麽個人,始終麵無表情,似乎在做一件極其神聖的事,偌大的操場,頭頂沒有神仙、沒有明鏡、沒有當今遍及各處的攝像頭,於是他就膽大妄為、隨心所欲、肆無忌憚地用他積攢了不知道幾個小時的肥料淋了小安一腳。


    哈哈。


    想起來了。


    大叔,你還好吧,身體,還康健吧,兒女,都還孝順吧。怎麽就不留個地址,好讓我多哉去問候你呀!


    小安想起來了,當時那個人似乎是個老手,就那麽當著哥哥姐姐的麵進行的操作,很快人家就完事了、完事人家就走了,可把哥哥姐姐嚇壞了。那人走後,他們就走過來,好奇卻又擔心地問,“小安,那人剛剛對你做了什麽?沒把你怎麽地吧!”


    結果,幼時的自己,隻是抬頭很無辜地看看哥哥姐姐,然後很果斷、很響亮地說了句,“不知道!”


    意思是,隻有三四歲時的自己還根本不知道那人的行為是什麽。


    她那時小,完全不知道這對自己意味著什麽,當然心裏也是知道害怕的,可是害怕又怎樣?自己隻有三四歲,而且當時是光天化日,哥哥姐姐又在自己的身邊,那麽小的自己也是意識不到什麽危險的。何況,也許這對於幼小的她,可能也算不上什麽危險吧,不就隻是“觀賞”了一下下麽?


    在之後很多年的歲月裏,每每想起,她都不知道那個男人當時所為的確切定義,直到真的長大成人,她才知道。哦,原來那應該就是猥褻。


    雖然還不至於每個女孩在自己的成長歲月裏都會遇到這種糟心事,但還是會有相當數量的女孩遭遇過各種不同程度的鹹豬手的。好在自己畢竟沒遭受什麽實質性的危害,所以也不存在什麽陰影。漸漸長大後。她還常和同學同事講起這些,一起互相交流各自成長歲月中的遭遇,發現姐妹當中有好多都經曆過類似的事件,隻是也都不算太嚴重。


    嗯,要肯定並感恩的一點是。自己所在的這個城市雖然還有著這那的不足,它也許不夠繁華,但也還算過得去,並且這座城市最讓人感到窩心的,就是治安還算好,或者說,是民風還算不錯吧。


    換句話,雖然這座城市和這裏的人都還有著讓人討厭的東西,但總體來講,這裏的人。還算簡單,不會讓人感到太多的不確定和不安全。


    當然朋友中還有一些,她們遇到的那些其實根本不算什麽事的,居然也留下了所謂的陰影。就會有人開玩笑地說,哎呀,如果你連這都要當事的話,那以後就不要找男朋友啦!但是說完之後,各自心裏也都很清楚,玩笑歸玩笑,作為一個女性還是要時刻留心自己身邊的各種危險的。


    不過。小安現在關心的並不是這些,或者說,這些事她一早就很關心了,一直在關心。不需要再額外的提醒了,再多就成驚弓之鳥了,那就無法體會生活的美妙了。


    唉,其實那些個男人八成也都是些可憐人,想想他們都要靠偷窺來維持自己的生命了,那是有多窘迫才會逼不得已走上這條讓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堪的路。


    高中時。該死的廁所非要建在臨街的位置,學校又處雜亂的市中心,常有各色人等冒死偷窺。結果就真有同學在得知此事後,哭鬧著求死。小安隻覺得可笑,那要這樣說來,以後為了防止拍x光,還就不能生病了,真是,這是能避免的麽?


    對此,除非意外,小安還都是很看得開的。


    所以很多時候,小安甚至會慶幸自己是個女身,是個生活在當今這個時代的女性,不用舊社會的苦命女性需要靠吃齋念佛來求菩薩保佑來生變作男身,好免去做女性的各種苦痛和煩惱。她們可能從未想過,其實男人也一樣不好做,不好過,尤其當今這個時代。


    那個人最終還是如曆史一樣消失在鏡頭前,鏡頭裏依舊隻剩下年幼的小安自己。熒屏外那個“年長”的小安則在想,怎麽著,這是誰給提供出來的證據麽?要大家在二十多年後再人肉出那個人?可這已經過去多少年了啊,早就失去時效了吧。


    而且,那人還在麽?


    再度以這種赤裸裸的方式迴顧這段血淋淋的曆史,小安的心裏當然不會舒服。可她已經是個成年女性,換做其他同齡人,要不是她情路坎坷,早就是好幾個孩子的媽了,還用整天依偎在自己母親的懷裏。


    所以,她會比較理性客觀地看待這件事情,不會過於衝動或憤怒。大概也是長久以來養成的性格,讓她即使遇到比這還難堪的人和事,即使麵對給自己帶來更大傷害的人,她也是一忍百忍、自求多福,相信老天自有公道,一物降一物,不勞自己動手,會有人替自己整治那些醜陋邪惡的。


    她是這樣想的,也一直都是這麽做的,除非真是需要自己作為的時候,否則,她都不會輕易


    出手的。


    小安以為,曆史被迴放到這裏,應該就結束了,雖然一直沒有在畫麵裏見到哥哥姐姐,是有點詭異,但也許是攝影師為了保護他們,所以刻意避開的吧。


    畢竟自己那時還小,小孩和成年人的模樣是有一定出入的,尤其是自己,如果不跟別人說的話,多數人還以為自己整過容呢,雖然細看還是一個人,但這些年麵部表情的變化,導致了皮膚紋路的改變,即使這段視頻被公開,也不會對現在的自己造成多大的困擾。


    哥哥姐姐就不一樣了,他們那時正逐漸進入發育期,多少有些大人氣象了,要是被人看到,隱私上肯定會受到影響的。因此不難看出,那個攝像師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節目演到這裏,小安一直期待著能站出個主持人來,把這事兒好好給說道說道,也讓她明白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放這段視頻的目的究竟何在。可她心中盼著的那個主持人始終沒出來,地上的、那人曾留下的那攤黃澄澄,竟然在小安眼前漸漸由黃轉橙,進而變成了血紅色,刺眼的血紅色。


    這是跟姐玩兒的什麽啊,剛才那位到底是人,還是個怪物啊。


    本來已經釋然的小安,突然又淩亂了。


    確實,她又怎麽能不淩亂。


    如果屏幕裏的那個小孩不是自己,或許她還會以為這是哪個台播放的電影或是什麽節目,可那就是自己,貨真價實,毋庸置疑。雖然,自己不能親自去觸摸,可那沒錯的,絕對就是自己,所以這種無底的惶惑才更讓她不安,這到底是誰跟我製造的惡作劇呢?他不覺得這玩笑開得有點太大了麽?


    此刻的小安除了惶惑,不安,還有一種憤怒,一種沒地兒發泄的憤怒,因為她不知道這個罪魁禍首是誰,不知道該找尋誰。


    我這到底是得罪了誰呀,還是我最近肉吃多了,幹嗎拿這些腥臊惡臭來惡心我,我有那麽垃圾麽?


    小安傷心了,不管不顧地傷心了。


    她在想,也許此刻自己的舉動盡收對方的眼底,對方看到自己這個熊樣,一定正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偷笑呢吧。(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安之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綠和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綠和雪並收藏小安之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