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誠遲遲沒有開口,葉菲也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他,因為這種痛,她理解不了,但此時能夠感同身受他的痛。

    過了好一會兒,葉誠放開了她,葉菲看著他,他的目光漸漸平靜下來。

    葉菲倒了杯熱水遞給他,葉誠接了過來時碰到了她的手,他的手很涼,涼意從指尖傳到她的身上,甚至連她也覺得,冷。

    兩人坐迴沙發前,葉誠沒有喝水,而是用杯子暖著手。

    葉菲安靜的坐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葉誠放下杯子,目光直視著前方,像是敘述又像是在對她講。

    “關於當時的情況,我們每個人都心存幻想,希望那個屍體不是她。”

    “不是可以做dna嗎?”葉菲雖然不是特別懂,但也明白一些。

    “葉子,不是我親妹妹。”葉誠搖了搖頭,這是他們無法掌握的事。

    葉菲一驚,原來葉子不是葉誠的親妹妹。

    “不介意我點支煙吧。”葉誠從茶幾下麵拿出一盒整包的煙,問她。

    葉菲搖頭:“沒關係。”

    葉誠拿出火機,點著了煙,用力的吸了一口,“葉子是我爸戰友的遺孤,她來我們家的時候,還不到兩歲,特別可愛的奶娃娃。我們都把她當成一家人,她一直不知道,她不是我們葉家的孩子。”

    “她有你們關心愛護她,她是幸福的。”

    對於一個死了的人,死的那麽慘的人,她說出幸福兩個字,實屬不合適。但她確定覺得葉子是幸福的,那麽多人都喜歡她,想念她,甚至七年過去了,每個人都沒有從痛苦中走出來。

    “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葉菲自覺有些失言,急忙道歉。

    葉誠搖了搖頭:“葉子在葉家生活了二十幾年,確實很幸福,她得到我們所有人的愛,我特別寵她,她就是我的親妹妹一樣,我也當她是親妹妹從沒有過半點不是親妹妹的想法。她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嫁給了二哥,幾乎每一個她想要的,都如了願。”

    葉菲沒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麽。

    葉誠又吸了口煙,從抽屜下麵找出放了好久沒用過的煙灰缸,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彈著煙灰。

    “所以我們都在幻想,葉子沒死,雖然沒有像開始那樣瘋狂的搜尋,但漸漸的大家也都默認了葉子真的不在了的事實。”

    “你覺得,她在還是不在?”

    “沒

    有其它的想法,因為在我心裏,她一直在。”

    葉菲明白,這是哥哥對妹妹的愛。葉誠真的很愛葉子,她感受得到。

    “那……”葉菲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問,她隻是開了頭,沒再說話。

    葉誠唇角漾起一扯苦澀:“你想問她和二哥的事?”

    “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再提起這些痛苦的事。”

    “葉家和陸家是世交,打小一起長大,葉子後來偷偷跟我說,她喜歡上二哥了,其實之前我也看出來了,但是二哥的性格,我和爸媽私下聊過,不適合葉子。”

    葉誠吸了最後一口煙,掐滅煙蒂,緩緩道:“我與葉子偶爾聊過,覺得二哥的感情很淡薄,不一定會給她想要的感情,但葉子很喜歡,我們大家自然是支持她的。”

    葉菲點了下頭,沒說話。

    “二哥的性格很冷清,而且做事要比任何一個兄弟都果斷,甚至,沒有感情。”

    這是葉誠對陸染的評價,但他說的很準確,陸染是個沒感情的人,是個連血液都冰冷的人。

    “但是他們結婚了,看起來還不錯,我們漸漸也放心了。”

    “葉子的性格很獨立,脾氣被大家寵壞了,但她發脾氣也針對事情,不會隨意發脾氣。那天……”

    葉誠頓了頓,“出事那天,我在國外,接到她的電話,就聽她在電話裏吼,說她和二哥吵架了。”

    “倆人吵了起來,葉子就開車出來說要走,而二哥,也沒留。”

    “二哥當時在南方邊境,他在深山裏考察,當時正在雨季,葉子開車出來,命吧,那一年,整個國人都震驚的災難,死傷無數,也包括了,葉子。”

    “葉子是我們葉家愛護了二十幾年的寶貝,嫁給陸染一年多,便遇難了。”

    葉誠說著,握在腿上的雙拳又緊了下,骨節分明的指節,是他在心痛,他在憤怒,他在哀傷,他在扔受……

    “我恨不得殺了他,可是就算弄死他,又能如何。葉子依舊迴不來了。”

    “他也應該很痛苦,我能感覺到。”葉菲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著他。

    “他是很痛苦,我們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但他的痛苦換不迴葉子的命。”

    葉誠這句話,幾乎是咬著牙說的,那是命,一去不返的人命,連一句告別都沒有,這是多麽殘忍的事情。

    “我媽當時就倒下

    了,後來,日漸消沉,鬱鬱寡歡,有一段時間,她就像瘋了似的,半夜總是蹲在葉子以前住的房間裏,拿著布偶娃娃和床上的空氣說話。”

    葉誠雙手拄著額頭,遲遲沒再開口。

    葉菲知道他痛,她不會安慰人,隻能傻坐著,眼圈通紅。

    “情況越來越嚴重,我媽在精神病院住了二年,才徹底的接受這個事實,後來迴了家,雖然不再那樣癡傻,但也一點笑容沒有。就那麽一段時間之內,我們這個家,已經不是家了,隻有無盡的痛苦包圍著。”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恨他。”葉菲的手覆在他的手臂上,“葉誠,過去的,終將過去,你要好好的,我不想看到你這麽難過。”

    “謝謝你安慰我。”葉誠第一次,對她說出了謝謝兩個字。

    “我知道你對我好,是想找一絲感情上的寄托,我不介意你把我當葉子,雖然,我沒有一點像她的。”

    “我知道你介意的是他把你當葉子,感情的事,與友情親情完全不一樣。”

    葉菲沒有說話,因為她不善於反駁。

    “其實他也挺可憐的,至此之後,他成了千夫指,連陸家二老,都因為葉子的事,幾乎與他斷絕了關係。”

    葉菲一怔,睜大眼睛看著葉誠。

    “你聽他提過任何家人的事嗎?”

    葉菲搖頭。

    “七年,他應該沒迴過一次家,他也很痛苦,我知道的,葉子的死對他打擊很大,我看到幾乎發了瘋似的他,那是第一次,他那樣的人,整個人都頹廢了。”

    “其實他挺可憐的。”葉誠說出這句話時,突然無奈的笑了出來。

    “是他害死了我妹妹,雖然不是直接兇手,但如果不是他們吵架,葉子怎麽會開車跑出來,那樣惡劣的天氣,二哥為什麽不去阻止。”

    “他們為什麽吵架?”

    這個問題,葉誠迴了句:“你去問他,他最清楚事情經過,葉子打電話隻是說吵架,很兇,她很少哭,那天電話裏卻哭的厲害。”

    葉菲終於明白,第一次的相遇,他應該是知道她叫葉菲,他抓著她的手裏,目光裏的落漠,應該是失望吧!

    她原以為是感情破裂,或是葉子遠走之類的情形,沒想到,葉子已經不在了。

    兩人坐了很久,直到後半夜近三點,葉菲才迴了另一間臥室休息。

    葉菲沒有

    睡,因為這些東西太難消化,葉子不在了,陸染與家裏斷絕了關係。

    怪不得,去年過年的時候,她提到他的家人,他當時是那麽的落漠,原來,是觸到他的傷處。

    她明白,陸染是個從不表達內心痛苦的人。

    他隻喜歡把自己包裝得冷清,讓所有人都不能靠近,其實,他自己的痛苦,隻能承受著。

    葉菲這一晚,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不知道另一間臥室的葉誠,有沒有睡。

    當天空泛起白肚,雨,還沒有停,從窗戶看下去,地上積了水,可見昨晚的雨勢有多兇猛。

    葉菲下了床,悄聲打開了房門,葉誠那邊,依舊很安靜。

    她走到廚房,冰箱打開,除了一些啤酒,什麽也沒有。

    葉菲洗漱過後下了樓,不一會便迴來。

    進了廚房,剛洗好小煎鍋,葉誠的房門便開了。

    葉誠走了進來,臉色很難看,但抱懷站在門口,看起來,心裏應該沒昨晚那麽痛了。

    “我身上什麽也沒有,看到你門口的櫃子上有點零錢,去樓下買了些東西,我給你做早餐。”

    葉誠沒開口,倒是淺淺的露出一抹笑。

    “你不會介意我不請自拿吧。”

    “如果你做的不給我吃,我會介意。”

    “去洗臉,我很快的。”

    葉誠進了洗手間,葉菲這邊很快便煎好了雞蛋,熱了牛奶。

    把麵條切片打開,抹了沙拉醬,放上一片生菜,一片西紅柿,最後把煎蛋放上,又蓋了一片麵包,用力一按。

    葉誠已經出來,看到她最後的動作,好像用很大力氣的模樣,其實,葉菲真的是個好女人,起碼,他能感覺出來。

    東西做好,端到餐桌上。

    兩人對麵而坐,開始吃早餐。

    “雖然很簡單,但是早上還是吃東西比較好,你不在家吃,但早餐也不能總在外麵吃吧。”

    “那你以後做給我。”

    葉菲一怔:“開什麽玩笑。”

    “那你想去哪兒?迴去?”

    葉誠的話,戳中了葉菲,她,能去哪兒。

    “在這兒住著吧,我很好伺候,如果能一日三餐最好,不能的話,有個早餐我也接受。”

    葉菲見他開起了玩笑,便知道他心

    裏應該能放下一些。

    “葉誠,希望你能永遠這樣,開心的樣子。”

    “我有那麽脆弱嗎?”

    葉菲微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別太多關心我,小心我喜歡上你。”葉誠開玩笑的說著。

    “別拿這事開玩笑,不好笑。”

    葉誠笑了下,很快吃完了早餐。

    今天周末,兩人也都沒什麽事兒,葉菲的衣服還沒幹,不,應該說還是濕濕的,外麵根本沒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幹。

    其實她也不是關心衣服是否能幹,她隻是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衣服沒幹,她暫時不能離開。

    她離開,又能去哪兒,她什麽也沒有,身無分文,手機也沒帶。

    葉誠中午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葉菲坐在客廳裏看著電視,但她的心裏很亂,雖然看著電視看腦子裏全是近來的事情。

    她對於葉子的死,很震驚,因為葉子的死讓太多人痛苦,葉誠,陸染,以及他們的家人。

    雖然心裏也覺得陸染失去葉子很痛苦,但她的痛苦隻是在於陸染的對她的態度,和她無法接受這一生隻生活在另一個人的影子下。

    葉誠晚上才迴來,在外麵飯店打包了幾個。

    兩人坐在餐廳裏吃飯,葉菲有些煩惱。

    “你說,我明天要不要去上班。”她不去上班,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但去上班,又覺得自己太軟弱,但經過這一天,她昨天的氣和心裏壓抑的感覺也少了,但多了一份對葉誠和葉子消息的心痛和惋惜。

    “你自己決定,工作是工作,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

    “隻有你們這些成功人士才能做到公私公明。”葉菲小聲嘟囔了句。

    “那就不去,打電話跟主管請個假。”

    “恩。”

    葉菲決定不去,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別扭什麽,不去工作,是希望陸染找不到她,還是她自己多想了,也許陸染根本沒找她。

    她不是葉子,她的死活,誰能在意。

    葉菲白天補了一覺,晚上睡的還是很晚。

    第二天一早,借了葉誠的手機打到辦公室,請了假。

    然後一天就在葉誠家裏,避難。

    下午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敲門,葉菲原本不想理,但是敲門聲不斷,她還是起去去看了眼。

    是向航……

    葉菲開了門,還沒等開口,向航便急忙說道:“陸先生在醫院。”

    葉菲一怔,醫院?

    “找你兩天了,原來你真的在這兒。”

    葉菲又是一怔。

    “情況不太好。”

    葉菲什麽話也沒說出來,但卻緊張得渾身發抖。

    葉菲跟著向航下了樓,當坐在車上,她才感覺到自己穿的是什麽。

    不過此時也顧不了那麽多了,車子一路上醫院駛去。

    “他怎麽了?”葉菲終於緩解了緊張的情緒問向航。

    “一種新型生物病毒,可以讓人失去意識,醫院束手無策,已經商量要迴北京,但他堅持要找你,我們找了你兩天了。”

    葉菲有些難以消化這件事情,生物病毒,她打小看片子就知道這些病毒吸入就會死,他,他怎麽會……

    下了車,葉菲跟著向航奔進了醫院。

    在迴護病房門前,看到了衛遠和蘇子瑜,以及,一些她不認識的人還有很多醫生。

    葉菲什麽時候連拖鞋都跑掉了亦是不知,門被打開,葉菲赤著腳,走了進去。

    陸染是醒著的,但臉色因為痛苦而變得特別難看。

    見葉菲來了,陸染坐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陸染卻向她伸出手,拉住了她。

    葉菲感覺到他的手是那麽的涼,看他這一身的病號服,又那麽難看的臉色,還有,什麽什麽病毒,她心就揪著疼。

    “找了你兩天。”他隻說了這一句。

    葉菲緊抿著唇,末了,“你怎麽了。”

    “沒什麽事,就是出了點小問題。”

    “向航說,你要迴北京治病。”

    “恩,有點小問題,很快就能解決。”

    突然,陸染的目光一頓又恢複了原來的冷清:“你穿成這樣,你去哪了。”

    葉菲看著自己的大襯衫,還赤著腳。

    葉菲緊抿著唇不說話,陸染眸子越來越暗,最後突然抽迴手,手指緊緊的抓著旁邊的欄杆,幾乎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出去。”

    葉菲被他嚇了一跳,而且瞬間就看他額頭上開始冒冷汗,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人已經變得不成樣子。

    “你怎麽了,你怎麽了,陸染你怎麽了。”葉菲上

    前去抓他的手,發現他的手非常非常的冷,而就是她碰到他的時候,他迴手就把她甩了出去,“出去。”

    葉菲有些驚慌,但知道一定有問題,急忙跑到門口:“快來人,他,他好像很痛苦。”

    她的話未落,就見一大批醫院衝了進來。

    葉菲閃躲不急,被擁擠的醫護人員推擠到一邊,撞在了牆上。

    大家都衝了上去,葉菲也想過去,卻被身後的衛遠一把拉住,把她拽了出去。

    “衛遠你別拉我,我要進去看看他。”

    “你進去沒用,勸勸他,讓他跟我們迴北京。”

    陸染剛才的樣子太嚇人了,葉菲驚魂未定:“他怎麽了,他說小問題,衛遠,到底怎麽迴事。”

    “他前幾天出國去查件事,迴來就這樣了。”

    他出國了,她以為那幾天,他都與那個女人在一起,原來是出國了,她是不是想的太多,而他,又說的太少。

    “這裏的醫療技術太差,隻能暫時控製,迴北京那裏有更好的醫療團隊。”

    “那就迴去啊,別耽誤了。”

    “他堅持,而且這兩天一直讓我們找你,估計是想等你吧。”

    衛遠的話,讓葉菲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找她,她就那麽重要嗎,拖著這種根本不知名的病況,連命都不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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