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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這一輩子,不過是一個不斷失去自己的過程。【.aiquxs】


    秋日的霜,打在身上,是最接近死亡的冰冷。


    冷七覺得自己快死了,舌尖舔到牙齒像是嘴裏塞了兩排冰棍。醒過來的冷七想找到張季襄,太陽還沒出來,霧蒙蒙的天,勉強能看到遠處一人高的幾顆歪歪斜斜的玉米秧子,哪還有什麽活人。


    鏽跡斑斑的柴油機,埋在了成塊的黃土中隻露出了半截,周圍一片狼藉。


    “張季襄?姓張的?”


    冷七支起身子,有氣無力。可沒人迴應。冷七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道漸漸隱匿在灰淒淒霧中的黑影,渾然忘記了身上的冰冷。


    連人帶馬的影子,冷七很熟悉,前幾日他和張季襄眼睜睜的看著數不清的這樣的黑影押走了楊賴皮不斷掙紮的魂魄。


    冷七跳起來,磕磕絆絆的衝過去,撕心裂肺的喊道:“我去你娘的,張季襄呢?總把子那些該死的呢?狗日的你給我站住……”


    宛若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可稻草也是會斷的,冷七瘋狂的呐喊並不能逆轉什麽,除了他自己發出的聲音,整個場麵,就像一場無聲電影。


    霧散的很快,太陽出來的也很快。


    蹲在泥坷垃上死了一般的冷七,忽然抬起了頭,抖著手指,找了一塊還算尖銳的石塊,劃在烏黑的胳膊上有些癢。烏黑濃稠的血水從手臂淌下,順著有些潰爛的手指縫滴滴答答的把本就辨不明顏色的泥土染得墨一樣。


    蔣大兵的家,離得並不太遠,可冷七強忍著昏厥過去的惡心感,跌跌撞撞走的卻有些艱難。


    入了村子,村道上兩旁的人家門戶都閉得緊緊的,門縫中不斷的閃過一道又一道畏畏縮縮的黑影,直到冷七臉色煞白,終於有一扇門吱吱呀呀的開了。


    一扇門開了,就像商量好了一樣,一扇、又一扇……


    黃土糊就的土胚牆被雨水不知衝刷了多少次,溝溝壑壑。


    牆邊站滿了人,所有人看著這個一步分做三步邁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早已經沒有了剛進村子時的齊整打扮,除了剩了半條的褲子,渾身沒有一處好地方,真的連個平常上門要窩頭吃的乞丐也不如。


    有人哭了,娘們、孩子,都跟著哭。哭讓人看來的沒有緣由。


    冷七眼珠子麻木的晃了兩下,說了聲:“蔣大兵呢?帶我去找蔣大兵……”


    日落近黃昏,冷七瞪著眼珠子,看著葦子紮成的屋頂。


    “小……兄弟……你好些了沒?可把俺嚇死了……”蔣大兵從屋外探過頭,見冷七醒了,顯得有些高興,又有些拘謹。


    冷七轉過頭,床頭的舊櫃子一晚白粥,剩了一小半。


    “你給我綁的?”冷七抬了抬被白布纏上的胳膊,問到。


    蔣大兵有些不好意思:“俺哪會,村裏人說,你這胳膊是沾了邪氣了,俺婆娘找了艾草煮了給你洗了半響,你好些了沒?”


    心裏萬重心事,卻不想讓這個不管的憨厚人難堪,冷七勉強笑了笑說:“好多了!蔣大兵,昨晚發生了什麽事?”


    不管如何,冷七還是想試著問一問,問一問,是不是隻是自己做了一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夢。


    蔣大兵顯得很驚訝,張著嘴巴拍著腿說:“你不知道?昨兒地崩了,怪滴很,俺這泥糊牆都沒震塌,楊村長那個倒黴催的反倒不知道被埋哪兒去了!”


    “誰跟你說的他被埋了?”冷七很詫異。


    蔣大兵一拍大腿,一溜小跑坐到冷七旁邊,說:“你不知道?昨兒迴來的那些人跟俺說嘞,不止楊村長,好幾個嘞都被埋了,兄弟你不知道?”


    冷七忽然覺得被堵住了一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最後極為諷刺地一笑:“挺好……”


    “人都死了好啥好!”蔣大兵不明白冷七的意思。


    冷七隻是搖搖頭,翻身下床說:“我該走了。”


    冷七真的待不下去了,張季襄是死是活冷七不知道,可是心中始終有一件更為讓他牽掛的事,他必須要弄清楚,不然,他生不如死。


    蔣大兵萬般挽留,皆被冷七謝絕,胳膊上的陰煞,用艾草是洗不幹淨的,還需些其他的手段,如果李夢凱在自然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冷七攆走了堅持要送他的蔣大兵,就往村口走去。村子裏的冷清,讓冷七心中莫名的悲哀。人總要有愧疚心的,他不知道這些活下來的人對那些沒能活下來的愧疚之心在何處。


    隻是後來弄清楚一切的冷七再次迴來的時候,才知道,獨門獨戶的蔣大兵成了這個村子的村長。也在那個時候才恍然明白,讓蔣大兵當村長,就是他們的愧疚!可是,有什麽用啊……


    走到村口的時候,冷七皺著眉頭,腳下的那團不斷旋著跟著自己的風,就沒停過,怒道:“今天道爺心情不好,滾!”


    可那團旋腳風,依然一副若即若離的模樣,這讓冷七莫名的有種落魄被人欺的感覺。


    冷七生氣了,用了咒,開了眼,他卻愣了,這是當初上了蔣大兵的身,也就是那晚恰巧被自己遇見的那隻陰魂。


    一番質問,冷七有些驚異,這是蔣大兵老婆死了的男人,纏了蔣大兵,隻是因為他半夜曾撞見過成了“屍煞”的楊賴皮。


    有孕的女人,鬼魂是近不得的,因為不想讓女人守二次寡,所以他千方百計的纏上蔣大兵,隻為讓蔣大兵躲過一劫。


    僅此而已。


    冷七忽然問道:“楊賴皮究竟是怎麽死的你可曾知道?”


    那陰魂搖了搖頭。


    冷七吐口氣,黃土已經埋掉了一切,有些東西何時才能弄清真麵目,他不知道。


    沉默之後,冷七道:“橫死之人難投胎,你沒生怨氣,反倒難得。你不必謝我,命而已,我現在這幅樣子,是幫不了你什麽的。把你生辰八字給我,日後再為你尋一場超度吧!”


    是啊,命而已,自己的命數,又該如何。


    冷七不願去想太多的東西,可是一件件一樁樁的事,豈能是一個不願就能脫身事外的。


    出了村子,連夜趕到了縣城,土狗還在縣城。


    總把的那些人並沒有全來,所以帶土狗走的過程並不順利,因為這個傻得厲害的長沙佬沒見到張季襄,死活不願意跟自己走。


    冷七不知道該怎麽跟土狗說,不管願不願意承認,張季襄始終是不見了,死或者活,冷七說不清。


    那件事沒有弄明白之前,冷七是沒有一點耐心的。所以饑腸轆轆的冷七,在吃飯的時候灌醉了土狗,就拖著把苦膽都吐出來的土狗攔了車,這個時候李夢凱和劉三爺應該還在自己的鋪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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