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大牢裏,我和洛桑並排而坐。

    “為什麽堅持進來呢?”接過她削好的蘋果,我有些歎息地問道。

    “隻是為了我自己。”她無所謂地答道。

    心裏忽然了然,難怪洛桑最近常常望著我出神,一望就是幾柱香的時間,我抬頭觀悉她的動作神態,卻以為在看自己。

    “代替我有意義麽?你永遠做不了自己,他也不會去愛一個影子的。”我勸道。

    “即使他隻是把我當作你的影子,隻要他的目光能夠因此而落在我身上,那就足夠了。”嘴角蕩起一抹笑,洛桑的思緒興許是飄到了幻想的未來,身上流淌著一股甜蜜。

    “哪怕不能擁有他的心?”我有些試探地問道。

    “他不願給我,我便隨他。他得不到想愛的人,我便化身成那個人。隻要他高興,我能不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有什麽所謂呢?”她據理反問道。

    隻要他高興……自己又有什麽所謂呢?

    這才是最純正的感情麽?那我一心要求暮軒迴報,是不是太自私了?

    “洛桑……你那日說的話,有一句我還不大理解。”想起暮軒,就想起了迴京前他和洛桑之間的曖昧關係:“那日你說,尹暮軒是借你試探我對他的感情,那他為什麽要試探我?”原因我自己也可想得透,可又生怕是自己自做多情,虛構一席美夢,夢醒了隻能傷心落淚。

    “你不會連這點都看不透的。”洛桑語氣篤定地看著我,說的話倒讓我覺得有幾分熟悉,不止神態動作,連語言,她都越來越像我了。

    怎麽才能阻止她呢?若她能因此而幸福一生,我自是不會去叨擾她的。可她現在的行為總讓我覺得很危險,在心裏對未來勾勒出一個美好的情景,當發現夢想與現實的差距時,她能受得了麽?

    皇上對一個影子的眷戀,又能持續多久?

    次日,開審。

    宗人府內,正一品宗人令端坐在紫檀雕縭案後,秦鏡高懸的四字匾額掛於堂前。

    想起洛桑昨日的肯定,臉頰微燙。我有些緊張地抬起頭,尹暮軒坐於左側,正審視著宗人令的神色,戰場的英氣收斂不少,如未出鞘的劍,有著震人的氣魄卻不會使人壓抑。

    見他迴過頭來看我,我不覺有些窘迫,忙挪開眼神。

    皇上竟然也在!謀害皇妃的事情,請宗人府出麵,本以為是他不想搞大,可他若親自出麵,事情又怎麽小化得了?

    宗人令略向皇上欠身,複又坐迴原位,一拍驚堂木,正色道:“堂下犯人淩藍玉毒害鷺貴人,你可知罪?”

    我直直看著他,不置一詞。

    “你若不願認罪,本官自有人證物證。”他也緊緊盯著我,揚聲道:“帶人證。”

    堂下一陣傳聲,帶人證三個字的聲音此起彼伏,不一會,一個身著宮裝的侍女被帶進堂來,怯怯地低著頭。

    “淩藍玉毒害鷺貴人一事,你可有證詞?”宗人令轉身問她,聲音威嚴而不壓迫,宮女勉強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緩緩抬頭。

    “迴大人。淩貴妃那日探望鷺貴人時,一反常態地主動去太醫院為鷺貴人拿湯。奴婢一路跟隨貴妃,見貴妃一直盯著湯盅神情奇異,心下便懷疑。後來鷺貴人喝完藥奴婢便退下了,再見到鷺貴人時,屋內隻剩淩貴妃,而當時鷺貴人已口吐鮮血,淩貴妃卻未喚太醫。”

    難怪覺得她有些眼熟,原來那時帶我拿藥的便是她了。可我當時是喝了鷺兒的湯覺得美味,卻不能再喝才有些悻悻,她這樣武斷的話就來治我的罪似乎有些不妥。抬起頭,我繼續無畏地直視著宗人令。

    “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還不願認罪了。來人啊,再帶物證。”物證?我有些驚訝地望著門口,不知他所謂的物證會是什麽。

    待看清門口的人之後我的驚訝更甚。

    洛桑垂著頭,靜靜捧著一塊藍綢,綢緞的中央躺著一隻玲瓏斑彩的小瓶,五色交輝,周身籠罩著一股詭異寒冽的氣息。她沒有看我一眼,直接走到宗人令麵前,身後的樂太醫緊隨其後,額角滾下幾顆汗珠。

    “堂下人手裏所捧何物?”雖是明知故問,語氣仍是十分嚴謹,不愧是宗人府的主官。如是想著,對宗人令不覺有了幾分敬佩。

    “迴大人。瓶內所裝是斷腸草的粉末,與鷺貴人所中之毒相同。”洛桑輕輕遞上小瓶。

    “樂太醫,她所說的可是真的?”宗人令沉聲問道,見樂太醫緩緩點頭,方又轉問洛桑:“那這毒藥是在何處發現的?”

    “前日替娘娘整理蘭木架的時候偶然看到的。”洛桑平靜地迴答,語氣連貫流暢,仿佛真有其事。

    “你可還有話要說?”宗人令收迴目光,定定地看著我,厲聲問道。

    他到底是要放我還是要殺我?有些迷惑,但無論結果如何,我現在都該搏一搏,大不了……這一條命給他,也算還了他的情意……

    “淩氏知罪,但憑大人處置。”我淡淡看了眼皇上,他沒有絲毫情緒流露在外,一如在審問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般,使我心裏不禁有些忐忑,

    宗人令必恭必敬地向皇上望去,似是爭得同意,未己才又轉過頭來看我,猛拍一下驚堂木大聲道:“犯人淩氏,毒害皇妃,一屍兩命,罪不可恕,按律當斬。來人哪,給我拖下去。”

    斬首?

    我本想,他若真心放我走,大約會是判我個監禁,再趁無人時讓我離開。可他判的是斬首啊!死都死了,還到哪裏去追求我的自由?

    “慢著!”我正苦笑間,尹暮軒忽然起身,出聲打斷了宗人令的判決。

    “昱王爺還有何事?”宗人令恭敬地問道。

    尹暮軒置若未聞,一徑盯著皇上:“鷺貴人一案尚存疑點,如此結案有所不公。能否請皇上……”

    “你懷疑宗人府判決的公正?”不待說完,皇上便質問道。

    “臣下不敢,臣下隻是覺得此案有待深查,不該如此草率定案。”尹暮軒不亢不卑,堅定地迴答。

    “朕同意的審決,你認為草率?”不知為何,皇上今天的話似乎總在和尹暮軒找茬,咄咄逼人地讓我覺得陌生。

    “臣下隻是就事論事而已,若陛下執意如此理解,那臣下也別無他法。”似是意識到皇上的敵對態度,尹暮軒的聲音也僵硬了起來。

    他竟敢如此指責皇上!氣氛一時有些膠著,空氣仿佛凝固般生冷。

    皇上冷冷地看著他許久,半晌才收迴目光道:“今日的事,朕意已決,至於昱王爺犯上的話,朕現在不想與你計較。擺駕迴宮。”

    “皇上!”尹暮軒焦急地喊道:“皇上貴為天子,理應以德服人。淩貴妃一案還請皇上三思。”

    “昱王爺深諳此道,莫非是想替朕為皇?”一言一出,周圍的抽氣聲接連不斷。意圖篡位,這可不是小罪。

    尹暮軒隻是冷冷一笑,屈膝道:“既然皇上已聽不進忠言,那留我這樣的臣子又有何用?臣下望辭去王爺一職,請皇上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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