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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秦雀午後在小書房研讀藥王孫思藐的《千金翼方》,覺得心不在焉,想起夫君在“忘憂堂”與商湛源對弈,不知現在決出勝負沒有,夫君應該不會輸吧?


    秦雀又獨自擺了一會圍棋,紉針姐姐在她自己房裏忙著縫製那種小褻褲呢,夫君說的他們澳國人的妻子真的要穿成那樣嗎?穿就穿吧,反正穿在裏麵沒人會知道,哦,夫君知道。


    想起有一天周宣會看到她穿著那種又窄又小的褻褲的樣子,秦雀臉頰就發燙,收起棋子重新坐迴書案,鋪開一張寫藥方用的高麗紙,提著小管中鋒羊毫,想寫點什麽東西卻又不知寫什麽,心裏全是周宣那濃眉細目、笑口常開的樣子,筆下不自禁就寫下一串“周宣、周宣、周宣――”


    驀然驚覺,不由得暈紅雙頰,又在每個“周宣”後麵寫上夫君二字,這樣不會顯得無禮。


    換過一張裁得小小的高麗紙,一落筆又是“周宣”這兩個字,著了魔似的,秦雀心想:“這應該就是《詩經》‘采葛篇’裏所寫的‘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樣想著就在紙上寫下:


    “彼圍棋兮,半日不見,如三秋兮。”


    寫完覺得害羞,趕緊把這張紙和寫“周宣”的那張一起折好夾在《千金翼方》書頁裏。


    又取過一張紙箋,握筆躊躇,忽然想起表兄盧安,這會應該迴到壽州了吧,迴想小時候和表哥在一起遊戲的情景,又寫下這樣幾句詩: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想了想,又把那個“郎”字塗黑,“郎”現在是周宣了,以前也會想起表哥,但哪有現在對周宣這樣想呀,簡直心裏全是他,如今想來,自己對表哥並不是那種男女相悅之情,而是自小的玩伴和姑表的親情,因為自幼長輩們就說雀兒長大是要嫁給盧安的,所以心裏就一直把表哥當成自己的夫君,周宣初來時才會那麽厭嫌――


    秦雀擱下筆,準備到前院等夫君迴來,一扭頭看到一個身影就在她背後,嚇了一跳,隨即嬌嗔道:“夫君,你就愛嚇唬人!”


    周宣在秦雀背後已經站了好一會了,看到了秦雀寫“彼圍棋兮,半日不見,如三秋兮。”心裏很感動,就很想去抱她、親她,但雀兒不是紉針,相對來說紉針要柔弱一些,而雀兒的性格比較堅定,肯定會拒絕他的愛撫,弄不好搞得雙方尷尬。


    但周宣接著就看到雀兒寫下李白《長幹行》的四句詩,明白雀兒是想起幼時與盧安嬉戲的場景了,心裏微微一酸,又看到雀兒把“郎”字塗黑,不由得想笑。


    周宣不是小心眼的人,他完全體會得到秦雀內心情感微妙的變化,表哥已成淡淡的一抹兒時背影,他周宣才是秦雀的心上人。


    聽到秦雀的一聲“夫君就愛嚇唬人,”周宣心中一動,決定真的嚇唬嚇唬她,沉著臉,一聲不吭,瞄了一眼書案紅箋上的“騎竹馬來”。


    秦雀見周宣臉色不對,驚問:“夫君,你今天又輸了嗎?”


    周宣淡淡地說:“贏了。”


    “那怎麽――”


    秦雀察顏觀色,順著周宣目光看到書案上的紙箋,心頭一緊:“夫君看到我寫這個了,他疑心我還在想著表哥,這怎麽辦?”


    秦雀想解釋,話到嘴邊又咽下,少女的矜持讓她羞於出口。


    周宣用一種愴然傷懷的語調說:“雀兒,我周宣孤伶伶來到江州,幸得嶽父大人收留,許我以婚姻,雖然我是第一次見到你,但很快就喜歡上了你,看到你和我拜堂的樣子,我就在心裏發誓,要一輩子對你好,不讓你受一丁點委屈,答應你的每一件事都會做到,你快樂時我會陪著你快樂,你不快樂時我也會哄得你快樂――我很努力,我盡量做好,我以後經曆了這麽多事,我終於得到了你的心,可沒想到――”


    “我還是離開吧。”


    伴著一聲深長的歎息,周宣慢慢轉過身,一步步向門外走去,寬寬的雙肩有點塌下,背影顯得那麽的憂傷,其實心裏在數著:“一步、兩步、三步――哎喲,要是雀兒不來拉住我,我可怎麽收場啊!”


    周宣深情表白時,秦雀美麗的眼睛裏已經蓄滿了眼淚,當周宣轉身離去,秦雀的眼水就“嘩”地流出來,淚眼朦朧中,周宣愴然的身影已經走到門邊,秦雀覺得,隻要周宣一出這門,就會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到他,永遠失去他――


    “夫君――”


    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喚,秦雀衝到門邊,張開雙臂從後麵緊緊箍住周宣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寬厚的背脊上,泣不成聲。


    “夫君,你不要走,雀兒心裏隻有你,雀兒喜歡夫君,非常喜歡――”


    這些平時在心裏說不出口的話情急之下源源而出,紛紛的淚水把周宣的背心打濕了一大塊。


    周宣想迴過身去,秦雀力氣還不小,雙手箍得他緊緊的,怕他逃走似的,隻好撫摸秦雀交叉在他胸前的雙手,說:“你早說啊,嚇唬我,我以為你還是不喜歡我!”


    秦雀嗚咽著說:“夫君,對不起,雀兒是喜歡夫君的,隻是沒說出來而已。”


    周宣有點不好意思了,把個小嬌妻嚇得哭哭啼啼,罪過,罪過!笑道:“雀兒,快鬆開我,你力氣好大,箍得我動不了。”


    秦雀趕緊鬆手,周宣轉過身來迎麵抱住她,柔聲說:“好雀兒,不要哭了,夫君錯怪你了,向你道歉好不好,快,別哭了。”見秦雀白皙的麵頰上滿是淚水,便用唇去吻。


    秦雀任由周宣抱著,心中有失而複得的巨大喜悅,這得更要珍惜不是,所以周宣吻她臉頰時她根本沒想過要躲避。


    周宣這家夥向來是得寸進尺的,吻著吻著就吻到秦雀的櫻唇上,那細膩的觸感,嬌嫩得仿佛要在他嘴裏融化――


    秦夫人聽到秦雀前麵那聲悲唿,不知出了什麽事,忐忑不安地走到小書房門邊,看到的卻是愛女和賢婿摟得緊緊的在親嘴!


    秦夫人趕緊退後幾步,覺得老臉發燙,心想:“這兩個孩子膽子也太大了吧,這大白天的摟在一起親熱,成何體統啊!”


    秦夫人怕被書房裏的女兒、女婿看到她而尷尬害臊,悄悄的迴到自己房裏,坐在靠背大椅上搖著頭在那笑,心裏隻有一片寬容的慈愛,這要是紉針和周宣在親嘴被她看到,那秦夫人是要嚴格訓斥紉針的,至少罰抄一百遍《女訓》――可是雀兒嘛,不是已經拜堂成親了嗎,小夫妻新婚燕爾,忍不住偷偷親熱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書房裏的秦雀第一次被噙住舌頭,芳心亂跳,兩隻手不知往哪放,夫君熱熱的鼻息噴在她臉上,讓她雙頰滾燙――


    忽然,秦雀用力把周宣推開,紅著臉說:“門外好象有腳步聲。”


    周宣很有偷情的天賦,敏捷地閃到門邊朝外一看,搖頭說:“沒人。”


    秦雀走到書案前,翻開《千金翼方》,拿出寫滿了字的兩張高麗紙箋,貝齒咬著下唇,薄怨輕嗔:“夫君,你看――”


    周宣早就看過了,這時裝作第一次看到似的露出驚喜之色:“我真是錯怪雀兒了,原來雀兒這麽愛我。”


    秦雀撫著胸口說:“夫君這迴真是把雀兒嚇死了,心都快跳不動了。”


    周宣看著秦雀纖手撫胸脯的樣子,心裏癢癢的,很想給她撫撫為她壓壓驚,說:“我也被雀兒嚇壞了,傷心得覺得天地蒼茫、人生無趣,簡直想去東林寺出家為僧――”


    一隻小手蓋上他的唇,秦雀溫柔的聲音說:“夫君別說了,還是雀兒不好,雀兒向夫君陪罪好不好?”


    周宣色色地說:“好,那你夜裏到我房裏來,向我陪罪。”隻是玩笑話,沒指望秦雀會答應。


    但周宣的人生總是這麽充滿了驚喜,秦雀竟低眉垂睫輕輕的“嗯”了一聲。


    周宣大喜,不敢相信似的,睜大眼睛問:“雀兒不要騙我。”


    秦雀看著周宣那又驚又喜樣子,心裏挺愛惜的,想:“夫君已經和我成親,我卻不和他同房,他也沒有怨言,對我還是這麽好,剛才我都快把他氣得要出家為僧了,這都是沒有入洞房才會引起的誤會,我早日把身子交給他就沒有這些事了。”


    秦雀是個有主見的女子,既然拿定了主意,就沒有再猶豫,說:“不騙夫君,雀兒夜裏一定來,亥時後吧。”


    周宣喜得目瞪口呆,又應了那句大俗話――“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我隻是想和雀兒開個玩笑,沒想到後果這麽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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