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風倒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他伸手拉出副駕車門上的安全帶, 低頭給鍾意扣好, 再脫下自己的外套,把鍾意脖子以下都蓋嚴實了。


    最後沈西風看著鍾意的眼睛笑道:“睡吧, 到地方了我叫你。”


    說完,還揉了揉他的頭發。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的, 揉頭發成了沈西風對他的固定動作。


    開心時會揉, 討好時會揉, 離別前也會揉。


    其實鍾意不太喜歡別人碰到他,骨子裏的冷漠和疏離,讓他對任何身體接觸都下意識的排斥。


    但被沈西風揉久了,他也漸漸的沒了這毛病。


    沈西風的手很大, 掌心總是暖暖的,讓他覺得自己是正受主人寵愛的貓。


    車又重新起步,緩緩向上爬著山路。


    大貓打了個嗬欠, 安心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等鍾意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車已熄火停了下來。


    沈西風趴在方向盤上,眼睛向前方不停地張望。


    “到了嗎?”鍾意還有點乏, 躺著不想動。


    沈西風轉過頭看著他,尷尬一笑:“呃,好像沒有……我應該,迷路了……”


    “迷路?”


    聽到這話, 鍾意瞬間清醒了一大半。


    他猛地坐直身子, 看向窗外。


    這山裏一入夜, 霧氣就跟百鬼出洞一般,鋪天蓋地的襲來。


    到這會兒外麵的能見度不足十米,在車前大燈的照射下,隻能看到近旁的灌木叢。


    “這是哪兒?”鍾意摸出手機打開地圖,卻意外的發現,一格信號都沒有!


    再看看時間,快9點了,他睡了將近一個小時?


    沈西風湊過來一看,咂舌道:“你的也沒信號?這下麻煩了。”


    “怎麽迴事?”鍾意甩了甩頭,努力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


    “不是讓你一直沿著大道走嗎,怎麽會迷路?”


    “霧氣太大,沒看清就拐錯了,等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能調頭,隻好一直往前開,結果越走越遠。”沈西風歎氣道。


    沈西風見鍾意醒了,幹脆連車前燈也關掉,隻打開前排的車頂燈照明。


    “在山腳的時候,油箱就開始報警,這種小排量的車,報警以後撐死能再跑50公裏。我們一路還是上坡,耗油量更大,實在不好估計還能開多久。”沈西風撓撓頭,分析完了,果斷推鍋。


    鍾意靜靜地聽完事件經過,想了想,問道:“那現在怎麽辦?步行到手機能收到信號的地方,再查看位置選好路線,然後迴來把車開出去?”


    沈西風讚賞地盯著鍾意,眼中迸出一絲精光:“英雄所見略同!所以我在等你醒來啊,你待在車裏,我出去找信號。”


    鍾意活動了下脖頸,低頭取下安全帶扣,“我跟你一起去。”


    “別。”沈西風大手一攔,“這荒郊野外的,又這麽大霧氣,誰知道會遇到什麽,你還是……”


    “就算遇到什麽,是誰保護誰?”鍾意乜了他一眼,冷笑道:“要跟我比身手嗎?”


    那自然是不要的,沈西風還想全須全尾的迴家去。


    “那……行吧,你把外套穿上,才睡醒容易著涼。”沈西風退一步道。


    鍾意沒聽他的,抱著那件外套下了車,繞過車尾走到沈西風麵前,把衣服遞給他。


    “你穿著吧,我自己有外套。”鍾意說。


    夜裏的山林,空氣裏滿滿都是含氧量充足的水分子,唿吸間,清冽的木質香氣入腦進肺,讓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沈西風迴頭給車門上了鎖,才接過外套,又順手給鍾意披上了。


    “你多穿點吧,去山頂也不知道穿厚點,說不定已經感冒了,撐住了別在山裏發燒啊!”


    山頂?


    鍾意腦子一轉,疑惑道:“你怎麽知道?你在我們班級群裏?”


    沈西風狡黠一笑:“我是六班的人啊,當然在班級群裏,高一一進校就在了。不過從沒發過言,裏麵人又多,大家很難注意到我。”


    這就有意思了。


    原本以為跟自己絲毫沒有關聯的人,其實同在一個群組裏已經有三年了?


    另外秦雯巴巴地追了兩年多的星,卻不知道自己手機裏就有正主的微信號?


    鍾意感歎著緣分的奇妙,打開微信想找找沈西風在群裏的頭像,卻看到萬帆發了幾條信息。


    “我操啊,鍾意你把車開哪兒去了??”


    “你可千萬別出事啊!這他媽是無照駕駛啊大哥!你要進局子的!”


    “你趕緊給我迴話啊!電話也打不通!這山裏信號很不好,你別嚇我啊!”


    信息都是8點前發出來的。


    8點以後不論是電話還是信息都再沒有更新過,估計那時候手機就沒信號了。


    本來接到沈西風後,鍾意是準備跟萬帆說一聲的,可轉眼就忘了。


    這麽久沒跟他聯係,估計萬帆現在慌得要命了。


    “怎麽了,害怕?”沈西風見鍾意麵色凝重,以為他怕黑。


    遠離城市的山區,到了夜晚,看不到任何人工光源。


    加上昭昭霧氣,基本沒有可視光線,全憑頂上看不見的朦朧月光來照亮。


    這情景……怎麽那麽像恐怖片《靜寂嶺》啊!


    沈西風成功把自己嚇到了,一大步跨到鍾意身邊,不假思索地抓住了他的手。


    “?”


    鍾意腳下一頓,扭頭看向他。


    沈西風目視前方,麵不改色道:“夜盲,看不清路。”


    鍾意一聽這話,就要掏出手機當手電筒照明。


    結果鍾意的手機剛拿出來,就被沈西風按了下去:“充電寶落在車上,沒帶下來,省著點電吧,鬼知道要走多久。”


    手機主屏上依然沒有信號,確實不知道還要走多久。


    鍾意不願去想現在酒店裏會亂成什麽樣,反手扯了扯沈西風:“快走吧,越晚問題越大。”


    *


    自眼睜睜看著鍾意把那輛馬自達開走之後,萬帆就陷入了坐立不安的焦躁中。


    他當即就想打電話讓鍾意下來,又怕分了他的神出什麽意外。


    萬帆硬生生等了大半個小時,估摸著他怎麽也該到山腳了,才發了幾條微信問情況。


    然而這些信息全都石沉大海,再打電話過去,就一直無法接通了。


    青雲山山高林深,很多地方都沒信號,加上入夜後山裏經常起大霧,能見度非常低。


    鍾意連駕照都沒有,開在這樣的山路上……


    更何況,他要接的人是沈鈺!


    萬帆簡直不敢再往下想,嚇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


    直到他覺得自己快虛脫了,終於繃不住把這事情告訴了老大許雲。


    許雲是個暴脾氣,一聽說這事就來氣了。


    “你當時怎麽不攔著他?他會開個屁車啊!你看看現在外麵霧成個什麽樣兒了,你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嗎?!”


    “我,我也攔不住啊!他倔起來誰能攔?而且我哪知道他居然真的會開車!”萬帆委屈道。


    許雲氣得壓低了聲音:“真他媽的糊塗!糊塗!你怎麽不早來跟我說?這他媽人都失蹤三小時了,什麽情況都可能發生!”


    兩人壓著嗓門在大廳吵,被剛從外麵迴來的秦雯看見了,湊上前來問道:“怎麽了?鬥地主輸了在這兒吵架?”


    萬帆跟許雲同時別過頭,漲紅著脖子不說話。


    秦雯雖然很好奇他倆到底發生了什麽,不過她這會兒是來找人的。


    “哎,你們看見鍾意了嗎?晚飯後我就沒見著他,電話也打不通,別是跑出去迷路了吧?”秦雯問。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萬帆抬頭看著許雲,商量道:“要不,告訴她吧,秦雯不會亂傳……”


    “告訴個屁!”許雲一把扯過萬帆,一邊推著他往外走,一邊低聲道:“山上有派出所嗎?趕緊報案。”


    “你傻啊!不能報案!他,他……”


    這事兒要那麽容易解決,萬帆早就行動了,就因為投鼠忌器,他才為難到現在。


    “等等!”秦雯眉頭一皺,拉著萬帆不讓他們離開,“怎麽迴事?是不是跟鍾意有關?他真迷路了?!”


    萬帆被他倆一人扯了一條胳膊,動彈不得,又急又惱,索性不顧許雲的反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秦雯全說了。


    萬帆說了也吐出口氣,他最後問道:“你看現在怎麽辦?報警嗎?”


    秦雯聽說沈鈺也來了,一時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害怕。


    “肯定不能報警,兩個人都不滿十八歲,板上釘釘的無照駕駛,是會記在檔案裏的。”


    她深吸了幾口氣,抬眼看向萬帆:“你們酒店那麽多人,就沒個會開車的?”


    “我剛才已經全問遍了,現在隻剩下服務員和廚房的工人,誰都不會啊!”


    “你這裏的不會,別的酒店就沒人會了嗎?”


    說著,秦雯就要往酒店外走:“我看附近還有兩三個的酒店,我們分頭去問,借個車馬上下山去找人!”


    這話點醒了後麵的兩人,萬帆跟許雲連忙追了過去。


    “左邊是個溫泉山莊,定位較高,估計能找到車!”萬帆焦慮了幾個小時,這會兒總算看到了點希望,整個人都活泛過來了。


    萬帆邊跑邊喃喃自語:“老天保佑,他們隻是迷路了!求求各路菩薩了!”


    “肯定隻是迷路。”秦雯打斷他的話,堅信不疑地說。


    “鍾意不會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情,他既然敢開車,就肯定是萬無一失的!”


    說話間,三人已經衝出了酒店,時針後移,山中的迷霧越來越濃,快要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了。


    秦雯看著雲山霧罩的山頭,雙眉蹙得更緊了。


    “迷路也麻煩,沈鈺有‘森林恐懼症’,這會兒不知怕成什麽樣了。”


    “什麽症?”萬帆正跟許雲商量著路線,聽了一耳朵沒聽清。


    “‘森林恐懼症’。他害怕進到樹林裏,上次就是因為這個,退出了‘叢林冒險’的真人秀節目,賠了上千萬。”


    秦雯說完,搖了搖頭,“總之,我們趕緊吧,他們倆現在的情況肯定很糟糕!”


    *


    此時山腰裏的兩人,情況的確不容樂觀。


    濃霧微光,不辨方向,腳下厚實的落葉層,隨著兩人的腳步簌簌作響。


    除此外,偶爾有驚鳥在林間撲棱一下翅膀,嚇得沈西風手上又是一緊。


    沈西風盡量不動聲色地大喘氣,耳中開始有嗡鳴聲,冷汗爬滿了額頭。


    他也不敢抬手去拭,砰砰的心跳愈漸猛烈,似乎下一秒就要破胸而出了。


    “你在怕什麽?”


    鍾意不經意地開口,聲音破開迷霧送入沈西風的耳朵裏,拉著他走向清明。


    好像溺水之人,重新浮出了水麵。


    沈西風深深地吸了口氣,找迴自己的聲音:“沒,沒怕啊。我不怕的,你怕嗎?”


    “……”鍾意微微抬了抬手:“不怕你把我手都要捏碎了?”


    沈西風這才注意到自己用了十成力氣,將鍾意的右手死死箍住。


    他急忙放開,不等鍾意抽迴手,又趕緊抓過來,好好地捏揉了一番。


    沈西風心疼不已:“疼不疼?你怎麽不早說啊?我,我都沒發現。”


    鍾意皺著眉看向他,嘴邊的話打了幾個轉,又再次咽下。


    從這人一踏進樹林裏的各種表現來看,他大致猜到是為什麽。


    但對於這種恐懼症,學霸如他也沒什麽好辦法可以緩解。


    “其實,隻要掌握了方法,在野外生存並不難。”鍾意用自以為最為輕快的聲音開口,狀似毫不知情地扯開了話題。


    “比如對比樹葉的繁茂程度,來辨認南北……”鍾意抬手一指,迷霧中連個鬼影子都看不清,更別提樹葉了。


    “嗯……再比如當我們體力耗盡又缺乏食物時,可以抓昆蟲來吃,這樣既能保存體力又能補充蛋白質。像什麽螳螂、蜈蚣、天牛、蜘蛛等等,都是可以吃……”


    後半句,連鍾意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沈西風帶著即將崩潰的絕望盯著他,“大哥,要不你唱首歌吧。”


    唱歌?


    鍾意癟了癟嘴,“那不是你的活兒嗎?我怎敢班門弄斧啊?”


    沈西風抓著鍾意的手根本不敢放,簡直恨不得能鑽到他懷裏。


    到這份兒上也顧不得麵子裏子了,沈西風顫巍巍地指了指自己:“你看我這樣,還唱得出來嗎?”


    “……”


    185的大個子,縮著頭弓著背,看上去實在有些可憐。


    鍾意也不忍心再刺激他,隻好默默地在腦子裏搜索。


    “我會唱的都是英文跟粵語歌,你想聽什麽?”鍾意問。


    生平第一次提供伴唱服務,鍾意業務還有些生疏。


    “為什麽你會粵語啊?”沈西風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這問題他老早就想問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


    鍾意瞥了他一眼,“沒告訴過你嗎?我媽是香港人。”


    “沒有!”沈西風忙不迭地搖頭,難怪鍾意氣質那麽特別,還是個港澳台僑胞呢!


    不過他對粵語實在是怵得慌了,兩權相害取其輕。


    沈西風道:“英文的吧,我說不定還能聽懂。”


    鍾意有了方向,繼續思考著,話說這個時候,應該唱點能安撫情緒的歌曲。


    安撫情緒……嗯……


    他清了清嗓子,輕柔出聲:


    “all through the night


    i’ll be awake and i\''ll be with you


    all through the night


    this precious time when time is new”


    這首歌,是小時候鍾意媽媽用來哄他睡覺的搖籃曲,算是他心目中最能舒緩情緒的旋律了。


    鍾意的嗓音跟他人一樣,清冷卻不失韻味,音準氣息都極好。


    以沈西風半專業的眼光來看,沒受過訓練的素人能有這樣的表現力,真是不可多得的天賦。


    他盯著鍾意專注的側顏,竟微微生出些嫉妒,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天之驕子一詞。


    完美得隨時讓人自慚形穢。


    一曲終了,鍾意轉過頭看沈西風,得到對方熱切的鼓掌叫好。


    接著沈西風腦袋一歪,可憐巴巴地商量道:“學霸,能唱個中文的嗎?”


    嘖,這觀眾還挺挑!


    鍾意無奈,又開始搜索他會唱的中文歌。


    呃……國歌可以嗎?


    ……應該不好吧……


    突然,他靈光一閃,想到了某首歌。


    鍾意勾了勾唇角,笑吟吟地看了眼沈西風,開口道:“好,唱個中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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