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進沉著臉注意著遠方情形,冷靜地在心中預判形勢、思索策略,他身邊的言成卻是大叫起來,「快跑到樹上躲起來!」


    他一句話落,就拉著言進往一側參天大樹那裏跑,其他人見狀,反應有快有慢,也跟著跑。


    言安和言靈是反應最快、跟的也最近的人,言靈跑的時候還記得拽起那藍衣少女一起跑,言安已經和言成、言進父子倆並肩了。


    這一切發生在轉眼間,而本發生在遠方的騷動,也以風馳電掣的速度闖進大多數人的視野範圍內,邊跑邊留心危險的很多人都看到了,那是一群密密麻麻的紅色不明物體,每一隻都不大,但行進吃草的速度快地駭人,粗略一看約有數千上萬隻,成行成列組成一條齊整的隊伍,猶如一條紅色帶子,以狂風掃落葉之狂猛,席捲廣袤無垠的草地。


    從上空俯視下來看,便仿佛是巨人手中的一把紅色鐮刀,一個橫掃過來,不費吹灰之力就砍掉了一叢草葉。


    而言進等人就是草葉上肉眼難見的小生物。


    發現危險近在眼前的眾人,開始不要命地運起輕功狂奔,意圖躲到樹上。


    就在這時,本跑在最前麵的言成突然臉色煞白,他腳步一停。


    言進和言安最先迴頭,神色急切地正要嗬斥他快跑,就見言成的全身迅速發黑,就連眼白都變成了黑色!


    言成兩眼一翻,直挺挺砸在地上。


    「小成!」


    言進失聲大喊,言安快他一步,將莫名變成黑炭的言成背在了身上,跑到他們身邊的言靈拉著藍衣少女扭頭,「哥,令主,快……啊!」


    她話音未落,不知看到了什麽,尾音生硬一轉變成尖叫!


    言進以及背著言成的言安,比她還早一點發覺,本該遠在天邊的危險,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已經近在咫尺了。


    他們也終於看清了,那紅色不明物體,竟然是一隻隻紅殼烏龜!


    狂風依舊在刮,吹在人身上仿佛有木棍在打,又疼又麻,難以邁開腿。


    震驚中的言進、言安、言靈潛意識裏明白,他們已經跑不掉了。


    言進當機立斷,做出了下意識的動作,護在背著言成的言安麵前,言安將拉著藍衣少女的言靈護在身後,五個人幾乎在一條豎直的線上。


    至於跟在兄妹倆身後的兩個高手,彼此對視一眼,為自保、也為完成夫人命令他們辦的差事,一起朝言靈出手,欲將她連帶著前麵的言安等人一起推出去,換取一點微不足道的逃離時間!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已經出手,眼看就要觸到言靈的身體,忽覺眼前似閃來一道金芒,又好像是錯覺,電光火石間,他們的手被什麽抓住,一股大力將他們提離地麵,掄向天空,自言靈等人頭頂上方掠過,劃過拋物線的軌跡,好巧不巧擋在了烏龜大軍最前麵!


    本想讓他人做墊腳石換取生機的兩人,結果自己成了墊腳石!


    紅殼烏龜也不隻吃草,人也吃,更何況他們還擋路了。


    吃起人來自然比吃草慢,但畢竟數量龐大,吃起來還是相當快,不過大軍的行進確實停滯了一下。


    言進等人雖然震驚於這等意外的發生,但生死關頭誰也不會琢磨沒用的東西,一見有機會,自然拔腿就跑!


    幾人成功躲到了樹上。


    烏龜大軍經過樹下,卻是繞開了樹根,沒有像吃草吃人那樣,吃掉樹根。


    這時候就要誇讚言成的洞察力敏銳了,在言進還沒看出門道的時候,他已經預判到了危險且發現樹沒有倒,所以才讓大家往樹上跑。


    在樹上的眾人逃過一劫,注視著紅色烏龜大軍遠去,就見他們所過之處,綠茵不在,唯有光禿禿的土地,狂風裹挾著塵煙猶如一場沙塵暴,而它們行進到瀑布麵前,一個個都下了水。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烏龜都不見了,狂風漸停,滾滾塵煙也散去了。


    天地間唯有『嘩啦啦』瀑布水流之聲,聽起來甚是美妙悅耳。


    眾人在樹上暗自慶幸逃過一劫,總覺已過去了數日,可看了天色才發現,眼下仍然是黃昏。


    另一邊的言進等人看著雙眼緊閉全身泛黑的言成,誰也高興不起來。


    「令主,成少爺好似中了毒。」


    言安開口道。


    言進臉色凝重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言成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他已經想明白了。


    言進深吸一口氣,渾身散發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晦暗氣息,整個人看起來似乎蒼老了幾歲。


    他對言安說道,「問題出在小成包袱裏的雞腿上……你也看見了,輕姑娘將庶派三位令主所贈的東西也放入了包袱,那些東西被下了毒,雞腿與其混在一起,也沾染了毒性,小成吃了那雞腿……」


    言進說著,眼底流露出自責愧疚之色,無力苦笑一聲,「是我大意了,早前見輕姑娘拿手觸碰那三樣東西,裝進包袱裏,沒有任何異樣,便下意識認為沒問題,卻忽略了一種可能——東西有毒,但被輕姑娘無形中化解了,所以她才看起來沒有絲毫異樣。」


    言安眉頭皺著,腦海裏閃現吃生魚的玄衣少年的身影,若有所思地點頭,「毒是洞明令主下的,既是他下毒……」


    言安正說著,昏迷不醒的言成,緊閉雙眼中流出了黑色的血,言進的心猛地一抽,言安神色大駭,站在他身邊的言靈瞪大眼睛,嚇的捂住了嘴。


    藍衣少女在言靈身邊,僵硬地轉頭看了一眼言成,眼神還是那麽麻木空洞,隻是似乎又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言安沉著臉,咬著牙,將方才沒說完的話說完,「令主,洞眀令主所下之毒,唯有他自己一人可解!不能再耽擱了,你快帶著成少爺穿過瀑布去追人!」


    他此話一落,散布在其他樹上的少年少女們都聚了過來,神色各異,心思各異,但無一例外,都在屏息等言進的迴答。


    因為他們需要言進的庇護,但言進的親子需要找到洞明令主解毒,他放棄護佑他們,選擇離開這裏去尋人實屬天經地義!


    但私心裏還是妄想著……


    言進神色嚴肅凝重,但依然冷靜鎮定,隻是為言成擦著臉上黑血的手,卻在微顫。


    言成眼下黑血還在流,再耽擱下去,誰也不知道他所中之毒會將他的身體侵蝕到什麽地步,或許,下一刻……就會死。


    言進沉默著,沒有開口。


    言安眉頭皺的更緊,忍不住道,「令主,你還在等什麽?」


    言靈也忙道,「令主快走!不必擔心我們!我們都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你若真放心不下我們,為成少爺解了毒後,就再迴來啊!」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圍聚而來的少年少女中,有人出聲附和。


    「言靈說的對。」


    「是啊,為成少爺解毒要緊。」


    「令主你快去快迴啊!」


    「令主你還遲疑什麽?救人如救火耽誤不得!」


    ……


    也有陰沉著臉,一點都不想言進離開的人。


    但總歸是少數。


    言成眼下的黑血沒停過,言進為他擦血的手也沒停過,但他終於開了口,「我會留在這裏。」


    眾人大驚,不敢置信。


    言安臉色驚變,忽地,他臉上揚起嘲弄的笑容,諷刺道,「為何?令主不會以為你放棄親子的命就為保護我們萬無一失,我們會感激涕零,日後念著你這份恩情,對你唯命是從?別做夢了!我們縱然會感謝你,但誓死效忠的永遠會是自家令主!不是你天璿令主!」


    言進聽進耳裏,視線依舊落在言成的臉上,無動於衷。


    言安氣的臉色發白,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橫在自己脖子上,陰狠道,「好,那我就一命賠一命,隻要成少爺死了,我馬上自殺為他陪葬!」


    少年神色誠摯,沒有任何作假的痕跡。


    言靈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袖子,屏住了唿吸。


    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看著眼前僵持住的局麵。


    隻除了那陷進悲傷不可自拔的藍衣少女,此時此刻,她空洞的眼睛終於有了幾分神采,輕聲問言進,「為什麽?我們的命與你無關,可言成是你的親子。」


    言進還在維持一個為言成擦血的動作,聲音艱澀地迴了一句,「因為這是小成的心意。」


    眾人不懂。


    言進也無意解釋。


    藍衣少女古怪一笑,伸手從自己脖頸間拽出一個用繩串著的碧綠玉珠來,扔到了言進手中。


    「塞到他嘴裏,這玩意兒能維持生機,解不了毒,但也不至於讓他被毒死。」


    言進一怔,第一眼看到手裏的玉珠,就知不是凡品,且這玉珠莫名給人一種它具有某種力量的感覺。


    言進沒有遲疑,掰開言成的嘴,將它塞了進去,效果立竿見影,他眼中的黑血竟不再流了。


    言進一時大喜。


    言安眼睛一亮,忍不住轉頭看那藍衣少女,「冒昧一問,你是哪家的小姐?」


    藍衣少女沒有興致說話,語氣敷衍,「天璣令主家,言影。」


    言安聞言,神色詫異,據他所知,天璣令主家可沒有叫言影的小姐……


    言進其實也沒聽說過,但他未多問,感謝道,「多謝影姑娘慷慨借珠。」


    言影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就當謝你好心那一救。」


    她指的是,言進不久前從瀑布裏救了他的心上人,雖然隻救迴來肉塊。


    言成算是暫時沒事。


    言進也漸漸恢復如常,他此時才想起來一件事,看向言安和言靈,「不久前,多虧有你們兄妹身邊的高手犧牲,我們才撿迴一條命,我要替自己和小成向你們道謝。」


    言安和言靈神色微變,提起這件事,在外人看來,侍衛為主子犧牲沒什麽好在意的,但發生在他們身上,就很怪異了,當時那種情況,那兩人沒在他們背後下黑手,已是謝天謝地了,主動犧牲救他們?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兩人壓下心中的疑惑不解,沉默著接受了言進的謝意。


    ……


    離所有人不遠的暗處,誰也沒發現,蔥鬱茂密的枝葉間,坐著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染著笑意,燦爛生輝,周身流轉著明媚溫暖的氣息,她身邊的樹枝樹葉似乎都比別處好看幾分。


    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言一色。


    她不久前與言進分開,說是要走,其實根本沒走,不過那瀑布倒真穿過去看了看,然後又迴來了,寒菀此時此刻,正坐在她身邊。


    言安和言靈身邊那兩個想下黑手的侍衛,是言一色解決的,她出手太快,快到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就連那兩個侍衛,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言一色在此處已經看到聽到了一切,她還真不知道言燕那三人給的東西有毒,因為她帶著遲聿給她的那雙透明手套,薄如蟬翼不說,還百毒不侵!


    聽了言進的話,才知道緣由。


    言進拒絕帶言成離開去解毒,其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他那句『這是小成的心意』,也實在值得深思。


    言影拿出的玉珠也讓她意外,但總歸言成的毒是暫時穩住了,該說言進這是好人有好報。


    言一色想到此,笑了笑,言家還是有挺不錯的人的。


    言成,她是不會讓他死的。


    她站起身來,準備到眾人所在露個臉,然後帶走言成去找人解毒,而就在這個時候。


    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不,準確地說,是地麵在劇烈顫動!


    言一色眸光一凝,伸手攬過寒菀的腰,原地消失。


    整片樹林都在猛烈搖擺,人已經站不住了,言進抱起言成,與眾人一起離開,站在了光禿禿的空地上。


    地麵也在顫,好似地震了一樣。


    很快,四麵八方的地麵都崩裂開開,一道道水柱竄天而起,水柱以肉眼難追的速度在成倍增加!


    這樣下去,他們腳底的整片土地都會蹦完,然後從地底竄出來的水會匯聚在一起,把他們都淹了。


    言一色在一暗處瞧著,絲毫沒有厄運罩頂、必死無疑的驚慌,她嘖了一聲,挺好奇眼前大規模的地蹦水竄怎麽實現的……


    言一色好奇歸好奇,可沒忘記當務之急是逃命,帶著所有人逃命。


    生路明擺著就有一條,就是穿過那瀑布!


    言一色帶著寒菀飛身過去,身影掠過瀑布底端形成的湖麵,在一塊冒出湖麵的石頭上站定,轉身,抬眼一望,就瞧見,言進等人在不遠處的岸上。


    隻不過那一群人都背對她,所以誰也沒看見她。


    此時此刻,言進也已經明白,生路隻有穿過那瀑布一條!


    可他也同樣明白,以他的功力,來迴帶五六個人已經是極限了,他救不了所有人。


    少年少女們圍在言進、言安等人身邊,驚慌失措。


    他們萬萬沒想到,會麵對如此恐怖的自然威脅,也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無力渺小。


    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了,腳仿佛長在了地上,動也動不得。


    言靈緊緊抓住言安的手臂,臉色煞白,眼裏滿是恐懼。


    言影麵無表情,她本就是想殉情的人,死了正如她意。


    言安攥緊了拳頭,眼底也有害怕,但更多的是勇氣和冷靜,他沉聲問言進,「怎麽辦?」


    水流此時已經衝過了他們的腳麵,沒過小腿。


    原本他們所站的地方還是穩的,可眼下也有了顫動的跡象。


    言進麵沉如水,鎮定說道,「隻有那瀑布一條生路可走,但以我的功力,最多隻能帶五六個人,且是一次帶一個……」


    所有人都聽見了,一時的靜默過後,有人已經開始拽住言進的衣角,苦苦哀求,求他帶自己走。


    但更多的,還是沉默,甚至於有的人,連眼中的恐懼都沒了,有的隻是麵對死亡的坦然,看向言進的眼睛裏,也全是感激。


    他們很多人在來參與比試之前,就知道自己會死,心裏其實早已有了準備。


    言進看懂他們眼中的意思,心裏很是複雜。


    言安催促的聲音響起,「令主,事不宜遲,你快帶成少爺走……」


    言進聽罷,不再耽擱,他抱起言成轉身,眼神瞄向瀑布的方向,瞧見了對他微笑的言一色。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眼花,再想細看時,臉色忽而煞白,下一瞬,他全身也迅速變黑,和言成中毒倒地的情況一樣!


    言安臉色頓變,撲過來就要扶住他。


    言進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甩出一道風,擋迴了他的手。


    眼看著抱著言成的言進就要摔在地上,但最終還是被人扶住了。


    離的最近的言安隻覺眼前一花,定睛一看,就見言一色左手抓著言成的肩膀,右手抓著言進的肩膀,眯眼笑道,「看來中了這毒的人不能碰,一碰也會中毒。」


    ------題外話------


    啊,萬更奉上~


    明日請看:色色vs瀑布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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