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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九、小妖精


    都護府夜宴散後,範判官送周宣一家迴府,林涵蘊要跟出來,被林岱喝止,林涵蘊委屈道:“在外麵想著迴家,迴到家好沒意思,姐姐又去白雲觀了,周宣哥哥夜裏也不來品茶說故事,悶死了!”


    這半年來,林涵蘊跟著周宣又是蹴鞠、又是健美操、看鬥雞、賭圍棋,到處遊山玩水,已經玩野了,哪裏收得住心,現在隻覺得都護府好象牢籠,但爹爹又嚴令她不許出府亂跑,至少要等林鐸大婚後再允許她單獨出府,林岱的意思是林鐸大婚時太子要來,到時看林涵蘊到底名花誰主?林岱還真沒想到他這個野小子一般的小女兒竟引得信州侯與太子雙雙垂青,讓方鎮大豪林都護既煩惱又快活。


    周宣看林涵蘊小嘴噘得老高,不禁想起在馬車裏和她偷吻的情景,心中便是一蕩,說:“涵蘊妹妹少安毋躁,我明天陪你去白雲觀看望道蘊姐姐,好歹要把她請迴都護府,怎麽樣?”


    “好啊好啊。”林涵蘊高興了:“也隻有周宣哥哥才有辦法請得到我姐姐迴來。”


    既然周宣開了口,林岱不好不答應,點頭道:“宣侄去看望一下道蘊也好,她這次迴來也不知是不是旅途疲憊,有點淡漠不快。”


    範判官送周宣步行迴周府,明月升起,緩步納涼。


    範判官現在與周宣是很熟絡了,知道這位平步青雲的周侯爺不驕不躁,是個很好相處的人,當即避開秦博士一家,說道:“侯爺,下官有一句要講。”


    周宣隱隱猜到範判官要說什麽,便讓秦雀、紉針她們先迴府,他有事要與範大人相談,待秦博士一行走遠後,方道:“範大人有話請講。”


    蕩判官直言道:“侯爺何時向都護大人提親,訂下與二小姐的婚事?”


    周宣老臉一紅,心知一路上與林涵蘊的曖昧都被這位範大人瞧在眼裏了,遲疑了一下,說:“我確有此意,隻怕林伯父不允,畢竟我已有兩位妻子。”


    範判官笑道:“這個侯爺不必擔心,三妻四妾尋常事,府上兩位夫人也極賢惠,都護大人不會不允的,隻是――”


    說到這裏,範判官停頓了一下,換了一種語氣肅然道:“下官敬重侯爺,有件事不得不提醒侯爺,當初東宮作選秀使在江州時曾向都護大人提過親,年初二小姐進京其實就是讓皇帝、皇後看看,但皇後娘娘一直未有表示,也許是皇後娘娘認為二小姐的性情不適合作太子妃,但東宮自己卻未明言,若東宮堅執要娶二小姐,恐怕皇後娘娘也是會答允的,所以侯爺必須考慮到這一點。”


    周宣心道:“真是氣人啊,涵蘊若不是遇到我這麽個膽大的,那還真沒人敢娶了,說不定就落得個東宮不娶也沒別人娶的境地,年華蹉跎隻好入白雲觀,可憐哪,這件事周宣哥哥一定要幫她。”說:“多謝範大人提醒,這事我會處理好的,過幾日東宮便會來江州,我和他好好談談。”


    範判官拱手道:“侯爺睿智,定會處理得當的,到時下官要求討一杯喜酒喝。”


    周宣哈哈大笑:“哪能少得了範大人。”


    五月十九日上午,周宣帶著三癡、藺寧去都護府接了林涵蘊,林岱命老董跟著二小姐,五個人騎馬出了江州西門前往白雲觀,林涵蘊好比出籠的鳥,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快活得很。


    夏至已過,炎炎烈日炙烤著大地,空氣裏有一種水汽蒸發的熱烘烘的味道,除了老董,其餘四人都戴著笠帽遮陽,馬匹奔跑時有風掠起,頗為涼爽。


    周宣大聲道:“這就是快哉風!”


    四、五裏的路程轉眼即到,一條清淺的小溪潺潺阻路,溪上一座古樸木橋,對岸便是千株白玉蘭,白雲觀就掩映在花樹之中。


    眾人催馬過橋,從白玉蘭下過,白玉蘭是三、四月間的花期,此時落花遍地,零落成泥碾作土,馬蹄踏過,猶有餘香。


    道觀大門緊閉,叩門久之,始有披發女道童前來應門,認得周宣和林涵蘊,便開門請他們進去。


    三癡、藺寧和老董在山門殿等候,周宣與林涵蘊跟著那女道童過靈官殿、三清殿,來到靜宜仙子清修的小院,院門閉著,林涵蘊叩門道:“姐姐,是我,涵蘊,周宣哥哥也來了。”


    門很快開了,是茗風,很快,澗月也碎步跑出來了,靜宜仙子到白雲觀清修,這兩個貼身侍女自然也要跟來服侍,但都是妙齡少女,對道觀寂寞的生活還是感到很苦悶,所以見二小姐和周侯爺來,都是歡天喜地。


    林涵蘊問:“我姐姐呢?”


    茗風道:“在後院涼亭靜坐呢。”


    林涵蘊拉著周宣的手往後院走去,一邊說:“周宣哥哥,這迴看你的了,你這三寸不爛之舌該發威了。”


    周宣聽林涵蘊說到舌頭,就盯著她的小嘴看了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林涵蘊也知道臉紅,衝周宣皺了皺鼻子,忽然踮起足尖,小嘴湊到周宣耳邊,低聲道:“周宣哥哥,你能勸到我姐姐迴府,我讓你親個夠。”


    哇,這話怎麽這麽耳熟,哪首歌裏唱的?


    周宣目不斜視道:“有沒有搞錯,是我讓你親個夠。”


    林涵蘊吊著周宣的膀子,整個人都掛在周宣身上了,說:“哼,周宣哥哥真壞,我知道你是占了我便宜,而且是大便宜,你還真以為我傻呀,連這個都不知道,我隻是,隻是覺得好玩而已。”


    周宣迴頭看,茗風、澗月兩個侍女故意落在了後麵好幾丈遠,便道:“原來你是故意裝傻引誘我,你簡直是小妖精。”


    “小妖精?”林涵蘊嘻嘻笑道:“不錯不錯,這綽號我喜歡,我們兩個人時你就這麽叫我。”


    周宣自我感覺臉皮堅韌,沒想到林涵蘊不輸於她,還真拿她沒辦法,伸手就在她小圓臀上打了一記,說道:“我要用金箍棒痛打小妖精。”心裏連念了三遍“我很純潔”。


    林涵蘊聽到“金箍棒”這新鮮詞,知道周宣又有故事,忘了pp被打,忙問:“金箍棒,有什麽典故?”


    周宣道:“很長的故事,有空再講給你聽,涵蘊,我且問你,你到底要不要嫁給我?你占了我大便宜,不嫁給我似乎說不過去吧。”


    林涵蘊道:“我想過了,還是不能嫁。”


    周宣無語了,太失敗了,這還怎麽去搞定太子李堅呀,連林涵蘊都沒答應嫁!


    林涵蘊道:“周宣哥哥,我不是不喜歡你,我不嫁你是有原因的,我二哥結婚後你就要迴金陵是吧,我還要跟著你去――”


    周宣“哼”了一聲:“休想!”


    林涵蘊道:“周宣哥哥別急嘛,我若答應嫁給你,那就要納采訂婚什麽的,然後直到真正結婚前再不能見麵了,就象我二哥和丹媛嫂子一樣,一年多不能見麵,周宣哥哥你說我若一年多不能見你,豈不是活活悶死了?所以還是兄妹相稱好。”


    周宣又好氣又好笑,更有一些感動,原來林二小姐還有這個心思啊,天真得可愛,真是個很純很誘惑的小妖精啊!


    周宣正要施展三寸不爛之舌,林涵蘊突然“噓”的一聲,指指前麵小園,周宣一看,小園裏栽種的還是白玉蘭,沒有觀前的高大,花木中間有個精致的八角亭,開著八麵長窗,清風徐來,樹影婆娑,是夏日納涼的好去處。


    八角亭中擺著一張烏木案、三個龍須草蒲團,案上一個茶壺,三個茶杯,靜宜仙子道髻高挽,竹簪斜插,一塵不染的月白色道袍軟軟的熨貼在她窈窕**上,這絕美女冠此時一手支頤、肘撐矮案,正閉目小寐,手邊一卷紙色淡黃的《南華真經》,書頁隨風翻動――


    “道蘊姐姐睡著了,我們不要打擾,悄悄坐到她身前去。”


    周宣示意茗風、澗月二人不要聲張,他拉著林涵蘊躡手躡腳走進八角亭,坐在烏木案前的兩個龍須草蒲團上,一本正經似在打坐靜修。


    在道觀裏靜宜仙子不再戴麵紗,不施脂粉的臉頰白裏透紅,鼻梁筆直如玉雕,眉毛整齊秀氣,唇線鮮明,唇色鮮紅,閉著的眼睛睫毛細密,好一個美人夏睡圖。


    周宣有強烈的創作衝動,他要為靜宜仙子畫這樣一幅畫,當即悄悄起身,吩咐茗風急取紙筆顏料來。


    紙墨顏料很快取到,林涵蘊搶著要磨墨,就把靜宜仙子驚醒了,見是周宣和林涵蘊,趕緊坐直身子,俏臉羞紅,赧然道:“宣弟和涵蘊呀,女道愛這裏清涼,念誦《南華經》,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林涵蘊道:“姐姐,周宣哥哥要給你作畫,你再那樣手托著腮,閉上眼睛讓周宣哥哥畫。”


    靜宜仙子含羞搖頭:“不要畫,你們來有什麽事?”


    周宣道:“特來看望道蘊姐姐,不能聆聽姐姐的茶道和簫聲,夜夜惆悵。”


    靜宜仙子心裏一痛,幾乎要落淚。


    “我一定要畫道蘊姐姐!”


    周宣現在胸臆間畫意奔湧,就把一張澄心堂紙鋪在地上,揮毫作畫,他向顧閎中學畫數月,已逐漸擺脫素描的束縛,運用毛筆很熟練了,而且他的見識比顧閎中廣闊,他知道大寫意、小寫意、潑墨山水,見識過米芾、徐渭、八大山人和張大千那驚才絕豔的畫作,一管長鋒羊毫在手,揮灑點染、抹勒勾畫,不時抬頭看靜宜仙子一眼,又低頭奮筆作畫。


    宣弟如此專心,靜宜仙子隻好坐著不動。


    林涵蘊和茗風、澗月兩個侍女站在周宣身後伸著腦袋看,她們以前都見過周宣畫畫,但和今天大不一樣,以前是一筆一筆、一絲不苟的,現在好似塗鴉,東抹一筆、西抹一筆,不知是在畫什麽?


    周宣換了一支筆,蘸上紅顏色,在一團墨色中畫上紅唇,又在兩腮稍作氳染,再換一支小管羊毫,寥寥幾筆,掃出一對閉著的眼睛,睫毛看似隨意地一刷,形不似而神似,隨即又勾勒出一隻支頤的纖細白手,有力地在頭項黑髻劃了一下,一支瘦勁的竹簪出來了,脖子以下是大團的墨和留白――


    這幅一氣嗬成,隻用了兩刻鍾。


    周宣擱下筆,站起身來,自己觀賞了一會,自讚道:“這是我迄今為止畫得最好的畫,三個字,有激情!”


    林涵蘊三人看來看去,不敢說不好,也看不出哪裏好,麵麵相覷。


    靜宜仙子理了理道袍,起身來看,筆法簡約奔放,細膩處,纖纖手指好比白蘭花,墨色留白一點紅唇,淡雅中顯出嬌豔,筆墨生動,神態宛然。


    林涵蘊問:“姐姐,周宣哥哥這畫畫得好不好?”


    靜宜仙子道:“宣弟會成為唐國首屈一指的大畫師。”


    周宣重新坐在蒲團上,說:“林伯父讓我來請道蘊姐姐迴府居住,林鐸兄弟大婚將近,府裏還有很多事需要道蘊姐姐操勞。”


    靜宜仙子搖頭道:“府裏管事眾多,又有繼母操持,何需女道插手,宣弟隻需幫女道照顧一下涵蘊就是了。”


    林涵蘊訴苦道:“姐姐不在府裏,周宣哥哥就不會來‘九難山房’,我一個人好孤單,爹爹也不讓我出府。”


    靜宜仙子低著頭,頎長的脖子宛若天鵝,輕歎一聲道:“女道隻在鐸弟大婚當日迴去――”停頓了一下,抬眼看著周宣,問:“宣弟還未向涵蘊求婚嗎?”


    周宣一窘,眼望林涵蘊。


    林涵蘊笑嘻嘻道:“周宣哥哥求了,可我沒答應。”


    “啊!”靜宜仙子睜大了眼睛:“這是為何?你,你不是喜歡和周宣在一起嗎?”


    林涵蘊道:“喜歡歸喜歡,不見得就一定要嫁給他嘛,姐姐不也喜歡――呃,我不說了。”


    靜宜仙子已經是臉通紅,說:“好了,你們迴去吧,二十八日女道自會迴都護府。”


    周宣道:“那好,我每夜來觀裏向道蘊姐姐請教茶道,姐姐上次茶氣凝聚成樹木山巒之法還沒傳授給我呢。”


    靜宜仙子咬了咬嘴唇:“宣弟不要來,觀裏入夜不開門的。”


    周宣道:“我有辦法進來。”


    林涵蘊道:“周宣哥哥可以爬牆,老三先生會幫他。”


    靜宜仙子哭笑不得,嗔道:“你們是一定攏我清修、逼我迴去了?”


    周宣微笑不語。


    林涵蘊很幹脆,一個字:“對!”


    靜宜仙子白了林涵蘊一眼,那一白的風情,讓一邊的周宣兩眼發花。


    靜宜仙子想了想,周宣在江州,她真是沒法清修的,宣弟一向膽大敢為,沒什麽他不敢做的,還是先搬迴去,反正過些天宣弟就要去金陵的,以後隻怕再無相見之日了,既已下了決心,那就不在乎這幾日,當下淡淡道:“那好,女道先迴去住幾天。”


    林涵蘊大喜,暗暗朝周宣翹翹大拇指,周宣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嘴唇,林涵蘊臉色微紅。


    也沒多少東西好收拾,觀裏有一輛馬車,靜宜仙子和兩位侍女乘上馬車,跟著周宣五人迴城,過溪上木橋時,對岸有三人乘馬也要過橋來,見這邊馬車已經駛上木橋,便退了迴去,立在溪邊橋頭等候。


    這三人當中一人騎著一匹雪白大馬,腰杆筆挺,兩道眉毛好似兩柄精致的小劍,鼻如懸膽,唇若塗脂,任誰見了都得說這是個美男子。


    三癡低聲道:“主人,連昌公子來了。”


    連昌公子自五月初十收到夏侯流蘇密信,急與甘思謀商議,甘思謀半信半疑,唐國與清源斷絕貨殖往來之事很難說是真是假,李煜這麽做也極有可能,而且兵部侍郎陳鍇與其侄子陳濟的確是在建州一帶練兵,連昌公子如何能不急,一麵讓甘思謀先迴金陵,打探確切消息,請景王想辦法挽迴李煜成命,另一麵派人飛報他姐夫清源節度使陳思安,而他自己則輕騎簡從來追趕周宣,等追到信州,周宣已經去了洪州,追到洪州,周宣又迴江州了。


    就在周宣迴到江州的次日,連昌公子也趕到了,想先見夏侯流蘇一麵,但一入侯門深似海,等了一天才看到小婢魚兒露麵,當即接洽見到了夏侯流蘇,得知了詳情,連昌公子命夏侯流蘇繼續呆在周宣身邊,他要親自和周宣談談,所以便追到了白雲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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