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沉夏重新坐下來,緩緩轉動手中的杯子,目光卻不知道飄到哪去了。景旡學著黎浮的姿勢踱來踱去,急道:“我還有事呢!”


    楚沉夏將書一合,抬起眸子緩緩道:“外公的鎖我也打不開,不過...你這麽著急要去做什麽?”


    “我急...你問這麽多幹什麽?你平時可不是這麽愛管別人的閑事。”景旡的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不過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哦,我就是想聽你說說你的急事,好讓我笑上一笑。”難得他今天有心思打趣景旡,若在平時,兩人一言不合便要打起來。


    景旡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你有什麽辦法?反正我再急也沒你急。”


    楚沉夏提著袖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淺淺地啜上一口,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景旡,無牙集是不是在你那裏?”


    景旡緩緩地將頭轉到一邊,似乎是想避開他探究的目光,揚聲道:“怎麽可能,江湖上的人爭破了頭的秘籍怎麽會在我身上?”


    楚沉夏斜斜瞥了他一眼,景旡碰上他的視線,眉頭一皺,有些嚴肅道:“楚沉夏,我可告訴你,你別打那東西的主意!”


    景旡說話向來不著調,難得有正經的時候,楚沉夏聽他這麽說,也就不再問了,懶懶道:“我就是隨口問問。”


    說話間起身走到窗前,今天的山風有些大,不披一件外袍決計是要受寒的。


    楚沉夏閉著眼迎著風,風往他的衣頸裏拚命鑽,凍的他根根睫毛亂顫,盡管牙齒打顫的厲害,但他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第二日,第一縷旭日從窗戶照進來的時候,景旡醒來的時候房間裏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一聲:“老頭子的鎖還是鎖不住他。”


    順王劉衍帶的列行軍經過新陽,翻過玉林山,來到滎陽城,距失守的嘉慶關不過二十公裏。


    如此近的距離,兩軍都不敢輕舉妄動,即使魯國隻有三萬兵馬,而宋國卻有十萬兵馬之多,在人數上占了絕對的優勢。


    這幾日正是冬至,雪下的很大,將滎陽城外的地蓋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哪是河流哪是平地。魯國大將雲重在城門下大罵著喊戰,被素來以神箭之稱的副將裴叔東一箭貫以穿心而亡,魯軍不戰而降。


    這場勝利來的奇怪,卻也在眾人意料之中,列行軍還從未敗過,正是如此才漸漸有些驕縱之氣,當晚就擺起了慶功宴。


    任誰也沒想到,在大家喝的昏天黑地,放鬆警惕的時候,那三萬戰俘竟同城外隱藏的五萬魯軍裏應外合屠殺滎陽城。


    列行軍一路殺敵,一路被逼退,根本顧不上滎陽城內的百姓。一夜之間,滎陽城變成了一座死城,每一條路上都鋪滿了屍體。雪下了又下,落在有溫度的血中即刻融化了,後半夜冷的異常,可每一個士兵的心都發著熱,血液都滾滾沸騰著,他們的眼睛和血一樣的紅。


    魯軍是殺紅了眼,列行軍是哭紅了眼。


    來時的十萬列行軍被逼進大山的時候隻剩下不到四萬的兵力了,天寒地凍,尤其是在這寸草不生的山頂,還有戰鬥力的將士不足三成。


    數量稀少的帳篷由傷兵住著,就連主帥劉衍也將帳篷讓出來與將士們一起擠在山洞中取暖。


    大家的表情驀然,列行軍征戰沙場二十年,還從未摔過這樣大的跟頭。沒有一個人會去質疑和責怪主帥,他們的主帥從六年前就一直呆在軍營了,可以說是他們看著他長大的。


    劉衍從火堆旁起身往裏走了兩步,裴叔東跟著起身輕輕喊了一聲:“殿下。”


    他微微偏頭,看到自己副將的臉上除了擔憂並無責怪之情,眼眸頓時飽含沉痛,緊緊咬著牙在山壁上用力捶了一拳,沉聲道:“我怎麽就沒想到?!”


    “殿下,當務之急應該是想辦法突出重圍啊!殿下,我們四萬將士都憑殿下調遣,大家都是鐵錚錚的漢子,無論生死絕無怨言!”裴叔東高聲道。


    他這話說的實誠,但劉衍還是被他話中的幾個字刺痛。他緊緊閉著眼,腦海中全是揮之不去的四萬,怨言,生死這幾個字。


    翛然睜開雙眸,眸中的悲傷在一瞬間褪去,劉衍轉過身用堅定的語氣說道:“拿地圖來!”


    裴叔東目光一跳連忙應了一聲,將地圖遞到他手上,親自從一旁的親兵手中接過火把,盡量貼近他,方便他看得清楚。


    “魯軍現在什麽位置?有多少兵力?”劉衍看到地圖眉心就皺了起來。


    “山腰上山腳上都是他們的兵,山腰上有兩萬,山腳下還不知道,但根據他們的營帳來推斷,估摸著有三四萬人。”裴叔東將地圖上的幾個點指給他看。


    劉衍神色凝重地默了一會才道:“東坡南坡是陸地,北麵和西麵環繞著長臨河。西北方向應該不會安排很多兵力,我們可以從那裏撤離,沿著長臨河撤到玉林山上去。在玉林山和新陽的援兵匯合。”


    裴叔東眉間微蹙,手指在山坡北麵劃來劃去,劉衍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了?”


    “殿下,這邊的路可不好走啊,我們這麽多人目標大,行軍路程慢,而且我們根本沒有船隻啊。”裴叔東提出異議。


    劉衍正要說話,一個音調不高卻很有力度的聲音從洞口傳來:“殿下在嗎?”


    裴叔東高聲迴應道:“什麽事情?”


    那人卻已經走到了麵前,裴叔東顯然不悅:“誰讓你闖進來的?不知道這是殿下議事的地方嗎?”


    劉衍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向那人,隻覺得他身姿挺拔如樹,麵色淡定如蘭,看他衣著卻是普通士兵,不免有些意外。


    “稟殿下,我是前軍謝將軍營下的,前來獻策。”那人無視裴叔東,對著劉衍微微頓首。


    劉衍見過太多獻策的人,無一不是為了升官發財而來。可在他身上卻看不到什麽野心和貪欲,反而透著一股壓迫人的氣勢。他不由得緊張起來,空下來的手偷偷按住劍柄,目光一緊問道:“你說你是謝將軍營下的,他怎麽不引薦你來?這不是太不符合規矩了嗎?”


    那人目光浮動,看了看裴叔東,有些好笑道:“殿下忘記了嗎?謝將軍已經戰死了,如何引薦?”


    劉衍一怔,帶著些許慍怒看向裴叔東,裴叔東黑著一張臉,避開他灼熱的視線不再說話。


    劉衍將目光從裴叔東臉上移到那人臉上,盯了一會,發現那人不躲不避,毫無畏怯之心,忍不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迴殿下,楚沉夏。”


    劉衍聽到這名字,心口陡然一跳,楚沉夏,那麽熟悉那麽相似,嘴張了又張,還是沒有問出口。


    “我認為此刻應當集齊所有兵力,一鼓作氣突破魯軍的重圍。”楚沉夏的視線落在劉衍手中的地圖上。


    裴叔東第一個跳出來反駁:“荒唐!簡直可笑,這麽愚蠢的點子你也說的出口?我們的兵力還不足魯軍五成,怎麽和他們正麵交鋒?”


    “不然呢,難道裴將軍打算死守在這山上嗎?據我所知,我軍的糧草遠遠不足三日。”楚沉夏揚聲道。


    裴叔東被他這話一嗆,抽了抽嘴角道:“我們的援軍很快就來了,隻要再撐多一天。”


    楚沉夏眉間一挑,冷冷道:“裴將軍以為,援軍還來的了嗎?他們已經自顧不暇了。”


    “什麽?”兩人臉色皆一白,劉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山腰上的魯軍實際上隻有一萬多人,山腳的大多都是空帳篷,殿下覺得他們的主力軍去了哪裏?”


    裴叔東插嘴道:“你怎麽知道?”


    楚沉夏不作迴應,等著劉衍迴答,劉衍沉吟了一會道:“難道...難道他們直接去了新陽?”


    裴叔東手中的火把劇烈一晃,驚道:“去了新陽?怎麽會去新陽呢?他們的目的不是要將我們剿滅嗎?”


    “因為他們的目標根本就不是我們,他們這是在拖延。他們並不打算和我們做殊死搏鬥,所以從一開始就保留了實力,山腰上的士兵隻是用來困住我們的障眼術。”楚沉夏字字清晰道。


    劉衍神色凝重地看著手中的地圖,對楚沉夏的疑惑暫時被目前的局勢吸引過去,許久才抬頭道:“不錯,和我們鬥個魚死網破,隻怕他們也得不到多少便宜,也不會有力氣再去攻打新陽。去新陽的路並不好走,要翻過一座十分高的玉林山。他們既然這麽做,那一定是早有準備,一定會選擇坐船去新陽的。順著新河去新陽雖然繞了些路,但十分方便,我們來時也是坐船的。倘若我們突破重圍翻過玉林山還是有可能追上他們的。”


    劉衍說完這話,便偏頭看著裴叔東,正要吩咐下去,一旁的人輕聲說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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