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聿眸光暗沉,斂去了身上的冷意和殺氣,直直望著言一色,一言不發。


    方才一瞬間的心湖起伏,已經重歸波瀾不驚,但莫名地還有幾分心虛。


    他沒想著自己殺上官盈這事,能瞞過言一色,但也沒想到被當場抓包,讓她親眼目睹。


    遲聿不得不承認,他介意言一色對他的看法,該死的介意。


    言一色見遲聿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且臉上的神情有點一言難盡,倒也不在意,大步走進殿內,停在不遠處,叉著腰探著腦袋,朝地上死不瞑目的上官盈看了一眼,眉梢一挑。


    她小臉一側,打量遲聿的目光,異常專注,唇角緊緊抿著,嚴肅認真道,「死透了嗎?要我再補一刀嗎?」


    遲聿眸光微動,喉結滾了下,一時分辨不出言一色這話是真心,還是存心挖苦。


    少頃,到底還是冷硬幹癟地吐出兩個字,「死了。」


    言一色聞言,純淨如水的眼眸斂著清雪涼意,露出一個燦爛的假笑,明知故問,「見到我有沒有感覺很驚喜?」


    她的語調硬邦邦,遲聿聽在耳朵裏,渾身都不舒服,他不是沒有見過陰陽怪氣沖他甩臉色的言一色,但這次有些不一樣——她似乎是認真的。


    認真地對他不滿,認真地生氣,甚至很可能認真地思慮,再次逃離他身邊。


    遲聿念及此,心下一緊,體內戾氣湧動,暗紅的鳳眸,閃過妖異血色。


    他忽然上前一步,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言一色的肩膀,傾身低頭,陰沉冷魅的眉眼與她平視,嗓音華麗醇厚,涼薄冷漠中張揚著唯吾獨尊的霸道,「孤弒母又如何?她該死!你不許有別的想法!」


    言一色直視著近在咫尺的遲聿,神色淡淡,眼角眉梢染著笑,柔軟但又氤氳出鋒芒,明顯一副不好惹、不好哄、不好說話的姿態。


    「你覺得我會有什麽想法?」


    她說完,頓了一下,不給遲聿開口的機會,緊接道,「你不覺得我背著你,聯合你手底下的人偷偷來荒月,就已經很有想法了嗎?」


    遲聿暗紅的鳳眸,深邃晦暗,像寒夜下空寂危險的冰窟,一本正經道,「你既已經來了,孤又能拿你如何?別打岔……你明白孤說的什麽意思。」


    他抓住言一色肩膀的手,驟然一緊。


    「哦。」


    言一色點點頭,乖巧地應了一聲。


    她眯起眼睛看他,皮笑肉不笑,「所以?你在害怕,我無法忍受跟一個喪盡天良到弒母也心安理得的人在一起,想聽我發個誓——我願意接受這樣的你,包容你的一切,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直到地老天荒?」


    「你覺得我會嗎?我敢嗎?一個能弒母的人值得信任依賴嗎?我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你看膩了我的臉,厭倦了我的人,一個不高興轉頭毒死我?」


    言一色嘴角噙著笑,用最溫柔的語調說著最刻薄的話。


    遲聿聽著她說的每一個字,渾身的血液仿佛被凍住了,心口發堵,窒息的感覺像個封閉的牢籠,他仿佛置身在一片黑暗鑄就的潮水中,掙不脫,逃不開,隻能等著被淹死!


    他想說些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沒用。


    言一色似說得不過癮,又反問一句,「你是不是想得有點多?」


    遲聿覺得無比刺耳,本就暗紅的眼睛紅得更厲害,像經過了鮮艷的血色洗滌,閃耀一層詭異的光。


    他手上的力度加大,似想捏碎言一色。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睛變成了紅中帶銀,像紅日穿透陰霾烏雲,輝耀天地,開出了繁星的璀璨銀芒,奇異如夢。


    言一色忍受著肩膀上的疼痛,一眨不眨地盯著遲聿,所以沒錯過他眼睛的異樣,心下一愣。


    而等她再仔細看時,卻還是尋常的暗紅色,隻是因為冷怒的情緒亮了一些。


    言一色不認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忍不住好奇起來。


    一時間,她的神思跑偏了。


    其實從見到遲聿的那一刻起,她的一切表現都是故意為之,別看神情、語氣又毒又狠,但心裏其實在翻白眼,她就是想看看,遲聿什麽時候會解釋一下,為自己辯駁上幾句。


    但奈何到此為止,他的嘴,緊得跟被縫上了一樣,就是沒說她想聽的。


    不過,言一色眼下已經打消了逗弄遲聿的念頭,因為她對他方才的眼睛變化更感興趣。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急促淩亂的腳步聲。


    言一色挑了下眉,抬手將遲聿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掰開,但掰半天沒掰動,還迎來遲聿更兇狠的暴力壓製。


    言一色這次真的給了他一個白眼,壓低聲音兇道,「放開!」


    遲聿臉色更難看,死死盯著她,似乎想吃了她,「你是孤的!死了都別想擺脫,休想走!」


    「來人了。」


    「……」


    「你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你弒母了?」


    「?」


    遲聿聽出來一絲不對勁。


    言一色也不掰他的手了,而是伸手做了個撲向他胸膛的姿勢。


    她有用了力氣,而遲聿又見她是投懷送抱的意思,所以順從了,將人抱個滿懷。


    言一色在抱住遲聿的瞬間,猛然發力,一閃身,帶著他如鬼魅般離開了容華殿,並嘀咕了一句,「你腦子有病罷!來人了還不躲?到時你弒母的惡名傳得天下皆知,是好聽還是長臉啊?」


    ------題外話------


    二更十點以後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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