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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天壤之中更有陳郎


    讓陳操之喜出望外的是,小嬋竟然也懷孕了!


    小嬋跟在丁幼微身邊,聽丁幼微向陳操之說起她懷孕這件事,陸、謝兩位夫人驚奇的樣子、陳操之目瞪口呆的樣子,讓小嬋羞得抬不起頭,隻一次就懷孕了,這真是太難為情了!


    陳鹹、陳滿等長輩也是此時才知小嬋有孕之事,人人喜笑顏開,小嬋果然是有宜子之相,錢唐陳氏又將添一位子嗣了,雙喜臨門啊。


    才女謝道韞頗感失落,就算她滿腹詩書,但少了一個孩兒總覺得底氣不壯,家族夜宴後,謝道韞洗漱畢,在臥室讀劉向《說苑》消遣,心裏想著陳操之在車裏說的荒唐話,陳操之竟然還想著象新婚那夜一般讓她與葳蕤共侍一夫,那夜她是一時迷了心竅、慌了手腳、任陳操之擺布了,如今還怎麽肯再做那事!


    ——當時陸葳蕤隻是笑,也不說肯也不說不肯,她則是含羞薄嗔地拒絕了,陳郎該不會因此不快吧?


    謝道韞轉念又想:“若陳郎因這事就不快,那我寧願他不快,怎能如此依著他、奉迎他!不過今夜陳郎是要在葳蕤妹妹那裏歇息了,葳蕤妹妹懷了孩兒,陳郎不知有多高興呢。”


    謝道韞百無聊賴地將《說苑》卷八“正諫篇”看完,夜已深,推窗看了看,寒星數點,冷風砭人肌骨,明日應該是個好晴天,當即淨手準備上床安睡,侍婢柳絮已經把衾被薰得香暖,因風為她解散發髻——


    這時,聽得仆婦應門聲,卻是陳操之來了,謝道韞內心驚喜,表情淡定,披發施禮道:“陳郎今夜怎麽來此?”


    陳操之揮手讓柳絮、因風二婢退下,掩上門,然後笑道:“特來與英台兄聯榻夜話。”


    謝道韞“哼”了一聲,轉身自顧脫去絲履上床,一邊道:“你現在忙於軍、整日練兵,書也難得讀了吧,敢與我夜話,必駁得你啞口無言。”


    陳操之也脫履上床,趺坐著,笑道:“莫誇海口,我勝英台兄固不易,英台兄要勝我也難,至於說讀書,那是沒有知識的人才要讀書——”見謝道韞柳葉眉豎起,趕緊合什道:“善哉,適為戲言耳,我雖在軍旅,每日依舊手不釋卷。”


    謝道韞嗔道:“不許再稱唿我英台兄!”


    陳操之道:“偶爾叫一聲,追憶同學往事、逝水年華,也是風雅趣事嘛,而且我也隻是私下稱唿,閨中事爾,道韞何必較真。”


    謝道韞也趺坐著,說道:“罷了,這就由你,現在開始辯難,誰先出題?”


    陳操之一看,這還真要辯難啊,這時可沒那雅興,便道:“改日,改日吧,今日實在倦了,我是疲兵,今夜你就算辯贏了我也是勝之不武。”


    “夫君這是示弱呢。”謝道韞梨渦乍現,笑得嫵媚,跪坐起來,柔聲道:“也是,陳郎遠路辛苦,那就早些安睡吧。”膝行近前,助陳操之寬衣解帶,盡賢妻之責,又輕輕撫摩陳操之手背凍瘡,問:“陳郎煎服了當歸四逆湯沒有,用藥渣搓了寒瘡沒有?”


    陳操之輕吻她臉頰,答道:“還沒有,今日沒顧得上,明日再服。”


    二人隻著輕薄小衣入錦被,並頭共枕說些別後思念,謝道韞在被底摩揉陳操之手背的凍瘡,摸得陳操之又癢又舒服,也就不安分起來,上下其手,謝道韞按住他的手不讓動,說道:“陳郎,不是說倦了渴睡嗎。”


    陳操之側身親吻謝道韞天鵝般雪白修長的脖頸,在她耳邊低語道:“夫婦之禮未行,怎能入睡。”手便去愛撫那隆起酥胸,覺得豐柔了一些,讓他愛不釋手——


    謝道韞微微喘息,不再推拒,說道:“是葳蕤妹妹讓你過來的嗎?”


    陸葳蕤見小嬋都有孕了,有點替道韞姐姐著急,而且女子懷孕初期不宜行房,所以與陳操之說了一會話後便催促陳操之來謝道韞這邊——


    陳操之沒正麵迴答,卻道:“我這次在家隻能呆五天,初四便要啟程趕赴京口,北伐在即,不建功而還,是不能來看望你們了,我很想待我戎馬歸來,你和葳蕤、小嬋三人都能抱著孩兒來迎接我呢。”


    陳操之這麽一說,謝道韞頓時心軟得不行,迴應陳操之的愛撫,低聲道:“陳郎,我是不是因為虛勞之疾初愈,體質太弱,所以——所以——”


    陳操之道:“不會,不是那個原因。”


    謝道韞問:“那是什麽原因?小嬋隻一夜就懷上了,我怎麽?”


    陳操之有點不大好迴答,小嬋那個實在有點巧,不足為例,說道:“金風玉露未相逢而已,這個要靠嚐試,多嚐試就有一中,就好比亂箭齊發,總有命中紅心者。”又調教道:“阿元莫要太拘謹,歡好之際要恣肆一些才好。”


    謝道韞羞澀不已,低低的應了一聲。


    燭影搖紅,海棠開後,誰賦陽台?雲收雨散。


    謝道韞喘息咻咻,身子還在微微抽搐著,夫婦之歡,一至於斯。


    情潮退卻,喘息方定,謝道韞半靠在陳操之胸膛上,動情道:“道韞幼讀史傳,慕先賢為人,即我謝氏一門叔父,亦有阿大、阿三和中郎,群從兄弟,有封、胡、遏、末,皆俊傑也,不意天壤之中,更有陳郎!”


    陳操之瞠目結舌。


    ……


    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這已是晉帝司馬昱鹹安三年了。


    正月初四一早,陳操之拜別族中長輩,再赴京口,謝道韞卻提出要與陳操之同路赴京,因為謝琰去年給她的信裏提及四叔父謝萬身體欠佳,她想迴烏衣巷探望,她原本與陸葳蕤說好開春後一道入建康的,但現在陸葳蕤已有身孕,不宜顛簸,所以遵嫂子丁幼微之命決定留在陳家塢分娩——


    陳操之看著已經換上男裝的謝道韞,皺眉道:“道韞,我此行趕路甚急,很辛苦的。”


    謝道韞道:“我也不是第一次與陳郎長路同行,我亦能騎馬,絕不會拖累陳郎的,其實我最想的是隨陳郎北伐,但也知道不合適。”


    陳操之看著一襲男裝、雙眉斜飛、頗有英氣的謝道韞,點頭道:“好吧,不過你也該早兩日與我商量,這時出我不意。”


    謝道韞笑道:“陳郎這幾日都太忙碌了嘛。”


    因為是騎馬趕路,謝道韞隻能獨自騎著那匹褐色牝馬隨陳操之而去,貼身婢女一個都不能帶。


    楓林渡口送別,陳操之看著腹部已有些隆起的陸葳蕤和小嬋,想著這一去,更不知歸來何期,北伐不比前年的出使,戰爭一起,死生難料,他當然不能在親人麵前表現這樣的悲壯,隻是叮囑陸葳蕤和小嬋不能因為有孕就整日呆在房裏,要多多活動,五禽戲他都教過,有些動作劇烈的不宜練,但悠緩的應每日勤練不綴,古時女子分娩是一大劫,陳操之不能不掛心——


    荊奴在另一邊與冉盛揮淚告別,荊奴是很想追隨冉盛北伐,但也知自己年老力衰,而且斷了一臂,不適合隨軍征戰了。


    戾天、扶搖雙雕衝天而上,陳操之一行也渡江往京口趕路了,且喜道路上的積雪已化,比去年迴鄉時行路便利了一些,曉行夜宿,初九日趕至烏程與沈赤黔一行匯合,太湖南岸的沈氏大船早已等候著,不需兩日,渡湖而北,趕至晉陵顧氏莊園歇夜時,正好遇見顧愷之、張彤雲夫婦,相見大喜,張彤雲已有五個月的身孕,聞知陸葳蕤也有了身孕,張彤雲甚喜,央求顧愷之與陳操之說,若她與葳蕤所生是一男一女,那就訂下婚姻——


    指腹為婚、幼童婚都是魏晉士族所流行的,陳操之笑應道:“甚好。”以顧愷之和張彤雲的品貌,其孩兒又會不賢不肖到哪裏去!


    顧愷之夫婦近日就要迴建康,陳操之便讓謝道韞留在晉陵與顧愷之夫婦一道迴京,又留下兩名私兵為其扈從,臨別時謝道韞依依不舍、凝睇含淚,陳操之安慰道:“出征之前或許會來朝中覲見皇帝,到時當能一見。”


    正月十五日傍晚,陳操之、冉盛、沈赤黔一行趕到京口,桓熙、桓石秀、謝琰諸人已先至,謝琰得知謝道韞近日將迴烏衣巷,說道:“元妹迴來也好,我四叔父病情日重,隻怕——”


    陳操之忙問何病?答曰嘔血,進食日少。


    而此時,遠赴鄴城行離間計的死士段檮已有消息傳迴,段檮於臘月二十一日趕至鄴城,即去上庸王府投信,故意認作是吳王慕容垂府第,慕容評得信大為驚喜,立即進宮稟報太後可足渾氏,審問段檮時,段檮曆數當年大段妃與可足渾氏仇怨、並痛罵慕容評,被慕容評下令處死——


    現在,慕容垂對此事的反應尚不知曉,但燕太後可足渾氏和太傅慕容評顯然不會再容忍慕容垂,燕國內亂已成必然。


    十六日,桓溫從姑孰入建康,召北府首領入京覲見皇帝,將誓師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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