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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納妾記


    陳操之攜陸、謝兩位嬌妻迴鄉祭祖,陳鹹、陳滿兩位伯父、東樓的五伯母、嫂子丁幼微母子三人,以及陳昌、陳譚一幹陳氏子弟一起迴陳家塢,本來會稽、吳郡的賀客也欲同道返迴,但考慮到人實在太多,路上住宿皆不便,會稽、吳郡的賀客就相約緩幾日再出京,跟隨陳操之迴錢唐的隻有丁異父子和馮淩波姐弟,而徐邈與謝玄、張玄等人則迴荊州,冉盛、來德迴姑孰,各歸其任。


    陸葳蕤、謝道韞陪嫁的一百二十名婢仆這次有八十人跟隨迴陳家塢,秦淮河畔陳宅不需要這麽多無所事事的婢仆,而陳家塢需要人手,養蠶、織布、采茶、植樹,可幹的事甚多――


    秋高氣爽,行路頗暢,八月二十三日,一行人來到晉陵顧氏莊園,歇了一夜後依舊如上次那般在太湖東乘船,於次日傍晚抵達太湖西北岸,再換烏篷船順白龍河往吳郡郡城,夜半時分從盤門入吳縣,在陸府歇夜,這一路都有陸氏莊客打點侍候――


    新婚夫婦三人在陸府拜見了陸始,貶謫不過一年,陸始就蒼老了許多,現在除了讀書臨貼,就是到莊園轉轉,這田園生活原本也愜意,隻是陸始沒有那隨遇而安的曠達情懷,常懷悒鬱,最受打擊的是陸禽,二十多歲就得歸隱林下了,聞知陳操之將至,他無顏相見,避到華亭去了――


    陳操之在吳郡未多停留,次日便取道嘉興迴錢唐,陸氏在嘉興西塘的那個占地六十頃的小莊園現在已作為陸葳蕤的嫁妝歸於陳氏,莊上的二十蔭戶也由陸納親筆簽署出籍契約、劃歸陳氏家籍,其餘房舍、農具具、佃農全歸陳氏――


    西塘莊園雖沒有陳家塢宏大,但也清幽可愛,香樟樹、石榴樹甚多,那六十頃良田瀕臨西塘,極易灌溉,就是去年的大旱也影響甚微,可以說是陸氏十餘處莊園中雖然最小但也是最好的一處,田舍翁陳滿是喜得睡夢中都在笑,與大門閥聯姻先不說其他的好處,單這嫁妝就豐厚驚人啊,這個莊園就值數億錢,而且離錢唐不過一百五十裏,管理也頗方便,他已與十六侄商量過,明年這個西塘莊園全部改種兩季水稻和一季小麥,更要遍植桑樹,養蠶繅絲,把這裏建成吳郡最大的紡織鋪――


    在建康,陳操之與謝安、陸納談過,謝安、陸納對陳氏的一畝地能種兩季水稻和一季小麥甚感興趣,也就是說原來的一畝地等於有了一畝半地的產出,這對一個家族影響巨大,謝安和陸納已分別命各自莊園的管事和主管農事的典計,前往陳家塢學種兩季水稻――


    陳操之要讓陸氏、謝氏的族人明白,與錢唐陳氏聯姻決不會委屈了這兩大門閥,這是互榮互利的,陳操之又向謝安、陸納建議由三姓聯合前往信安(今贛東北)、邵武(今福建西北部)一帶開荒辟地,三吳之地已基本被開發占據,但往南還有大批無主的荒地,誰占到就是誰的,居住在那些地方的山哈蠻夷還是刀耕火種的原始做法,可以恩威並施加以收攬,謝安、陸納是實權高官,當能利用各自的影響,讓朝廷下旨鼓勵開荒,前三年免賦稅、後五年賦稅減半,如此,家族田產可迅速擴大,對於朝廷而言可增賦稅收入,這是於國於家皆有利之長遠大計――


    謝安、陸納對陳操之的遠見卓識大為欽佩,但北伐在即,南下開荒可暫緩,陳操之也是這個意思,與山哈蠻夷爭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必須要組織私兵前往保護,但不妨未雨綢繆先作準備,先期可派人去信安、邵武兩地探訪,尋那臨河空曠之地――


    九月初五,陳操之攜兩位嬌妻迴到陳家塢,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陳操之雙娶南北兩大門閥女郎為妻,現在風風光光迴來祭祖了,十五歲時他辭別母親帶著來德和小盛前往吳郡遊學,那時陳操之還麵臨成丁服徭役的困難、孀嫂幾被逼改嫁、三等士族褚氏和縣上的魯主簿族欲侵剝其田產……六年過去了,他由一介寒門士子擢升為州司馬、鷹揚將軍,錢唐陳氏也成為了士族,並且家族地位飆升,已成為繼吳郡四姓、會稽四姓之後的新興大族,家族田產更是由六年前的區區三十多頃薄田驟增為四百多頃,而當年的褚氏和魯氏淪為兵戶賤籍,興亡榮衰何異於滄海桑田?


    初六壬子日,玉皇山,鬆柏蒼翠,陵園靜穆,陳操之與兩位妻子陸葳蕤和謝道韞來此祭拜先父陳肅和先母李氏,謝道韞以前男裝祝英台時曾隨陳操之來此祭拜過,那時是友人的身份,現在是陳氏之媳的身份,自然是大不一樣――


    陸葳蕤自十六歲夏天來錢唐拜見過陳母李氏後,再未來過錢唐,陳母李氏的葬禮她也隻能派短鋤代她來盡一份孝禮,想著陳母李氏的慈愛,“好孩子”的聲音言猶在耳,而今已墓拱,觸景傷情,不禁淚水漣漣――


    一邊的丁幼微柔聲勸慰道:“葳蕤不必過於傷心,阿姑非常喜歡你,阿姑臨終時還掛念著小郎與你的婚事,今日你與小郎前來祭拜,阿姑地下有知,定然欣慰開懷。”


    祭拜之後,陸、謝二女列籍錢唐陳氏宗譜,自此正式成為錢唐陳氏家族的一員,當夜,陳家塢大擺筵席,除陳氏族人外,凡陳氏的蔭戶、佃農、工匠每戶都領到肉五斤、布一匹,這算是新來的兩位小主母對眾人的賞賜,陳家塢上下自是歡聲雷動,皆大歡喜。


    因陳操之初十便要離開錢唐啟程去京口,所以祭祖後的次日,丁幼微便與陸葳蕤、謝道韞商議,讓陳操之納小嬋為妾,陸、謝二女皆知這是陳母李氏的遺願,小嬋溫婉細心,服侍陳操之多年,早該收入房中了,隻因陳操之未娶妻,耽誤至今,前年七夕,謝道韞無意中隔牆聽到小嬋對天孫娘娘的禱告,很是感動,彼時貴族男子雖然隻有一妻,但姬妾有多至數十者,陳操之清心寡欲實在難得,謝道韞、陸葳蕤當然不希望夫君象那些放蕩男子那樣廣蓄姬妾、尋歡作樂,但納小嬋為妾她二人都不會反對的。


    納妾不比娶妻,當日決定,當夜便可成好事,但丁幼微並沒有這般輕賤小嬋,她擇定初八吉時,命人在方形塢堡西院為小嬋獨辟一室作為婚房,又請人為小嬋開臉梳妝,小嬋坐在室內由開臉的婦人為她絞麵,阿秀、雨燕、清枝陪著她,為她梳妝打扮,說些祝福的話,小嬋象是被人抬著架著一般晃晃悠悠、雲裏霧裏,什麽都想不了,隻覺得快活得想要掉眼淚――


    小嬋由阿秀、雨燕陪著去祖堂拜見陳氏長輩,老族長陳鹹說了些祖訓家規,無非是要禮敬陸、謝兩位夫人,服侍好夫君,不得諂媚爭寵雲雲,然後又去拜見西樓少主母丁幼微和兩位小主母,陸葳蕤、謝道韞對小嬋都頗禮遇,當然,陸葳蕤不能再象以前那樣稱唿小嬋姐姐了,隻稱唿小嬋――


    秋夜已深,紅燭高燒,錦幄低垂,小嬋暈暈乎乎跪坐在大床上,看著麵對麵的操之小郎君,忽然醒悟,含羞道:“小郎君,小嬋服侍你歇息吧。”


    陳操之望著這個年已二十七歲的小嬋,若在後世,還是花樣年華,不愁婚嫁,但在東晉,二十七歲女子未嫁的少之又少,除非是出家為道為尼的,當然,小嬋並不顯老,圓圓的臉蛋白皙粉嫩,性情溫柔,神態尤為可親,相處多年,陳操之對小嬋當然是有感情的,這是一種親情,但這又何妨他納小嬋為妾,愛情不是也要轉為親情才更加堅固永久嗎,他願意讓小嬋與他在一起,給小嬋一個名份,就是妾也是一個名份――


    小嬋紅著臉來服侍陳操之寬衣解帶,這不是第一次,這些年陳操之沐浴都是她服侍,但今夜分外不同,臉紅心跳,笨手笨腳――


    陳操之抓著小嬋的手,說道:“我自己來吧。”卻是伸手為小嬋解衣,輕笑道:“今夜由我服侍小嬋姐姐一迴。”小嬋身子都僵了,不一會又微微戰栗,身子軟作一團,心裏想:“羞死人了,小郎君還叫我小嬋姐姐,小郎君嫌我年齡大了嗎,好象不是,小郎君在看我身子呢,啊呀――”


    ……


    九月初十,陳操之帶著二十名北府扈從趕赴京口,黃小統架“戾天”、“扶搖”二雕隨同前往,陳操之這一去,戎馬倥傯,過年時都不見得有空迴來,陸葳蕤、謝道韞送夫君至楓林渡口,依依惜別,陳操之答應出征中原之前爭取迴陳家塢一趟,謝道韞說道:“陳郎,我與葳蕤新年後即迴建康,建康離京口也近,陳郎來探望也便利些,這樣可好?”


    陳操之道:“甚好。”又叮囑幾句,便上了渡船,馬匹陸續牽上船,大船駛向江心,陳操之揮手與南岸的親人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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