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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搶親


    一夜風暴,將“靈飛寶船”從海中洲北端吹到了南端,相距三百多裏,現在,“靈飛寶船”必須返迴海中洲北端尋找信州郡公的下落,至於南漢太子生死與否,祁將軍完全不放在心上。


    四名奉化軍士已經去島上查探,祁將軍坐在步輦上在船頭等候消息,一邊看南漢工匠在整修被風暴摧毀的艏樓。


    天已黃昏,落日熔金,西邊海域閃現萬道霞光,正這時,忽聽艉樓那邊有人在叫:“著火了!著火了!”


    祁將軍迴頭一看,就見濃煙滾滾,直衝雲霄,大驚,趕緊命軍士抬他去看,卻是艉樓下的廚房不慎著火,水手、船工一起救火,很快就撲滅了。


    祁將軍嚴厲訓斥船監,天災已抗過去,不要毀在**上!


    又過了一會,去小島上查探的軍士迴來了,說這是一座荒島,隻有成群的海鳥,並無人跡,島上有一眼泉水,可以飲用。


    靈飛寶船經昨夜風暴損失不小,尤其是淡水,十個大水箱破了四個,方才救火又浪費了不少淡水,必須補充一些淡水,祁將軍便命六艘小船一起去島上取水。


    負責瞭望的哨工又叫了起來:“祁將軍,那邊起煙了,東北方向,大約十五裏外。”


    祁將軍濃眉一抖,猛然想到這會不會是郡公發出的訊息,郡公肯定是看到了剛才靈飛寶船的濃煙,所以想到燃煙求救,當即大聲道:“立即朝東北方向前進,取水先不急,找到郡公要緊。”


    六艘小船被吊了上來,暮色中,孤獨的靈飛寶船張帆朝西北方向駛去,駛出十多裏,天已全黑,祁將軍命高桅懸燈,以便讓遠處看到,再命小船四麵搜索,折騰到半夜,毫無所得,向清樂公主稟報時,清樂公主大發脾氣,說不找到信州郡公就要治祁將軍的罪。


    祁將軍心急如焚,滿嘴起泡,嘶啞著嗓子道:“公主殿下,卑職一定能找到郡公的,林都護還等著郡公去江州迎娶二小姐呢,郡公一定會安然歸來。”


    清樂公主聽祁將軍這麽說,“哼”了一聲道:“還想著娶什麽二小姐,趕緊去找人吧,找不到人小心你的腦袋!”


    祁將軍又去問那瞭望的哨工,是否真的看到這個方向起孤煙?那哨工發誓說真真切切看到一股黑煙騰起,那時天還沒黑,不會看錯。


    祁將軍一麵再命小船再去搜索,一麵靜候天明,這夜裏茫茫大海上如何尋人!


    在幾個阿監的勸說下,清樂公主迴艙歇息。


    宮娥芳茶見公主愀然不樂的樣子,悄聲安慰道:“殿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南漢太子淹死了最好,殿下就不用去南漢了,我們迴金陵,豈不是好?”


    清樂公主瞪起眼睛,右手食指戳著芳茶腦門,責備道:“你以為你聰明,可你想過沒有,那頭肥豬淹死了,我宣表兄豈不是也死了,他們是在一條船上的!”


    芳茶腦門被清樂公主尖尖指甲戳得生痛,不敢躲避,心道:“公主平時可是恨死了南漢太子的,現在竟不希望南漢太子死,看來公主真的很喜歡周郡公了!”趕忙道:“周郡公肯定不會淹死,因為——因為周郡公不象南漢太子那麽肥胖。”


    清樂公主一想,有理,最好的結果是南漢太子淹死了,而她宣表兄安然無恙——


    這時,一個不識相的宮娥反駁芳茶的話:“殿下,據說肥胖的人在水裏更容易浮起來哦。”


    清樂公主一聽,臉色就變了,這要是宣表兄淹死了,而雪豬太子沒死,那可真是淒慘到了極點,簡直不敢想象!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一,清樂公主還在睡夢裏,就聽宮娥來報,祁將軍求見。


    清樂公主知道有新消息了,趕緊起床,也不洗漱就出來。


    祁將軍依舊由兩個府兵抬著,一臉興奮地道:“啟稟公主殿下,西北方向再現黑煙,卑職已命大船全力趕往煙起處。”


    清樂公主匆匆梳洗畢,上到甲板,正好聽到瞭望台上的哨工大聲稟報:“祁大人,左前方是個島嶼,黑煙就是從島上冒出來的。”


    祁將軍即命人前去察看,大船不敢太靠近,怕近岸的暗礁。


    祁將軍遠遠看著四名府兵乘小船登上了那座島嶼,這座島嶼比昨日那個小島略大,樹木茂密,就見四名府兵似乎聽到什麽聲音,突然加快腳步,奔進了島上樹林。


    過了大約一炷香時間,一個府兵從林中奔出,向大船這邊大聲喊著什麽,隔得遠,根本聽不見,又比劃著手勢,應該是有人受傷、需要救治的意思。


    祁將軍急傳房太醫,他帶著兩個府兵與房太醫一道下到小船,要親自去看。


    清樂公主大聲問:“祁將軍,找到周郡公了嗎?”


    祁將軍應道:“或許是郡公他們,不知是誰受了傷,怕是不便移動,所以讓房博士上島救治,卑職放心不下,跟去看看。”


    清樂公主叫道:“我也去。”


    祁將軍道:“公主殿下不要去,怕有危險,卑職上島後即命人迴來向殿下稟報。”說罷,雙槳劃動,小舟駛向小島。


    清樂公主扶著船舷看著兩名府兵抬著祁將軍棄舟登岸,房博士背著一個藥箱跟在後麵,四個人向島上樹林走去,先前那個打手勢報信的府兵早早的就跑迴了林中,好象事情很緊急。


    過了好一會,沒見祁將軍他們出來,清樂公主揪心道:“怎麽迴事,難道宣表兄傷得很重?——放船放船,我要上島。”


    一個金吾衛參軍勸道:“殿下不要離船,再等一會,祁將軍即會派人迴來報信的。”


    “來了,來了!”小茴香叫了起來:“公主快看,那邊來人了!”


    清樂公主趕緊奔到舷邊朝小島方向眺望,果然看到一個府兵裝束的人奔到島邊,上了小船,奮力劃船,不一會來到大船下,不知為何一臉的血汙,嘶啞著嗓子叫道:“公主殿下,祁將軍請公主殿下趕緊上島,南漢太子傷得很重!”


    清樂公主問:“周郡公可好?”


    小船上的府兵愣了一下,應道:“周郡公也受了傷,請公主趕緊下船吧,遲了隻怕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


    “啊!”大船上的人無不大驚,小茴香頓時大哭起來,叫著“姑爺姑爺”,就要讓船工吊她下船。


    清樂公主心慌得不行,帶著芳茶下船,金吾衛參軍攔都攔不住,急命放下另一隻小船,領著四名金吾衛下到小船準備護送公主上島,卻見那隻載著清樂公主和芳茶、小茴香的小船已經劃到小島岸邊,很快就上了島。


    五名金吾衛奮力劃船趕去,待上了島,卻已不見清樂公主蹤跡,趕緊鑽進密林尋找,大聲喊著:“公主公主。”隱隱聽到密林深處有人在喊著什麽。


    五名金吾衛加快腳步朝樹林深處奔去,跑出一段路那喊聲就清晰了,是祁將軍手下府兵的聲音——“來人哪,拉我等出去,這裏有個陷阱。”


    五名金吾衛撥出腰刀,繼續循聲前進,繞過一個小山包,看到一個深達兩丈的大坑,祁將軍、房太醫,還有六名府兵全在裏麵,坑底還有鐵蒺藜,一個個被紮得流血不止、受傷不輕,房太醫正給他們包紮止血,他自己也是雙腿多處被刺傷。


    領頭的金吾衛參軍驚問:“祁將軍,你們怎麽全在這裏?公主殿下呢?”


    祁將軍一聽,大驚:“糟了,上當了,原來他們的目的是擄走公主!”


    那金吾衛參軍驚道:“公主殿下隻比我等早了半盞茶時間上島,怎麽——”


    祁將軍急叫:“快追,快追,島那邊一定泊有敵人的船隻,一定不能讓他們帶走公主!”


    那金吾衛參軍留下一人設法搭救祁將軍他們上來,又派一人去大船搬兵,他領著餘下二人朝小島東端飛奔,隻求追上公主,拚命與敵人周旋,待援兵趕到就好了。


    這島不大,由西至東不過三裏,待金吾衛參軍三人走進到小島東端,正見一艘十五丈海船徐徐揚帆,準備啟航,甲板上紅豔豔一片赤衣,幾個健壯仆婦挾持著清樂公主和芳茶、小茴香三人正向船艙而去。


    “呔!”金吾衛參軍怒喝:“爾等是何人,竟敢劫走唐國公主?”


    一個身披大紅僧袍的幹瘦老和尚立在艉樓上,朗聲笑道:“老衲乃中天八國王座下護國僧,法號景全,煩這位將軍傳個信,就說敝國大王已經迎娶公主迴國,不須惦念,待公主與敝國大王生下一男半女,自會赴金陵見唐皇陛下,哈哈哈哈。”


    “景全和尚!”岸上的金吾衛參軍大吃一驚,景全和尚是中天八國的國師,是張聖的智囊,輔佐張遇賢、張聖父子兩代,在中天八國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三麵大帆已經升起,海船開始向北駛離島岸。


    金吾衛參軍在岸邊奔跑追趕,高聲問:“景全大師,我唐國與中天八國素無往來、互不幹涉,大師何故設計擄走我唐國公主,不怕兩國刀兵相向嗎?”


    幹瘦老僧景全大笑道:“劉守素庸碌荒誕,體肥如豬,如何配得上號稱唐國第一美人的清樂公主!而敝國大王年輕英俊、睿智勇武,與公主正是佳偶,老衲為我大王迎娶唐國公主,就是為了避免兩國起幹戈,老衲不傷害貴國一人,也正是因為兩國要結秦晉之好——”


    “啊,搶親哪!”


    金吾衛參軍奔跑得急,不防被腳下石子一絆,摔了一跤,待爬起來,僧景全的海船已在數十丈外,隻有眼睜睜看著清樂公主被擄走。


    周宣在小船上打了個盹,醒來時天已經亮了,但見碧天如洗,海水蔚藍,扁舟一葉,不羈飄蕩。


    四癡立在船頭,翹首北望,看不到陸地的影子,低頭見周宣已醒來,便道:“主人,不知這裏離海中洲有多遠?現在刮的是西南風,小船會越漂離海岸越遠的。”


    藺戟皺眉道:“可惜船槳丟了,不然向北劃,總能到岸。”


    周宣坐起身,背過手摸了摸後肩傷口,痛得呲牙咧嘴,說道:“船槳?有啊。”


    “哪裏有?”四癡與藺戟異口同聲問,一邊在小船上左看右看,原先那兩支槳已經丟了啊,哪裏還有?


    周宣拍了拍船舷:“拆兩塊舷板下來不就成了嗎。”


    藺戟一拍腦袋,喜道:“郡公睿智,末將怎麽就想不到!”


    四癡看了周宣一眼,歎道:“主人真是聰明。”


    周宣謙虛道:“也沒多聰明,就是敢想。”


    四癡與藺戟一起動手,不一會拆下兩塊五尺長、五寸寬的舷板,四癡手巧,用短刀削著,做成木柄形狀,方便抓手。


    周宣看著四癡削槳,又看看四癡的臉,說道:“老四,你今天臉好白。”


    四癡吃了一驚,趕緊摸臉上,卻是一層細細的鹽末,在海裏泡了一夜,現在海水幹了,臉上便留下一層細細的鹽霜。


    四癡背過身去,自顧削船槳,說:“主人也白啊。”


    周宣看著四癡瘦瘦的背影,笑道:“是啊,我們大家都白嫩了好多,海水養顏哪,劉太子劉大掌櫃更是雪白可愛,哈哈。”


    雪豬太子見周宣說他可愛,竟眉花眼笑起來,忽又愁眉苦臉,說道:“周客官,本掌櫃內急,這可如何是好?”


    周宣道:“憋著點,這船這麽小,怎麽讓你出恭!”


    雪豬太子扭動著肥胖的身子,大pp挪來挪去,哀求道:“已經憋了好久了,再憋就要失禁了。”


    四癡頭也不迴地說:“那你就跳海死吧,免得汙了船。”


    雪豬太子乞憐地望著周宣,一副諂媚相。


    留這雪豬太子一命還有用處,周宣忍著厭惡,笑道:“老四先生不是指點你了嗎,讓你到海裏去出恭,攀著船舷,完事後上來。”


    雪豬太子眼睛一亮,趕緊扶著船舷下水——


    四癡走過來,將繩鉤打了個結,一把套在雪豬太子的肥碩的脖頸上,隨即將他推離小船,三爪鉤鉤在船舷上。


    雪豬太子嚇得魂不附體,在水裏撲騰,殺豬一般嚎叫:“救我,救我,周客官救我——”


    四癡皺眉道:“離船遠點,別臭到我們。”將一把削好的槳遞給藺戟,開始削製另一把船槳。


    周宣對水裏的雪豬太子道:“劉掌櫃,趕緊解決內急吧,你脖子上不是戴著項圈嗎,完事後就會拉你迴來。”


    船槳削製好後,四癡與藺戟一人一把槳開始向北劃船,兩個人都是身有武藝的,以前雖沒劃過船,但劃了一會,便掌握了劃槳的技巧,小船在平靜的海麵上行駛頗快,一個時辰劃了大約十幾、二十裏,隻是口幹得厲害,這小船又無遮無攔,陽光直曬,非常難受。


    到得傍晚,小船已向西北方前進了七、八十裏,卻還看不到陸地的影子,膀大腰圓、孔武有力的藺戟都吃不消了,兩臂酸痛難忍,舉臂維艱。


    隻有四癡還在咬著牙一下一下地劃著,嘴裏喃喃發狠:“我就不信到不了岸!”


    周宣道:“老四,歇會,我來劃。”


    四癡道:“不用,我不累。”


    周宣見他背心濕了一大塊,象四癡這樣的高手,出汗是很少有的事,除非實在勞累,當即奪下他的槳,喝道:“歇會!夜裏再劃,不要搞得脫水。”


    雪豬太子突然叫了起來:“快看,快看,那邊起煙了!”


    周宣三人一起抬頭朝雪豬太子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見正北方向一道黑煙衝天而起,粗略目測應該是在十五裏外。


    周宣喜道:“這應該是前來搜救我們的船,燃起煙火好讓我們看得到——誰有火摺?”


    藺戟從懷裏摸出火摺,卻怎麽也燃不起來,被海水泡了一夜,哪裏還會有用!


    周宣指望四癡會燃火,不是說高手抓住一塊木頭雙掌一搓就無火自燃的嗎?


    四癡雙手一攤,問:“主人哪裏聽來的?我可沒那本事!”


    “不冒煙也沒關係,天都黑下來了,冒煙也看不到,離得不遠,我們劃過去。”周宣說著,抓起一支船槳,忍著肩傷的疼痛,奮力劃起來。


    雪豬太子興奮地說:“不知是哪條船?應該是公主的靈飛號,哈哈,我們得救了!”


    四癡活動了一下酸脹難受的手臂,看著周宣劃了一會槳,肩上的已結血痂的傷口又破裂開來,滲出血水,趕緊奪下周宣的槳,說了聲:“主人有傷,讓我來吧。”


    周宣道:“別劃得太急,起煙處離我們不遠,看準方向劃過去就是了,我們一定會獲救的。”說罷靠在船舷邊歇氣,卻見雪豬太子從懷裏摸出一樣不知什麽美味塞進嘴裏咀嚼,這位太子殿下難道料到會翻船,竟在懷裏藏了那麽多食物?


    周宣見藺戟劃槳很勉強,估計手都抽筋了,便道:“劉守素,你就知道好吃懶做,現在也該出點力了,你且劃一程——”


    雪豬太子鼓著腮幫子支吾道:“本掌櫃——本掌櫃不會啊。”


    周宣問:“那你會什麽?”


    雪豬太子道:“我是玉帝之孫,不需要動手做什麽,自有人服侍。”


    四癡忿忿道:“早把這豬頭丟到海裏,船也輕捷很多,劃得也不累。”


    周宣道:“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


    雪豬太子感激道:“周客官你真是大好人,跟著周客官,本掌櫃覺得很有依靠——”


    “哇哇哇!”周宣大叫起來:“別說了,我從昨日中午起就沒吃東西了,沒什麽好吐的,你別害我啊!”


    雪豬太子趕緊閉了嘴,一臉幽怨地望著周宣。


    ……


    滿天星辰亮起時,小船劃過了十五裏水路,月亮已經出來,映得海麵銀蛇萬道,海天寂靜,四無人聲,這大海就算不起風浪,也自有一種深沉的、宏大的聲響,讓人敬畏。


    但是,海麵上除了周宣他們這條小船之外,再無其他船隻。


    四癡疑惑道:“怎麽迴事?是這個方向起煙呀,怎麽什麽都沒有?”


    周宣雙手呈喇叭狀,向北、向西吼叫了幾聲,海麵上聲音傳不遠,很快就消失在沉沉細浪裏。


    周宣一天一夜沒喝水了,嗓子幹得冒煙,喊了幾下就幹咳起來,說道:“天黑,望不遠,我們慢慢往北劃,等天亮吧。”


    又向北極星方向劃了十餘裏,四癡眼力好,驚喜道:“前麵好象就是陸地,黑黝黝的一大片。”


    其餘三人精神都是一振,鼓勁向那黑黝黝的一大片劃過去。


    又劃了七、八裏,四癡道:“是個島,就不知道有沒有人居住。”


    周宣道:“上島就好,總能找口水喝,哈哈,這小命啊,算是揀迴半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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