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隨付公公進宮去了。


    臨走前因不放心蘇景, 便吩咐府裏的小廝送了熱水和醒酒湯過來。


    許是昨夜喝的太多, 頭到現在還有些昏沉疼痛。


    蘇景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頂上那被風吹的微微晃動著的帳頂,不由得想到昨夜一直找由頭灌他酒的那位四皇子。


    昨夜見著他時, 他所展現出來的脾性與初見他時大相徑庭。


    低垂下眼瞼, 隨後慢慢閉上眼睛。


    蘇景想:果然, 皇家的人, 皆非平凡之輩。


    可昨夜之事,追根揭底,尋其原因,卻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明明不勝酒力, 卻接了他的酒, 其中原因,到底是因為對方是慕容親近的皇兄而不好拒絕, 還是因為白日裏蘇慎之在靈堂上那段話當真對他有了些許影響。


    “王妃,敷額的布巾該冷了。”這時候,一直侯在床側的小廝突然開口, 打斷了蘇景的沉思,“暫且將它交給奴才罷。”


    迴過神來,睜開眼睛, 蘇景偏眸看了那小廝一眼,方才抬手將放置在自己額頭上的熱布巾取下, 遞給他, 對他說道:“你先下去罷。”


    ……


    ……


    蕭慕容隨著付和善進入盤龍殿的時候, 太子蕭慕雲與二皇子蕭慕齊已經在外殿侯著了。


    盤龍殿乃皇上寢宮,在皇上未下指令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隨意進入內殿。


    如今他們隻被安排在外殿侯著,這其中意味,卻是不言而喻。


    不過,父皇既是有意冷落,那麽此次,他定然也是要在外頭,隨同皇兄他們一同侯著的。


    果然,就在蕭慕容進入盤龍殿之後,付和善便停下了身子。


    側過身來,對著蕭慕容微微頷首之後,付和善方才彎起眉眼,客氣的對他說道:“殿下就此止步。容奴才進內殿通稟一聲。”


    雖是明白付和善這一進去,便不知會是什麽時辰出來,可蕭慕容還是裝作一副未曾察覺出任何不妥的模樣道:“有勞公公。”


    再次對著蕭慕容微微彎身頷首,隨後抬眸,對著坐在外殿左側的蕭慕雲和蕭慕齊也微微彎了彎身子之後,付和善再未多說些什麽,轉身往內殿走去。


    眼見付和善進了內殿,蕭慕容方才收迴目光,來到蕭慕雲與蕭慕齊的身前,抬手對他們見了禮:“大皇兄,二皇兄。”


    “自家兄弟,何需如此多禮。”蕭慕雲身為太子,又是兄長,自是由他率先開口。


    隻是,今次,他唇角那慣有的和善笑容卻好似摻雜了些別的情緒。


    “皇兄嚴重,你我雖是兄弟,到底長幼有別,這禮製,卻是不可廢。”蕭慕容雖是個恃寵而驕的主,也不擅謀略,可畢竟是皇室之人,有關長幼及身份尊卑的繁複禮製,他早在五歲時便被要求倒背如流,自是明白這規矩的重要性。


    “父皇許是政務繁忙,齊與皇兄已在此等了半刻鍾。付公公此次進去,也不知何時出來。”等蕭慕雲迴應過後,坐在蕭慕雲右側的蕭慕齊方才開口,對蕭慕容說道,“便先坐下罷。”


    “謝皇兄提醒。”蕭慕容客氣的應了聲,隨後轉身來到蕭慕齊身側的位置上坐下。


    侯在殿側的宮女見蕭慕容坐下,連忙將那桌上已經半冷的茶水換下,又重新端了盞熱茶上來。


    “據付公公所言,父皇此次喚我等前來,皆因蘇尚書之事有了新進展。”抬眸往內殿方向看了眼,蕭慕容端起桌上熱茶,有些疑惑的道,“此案由刑部與大理寺同審,即是有了進展,如今卻是為何不見刑部與大理寺的兩位大人?”


    聽得這話,蕭慕雲原本正伸出手去準備端起茶水的手似是微微頓了頓。


    “許是父皇尚未傳喚。”將桌上茶盞端起,蕭慕雲唇角那抹笑容似是有些勉強。


    “許是父皇當真查出了些什麽。”將蕭慕雲的反應看在眼裏,蕭慕齊沉默了片刻,隨後低垂下眼眸,慢慢彎起唇角,“況且,此事牽連三位皇子,若父皇當真未曾召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覲見,其中隱情,怕是不能為外人所道。”


    “哼。”輕哼一聲,向來待人溫厚的太子蕭慕雲一聽蕭慕齊這話,不知是何緣故,臉上雖依舊帶著笑意,可那唇角的笑容卻是變了質,失了以往的和善,“二皇弟可莫要忘了,被此事所牽連的皇子中,也包括你二皇子蕭慕齊。”


    “皇兄也莫要忘了當日情景。”蕭慕齊唇角的笑容依舊如測量過一般,溫和而恰到好處。


    微微眯起暗沉的眼眸,蕭慕雲轉頭望向蕭慕齊,與之對視。


    蕭慕齊也溫溫和和的抬眸看著蕭慕雲,不躲不避。


    看來,那一夜,先到蘇毅然房中的,是太子。


    那麽手刃蘇毅然的,也當是太子。


    聰明的二皇子自是會在大皇子進門後掐準時間第二個進門。


    如此一來,即使太子有時間匆匆處理現場,卻也逃不開這罪名。


    “兩位皇兄這是?”心中思緒萬千,麵上卻不過一瞬,蕭慕容很快便收起心中情緒。轉眸看著蕭慕雲與蕭慕齊,眸中升起幾分疑惑,“可是慕容禁足的這幾日裏,又發生了什麽事?”


    “無事。”偏頭往蕭慕容這邊看了眼,隨後又再次望向唇角掛著溫和笑意的蕭慕齊。片刻之後,收迴目光,蕭慕雲抬手理了理衣袍,竟是輕笑出聲:“那晚情形,本宮當然記得。”


    “不過,刑部與大理寺查案向來仔細,想來也不會錯過任何蛛絲馬跡。”轉眸看向身側的蕭慕齊,片刻之後,又將那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蕭慕容身上,許久之後,他方才又將目光放在蕭慕齊身上,彎唇笑道,“便是連當日蘇尚書房中的熏香,也不會放過。你說對麽,二皇弟?”


    他果然,知道些什麽。


    低斂下眼瞼,遮去眸中情緒,緩緩彎起唇角,蕭慕齊再次抬眸迴望著蕭慕雲,片刻之後,方才緩聲道:“那是自然。”


    “隻是,若是有人刻意為之,怕是就連父皇這般睿智之人,也未必能看出其中緣由罷?”淡色的長眸中情緒莫測,蕭慕齊深深的望著蕭慕雲,唇角的笑容卻在那一刻,加深了些許,“畢竟,若查不出證據,便無法為自己脫罪,不是麽?”


    “嗬嗬,二皇弟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


    蕭慕容偏眸看著他們之間的你來我往,長眸中滿是疑惑情緒。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般情形,早在他意料之中。


    二皇兄縱然睿智,可身在權謀之中,便必定少不了多心多疑。


    越是聰明的人,有些時候,往往越早步入棋局。


    二皇兄如此,大皇兄亦是如此。


    便是因他們敵對多年,方才會在出事之時第一個想到對方,皆懷疑是對方在算計自己。


    若是他們一直走不出這個圈,那麽他們便永遠都不可能知道真相。除非,他們互相坦誠。


    但,可惜的是,他們永遠都不會向對方坦誠。


    況且,蘇毅然之事,也無法讓他們坦誠。


    畢竟,蘇毅然明裏支持大皇兄而暗地裏卻是二皇子的人,這是事實。


    二皇兄那奇疾所需藥引——可擾人心智的天心蓮,出現在蘇毅然房中之事也是事實。


    於二皇兄而言:


    隻要這根刺一直紮在大皇兄心裏,他便永遠放不下心中氣憤。


    而依著大皇兄的性子,會殺蘇毅然,也是情有可原。


    隻是,就算是要殺人,也必定要拖二皇子下水,如若能反將這罪名推給二皇子,他自然是樂見其成。


    反之,大皇兄雖是有那般準備,卻並未來得及做些什麽,若是要說他錯在哪裏的話,那便是那天夜裏,第一個進房間裏的是他。


    聞到那天心蓮的熏香而控製不住情緒將蘇毅然生命終結的,也是他……


    ……


    ……


    不過,這步棋,雖表麵看起來萬無一失,可真正走起來卻是十分驚險。


    畢竟,二皇兄不同於大皇兄。


    雖是借著蘇毅然明裏支持大皇兄,而暗地裏卻是二皇兄的人的由頭讓他們互相懷疑,也在初時率先將矛頭指向自己,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是兇手,置之死地方求後生了一次。


    可說到底,大皇兄不如二皇兄聰明是真,若是三番五次將事情推到大皇兄身上,怕是容易令二皇兄察覺。


    而他如今所憑仗的,除去那些難以尋出破綻的布局以外,便是二皇兄與大皇兄之間的競爭了。


    不過……


    也當真是可笑。


    低垂下眼瞼,快速斂去眸中嘲諷,蕭慕容想。


    世事便是如此。


    身在權謀之中,便是親如手足,也無法信任對方。


    大皇兄二皇兄如此,其實說到底,他亦如此。


    ……


    ……


    那麽,現如今,隻差最後一步,這盤棋便該走完了。


    見皇兄們未曾在意自己這邊,蕭慕容便不再出聲。


    伸手端起身旁桌上茶盞,輕輕抿了口茶水,低垂下眼瞼,斂去眸中深邃。


    蕭慕容想:


    晉城太守梁永辰。


    他應是已經到了。


    隻要那仿裕王印章與字跡寫出信件送到父皇手裏,不論是妄圖運過晉城的私鹽,還是那些負責運鹽而訓練有素的死士,以及這件事即將牽扯出的那些東西,都將慢慢浮出水麵。


    而到那時,不論是太子還是二皇子,都將與此事,脫不了幹係。


    相反的,裕王蕭慕容卻一定能置身之外。


    隻因那印章上的秘密,隻有他與父皇方才知曉。


    因此,他一定會被判定為遭了他人栽贓嫁禍。


    ……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夫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魚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魚願並收藏夫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