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溫涼漫不經心地研磨著墨水, “她們做這行的忌諱實屬常事,我又怕它什麽?”


    銅雀氣悶, 在溫涼身邊放下茶盞, “但是您也不能這麽隨意就放他們走,定然是有人搞鬼,否則繡坊不敢如此行事。”鶉鳥之前也做過格格的衣裳,一貫是安分的, 突然來這麽一出, 要說沒有緣故, 銅雀自然不肯相信。


    “左不過是那幾個人, 想著歪門邪道欲讓我發火。”溫涼抬起手從筆架上取下一支毛筆,蘸飽了墨紙開始在攤開的宣紙上寫字, “且不說能做出這般下作事情的定然不受重用,忽視他、漠視他、無視他、自在地穿著這身衣裳氣死他,豈不更好?”


    別說忌諱斷子了, 就算要他現在結婚生子也是不成的。


    “可是格格……”銅雀心不甘情不願地想繼續開口,卻見溫涼把一張紙提起,“把它送到門房那裏去, 如果有人前來投奔。相貌如其上所言, 讓門房千萬要把這消息傳給貝勒爺, 不能有絲毫輕視。”


    銅雀沒再多言, 接過紙張前去辦事。那張紙上的字並不要緊, 重要的是最後溫涼蓋下的那個隨身小印, 擁有這枚小印的人可調動府內, 門房的人才會上心。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這些皇子龍孫的門房。


    溫涼負責的事物並不多,連胤禛都隻是個閑散貝勒。畢竟此時康熙也不過四十餘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哪怕是出生即為太子的胤礽也隻能死死地按耐住心中的想法蟄伏,十數年後太子的結局,若說是這等待的時期太過漫長也未可知。


    閑來無事,溫涼提筆把他所能記得的關於這幾年的大事記錄下來,寫到最後已經是滿滿的三大張。停筆的時候,窗外已是黃昏時分,昏黃的天色令人有點頭腦沉沉,他站起身來一邊扯碎紙張,一邊走到火盆邊。洋洋灑灑的碎紙落入炭火中,就如同白雪覆蓋住黑色的汙垢,轉瞬間又被突起的小火苗吞噬,很快連帶著其中的蠅頭小字也很快消逝。


    他在心裏盤算著年數,在腦海中喚著係統,[溫和要動手術,我這邊的時間卻需要十數年,這個時間差難道有用?]他的語氣很平淡,卻透露著一種無形的威脅。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係統隻能幽幽地說道,【宿主請放心,相信本係統的能耐,隻要您能完成主線任務一,您的妹妹溫和定然能夠平安,時間不過是小問題。】


    溫涼冷哼了聲,得到想要的迴答後便沒再理會係統。起身的時候略顯踉蹌,他捂著額頭站在原地停留了一會,眩暈的感覺才慢慢消失。想起原身以前的食譜,溫涼抿唇,低血糖也是常事了。


    等到躺迴床上的時候,溫涼心裏泛起的第一個念頭……幸運的是,隻有胤禛蘇培盛與銅雀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而不幸的地方也正是在此。


    原身喜歡這些的原因,都在於他幼年的經曆。他身份特殊,其母是順治養女和碩公主,他的父親實際上乃是平南王尚可喜七子尚之隆。到了後來,他因故流落在外,變得更加內斂陰沉,直到遇見胤禛前,他都是以女裝示人。當然到了現在,他仍舊是女裝,然胤禛是知道他真實性別的。隻是其中這段往事,隻有溫涼自己知曉。


    之後他的腦海中仍舊是在不斷盤旋著各種念頭,溫和的情況,胤禛的重視和幕僚間的排斥……許久後一陣睡意翻滾,溫涼漸漸睡著了。


    次日溫涼早早便起身,按著原來的習慣在院子裏溜達了幾圈,然後迴去洗漱。正待他打算迴到書桌邊的時候,溫涼隱約聽到了銅雀的聲音,他凝神細聽了片刻,打開了房門。伴隨著房門的打開,那爭吵聲也隨之停下,銅雀與另一個丫鬟同時扭過頭來。銅雀臉上帶著懊惱,另一個傲慢的神色還未從臉上褪去,卻又爬滿了震驚,“你是何人?!”


    這前院伺候的人基本都是被調.教過的,知道分寸如何,絕不會衝人大唿小叫,此人隻可能是從內院來的。而內院中的人……溫涼掃了一眼莫名出現躲在牆角的大貓,視線又在陌生丫鬟臉上掃過,把她們兩人的臉色都收入眼底,李氏的人?


    胤禛膝下隻有弘暉和弘昐兩個兒子,自從生下兒子後,李氏的氣焰便漸長。胤禛少有在內院的時候,自然不怎麽關注。烏拉那拉氏一貫大方得體,隻要李氏不踩到她的底線,她自然願意放縱。一個驕縱不知長進的側福晉可比一個大方得體知道進退的側福晉容易控製得多。


    “這是怎麽迴事?”溫涼的嗓音比以前略高,落在來人的耳中便以為他隻是聲音較低沉的女子罷了。這是他在胤禛之外的人麵前常有的偽裝。


    陌生丫鬟雖然聲勢高漲,但這裏畢竟是前院,她也不敢肆意妄為,勉強壓著脾氣說道,“我家主子的愛貓落到院子裏去了,我想進去找,這個小丫鬟死活不讓我進去。”偏生這小妮子看起來嬌嬌弱弱的模樣,力氣怎的如此大。


    溫涼退後一步,示意銅雀把大貓抱給她,然後轉身迴去。


    陌生丫鬟被溫涼這樣冷淡的態度氣得不行,到底在心裏拚命念著這裏是前院才生生忍下怒火,迴去找李側福晉告狀不提。


    溫涼待銅雀帶著早飯進來後,開口囑咐她,“你親自去趟前院找王以誠,讓他告訴他師傅,什麽時候這後院的人也能輕而易舉地進入前院了。“王以誠是前院行走的內侍,他的師傅張起麟乃是胤禛身邊得用的大太監。蘇培盛負責胤禛的生活起居和內院,張起麟掌控著前院的諸多事宜,像今日這般的事情本不該發生。


    ……


    張起麟聽著王以誠傳來的消息,臉色有點難看,“你們竟讓後院的人進了前院,要是衝撞了貝勒爺,你們一個兩個腦袋都不想要了!”貝勒爺對前院的防衛異常看重,除了福晉偶爾能派人過來外,其他人一概不許踏入前院。今天能發生追著貓入前院的事情,明個就能出現瞞天過海進入前院的刺客!


    王朝卿低聲快速地解釋道,“那是李側福晉的人,說是那貓乃小主子的心愛之物……”


    “廢你娘的話!”張起麟氣笑了,“王朝卿啊王朝卿,咱家怎麽就沒看出來你這小子的心這麽大?這麽喜歡李側福晉,趕明兒我給貝勒爺送送話頭,這就送你去內院!”


    王朝卿連忙討饒,王以誠抿唇細思,“師傅,這不大對勁啊。這前後院間都有專人看著,怎麽就進來得無知無覺呢?”


    張起麟白了眼前這兩個徒弟一眼,慢條斯理地提點他們,“怎麽著,你們還真以為是李側福晉的人偶然進入前院?這裏頭的水可深著呢,要能這麽簡單,我現在就叫你倆師傅了,趕緊給我滾蛋,別在我眼前礙事。”等貝勒爺迴來,還不知道有多少排頭要吃,這個虧可不能這麽平白無故就忍了。


    “等等,迴來。”張起麟把滾到門口的兩人叫迴來,“格格那裏注意點,別再讓人叨擾了。”


    “是。”


    約莫戌時初,胤禛從養心殿迴來,臉色看起來不怎麽樣。張起麟在察覺這點後暗暗叫苦,摸到了親自去茶房泡茶的蘇培盛那裏,“今個兒貝勒爺是怎麽了?”


    蘇培盛臉色也不怎麽好看,低聲說道,“早朝上八貝勒和爺爭執河運之事,俱被皇上訓斥。下朝進宮探望德妃娘娘,又因為十四阿哥的事情鬧僵了氣氛。臨走的時候被萬歲爺召去養心殿,說是談心實則敲打,這整天過得,爺正氣不順呢。”張起麟聽完後抹了把臉,無奈搖頭,“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撞上這時候。”


    而這個時候,溫涼正坐在院子裏欣賞著皎潔月色,銅雀搬了暖壺和桌子,又給他蓋著厚實披風,暖洋洋地在寒冬臘月感受著夜色如水的寧靜。胤禛如今不過是個閑散貝勒,也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或許有著奪嫡的心思,卻也很淺很淺。畢竟誰能想到那座死死擋在他們麵前二十幾年的太子山有朝一日會坍塌呢?


    銅雀搬著小板凳坐在對麵,依偎著火爐在奮力坐著手工活。溫涼掃了一眼,慢悠悠地喝了口暖茶,“不準,歪了。”銅雀聞言憤憤地把手上的荷包又重新放迴去,嘟噥著說道,“奴婢對這種東西真的完全不在行啊。”語氣聽起來很懊惱,表情卻看起來像是解放。從早上溫涼要銅雀做個荷包後,銅雀的手指頭都不知道被戳了多少下。


    “磨煉心境,以後沒事可以多做做。”溫涼擺擺手,又啜飲了幾口暖茶,淡然的模樣和銅雀形成鮮明對比,讓人有點牙癢癢的。


    銅雀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溫涼蒼白的模樣,愈發擔心起來,“格格,您可還有哪裏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奴婢把大夫再叫迴來,您看起來好蒼白。”


    溫涼迴想著今天上午吞下的那碗藥,慢吞吞地搖頭,“不必了,這樣就好。”苦澀黏稠,即便是溫涼,也是有不喜歡的東西的。再神奇,能避免還是早些避免為好。


    銅雀仍有點擔憂,不過還是順從著退到了外間去,恰好坐在了門口的位置,能夠時不時觀察到溫涼的情況,免得他病情加深卻無人能幫手。


    溫涼在知曉如何替換衣裳後,大部分的事情還是親力親為,以前長久的經驗讓他不喜歡有人靠得太近。坐在床上認真地發了會呆,溫涼動作緩慢地下了床,徑直走到了衣櫃那邊,打開了滿衣櫥的衣裳。


    粉色,紅色,紫色,嫩黃色,淡青色,月白色,嫩綠色……


    衣櫥裏頭絕大部分都是各式新鮮漂亮的女裝,隻有角落那麽一點點的地方才放著幾件男裝。溫涼的視線直接略過了男裝挑選了件素淨的衣裳,既然無法解決,那便不要去想它。


    他隨意地在梳妝台上挑選了一根珠釵,然後亂七八糟地盤了個頭發,算不得淩亂,卻也沒好看到哪裏去。化妝更是漫不經心,也就讓人顯得柔和些。


    關上衣櫥,溫涼沉吟半晌,終究沒有選擇蒙上麵紗,然後大步往門外走去。等到他打開房門的時候,無視了銅雀一臉震驚,溫涼直接就出去了。


    銅雀連忙跟了上去,“格格這是要去哪裏?”


    “不出去,就在園子裏逛逛。”溫涼神色略顯疲倦,不過精神卻是不錯。他對銅雀跟上來的動作並無異議,兩人一前一後地朝著庭院中走去。四阿哥胤禛雖不是極得寵的皇子,然他的親額娘是受寵的德妃,與太子關係又不錯,負責修繕貝勒府的官員不敢敷衍行事,庭院的景觀帶著江南的秀麗與北方的大氣,溫涼不過走了幾步,因病而有點鬱鬱的心情變得好些了。


    如今的時節哪怕帶著微涼,絲毫掩蓋不住滿園春色,侍弄花草的人怕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方才令這景色如此淡雅美麗,叢花點綴,幽香沁人心脾。


    “格格,您該多出來走走。”銅雀看著溫涼的臉色稍顯紅潤,擔憂的情緒稍退,人變得活潑了些,“素日裏您都喜歡在院子裏待著,太久沒有活動了。”


    溫涼半心半意地聽著銅雀的話,微風吹拂過的感覺很好,實在令人愉悅。主仆兩人在園子內停留的時候,偶爾有侍從丫鬟匆匆走過,對這對不大熟悉的人有些好奇,不過銅雀的辨識度比溫涼多多了,有她在,倒也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可惜安靜的氛圍持續沒多久,很快便被園子門口的笑聲打破,溫涼沒有太大的反應,銅雀卻是不大開心。好不容易能讓格格歇息會出來走動走動,偏生這麽快又被人破壞了。


    來者在步入園子後,很快便意識到有人在,聲音漸小。然在有人發現了前者是誰後,這議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戴鐸混在人群裏麵,很快意識到那個倚靠在亭子石柱上賞景的不是別個,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溫姑娘。


    戴鐸投奔四貝勒已有數月,在貝勒府上的生活還算如意,也自戰戰兢兢地幫助胤禛,近些時日來提出來不少有益的建議,頻頻得到胤禛的讚許。這讓他在幕僚中也得到了不少另眼相看,而他也和沈竹等人結交成為好友。


    隻是這些事情中,唯有溫涼這件事情一直沒有什麽太大的進展。戴鐸曾打聽過溫涼的情況,然幕僚中對溫涼的看法毀譽參半。不少人認為和溫涼共事有礙觀瞻,對貝勒爺的聲名也不好。


    另外一小部分人則對溫涼的才思敏捷大度讚賞,認為這不是壞事。隻是溫涼畢竟是女子,她不出現,戴鐸也不可能主動找上門去,直至今日才又一次在私下的場合見到溫涼。


    沈竹卻是不大在意周圍人停下來的動作,反倒是徑直往溫涼那裏走去,戴鐸見狀,也跟在沈竹的後麵上前,其餘的人卻是在另外一處,麵上雖然不顯,卻頗有楚河漢界的意味。


    “溫姑娘,多日……你身體不適?”沈竹本想著打個招唿,卻沒想到近前來才發現溫涼透著病態的蒼白,雖然有點紅潤,卻絲毫掩蓋不了點點青色。溫涼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久不見天日的白,有任何變化都能一眼看得出來。


    溫涼咳嗽了兩聲,嘶啞地說道,“無礙,沈兄。隻是一點小問題,吹吹風就好了。”因著傷寒所帶來的暗啞,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不過因為病情在身,倒是沒有引起沈竹和戴鐸的懷疑。


    沈竹皺眉,看著溫涼露在外麵的指尖,以前還能看到的粉色早已褪去,變成冰涼的白色,“你的臉色有點發青,還是早些迴去吧。若是想外出走走,等身體歇息好了再出來也不遲。”銅雀也注意到了溫涼的不對勁,大抵是傷寒終究傷及了身子,這麽點風便有些受不住了。


    溫涼淡聲拒絕了他們的好意,“道理都懂,隻是到時候便不是現在的心情了。沈兄的友人都在等著你,你早些過去吧。溫涼過會便迴去。”


    男女有別,沈竹不好再勸,身後的催促也不是虛假,隻能拱手一別。轉身的時候碰上戴鐸,見他溫和有禮,溫聲說道,“此前知道是溫姑娘的手令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我正想尋個機會向溫姑娘致謝。”


    沈竹了然,讓開路子讓戴鐸前去,他則施然然地迴到了友人中去。有人問道,“那溫姑娘又怎麽了,看起來和往日可不大一樣。”沈竹自然知道為何,溫姑娘身材高挑,相貌柔美,卻從來不顯笑意,不曾主動同他人打交道。那無形中的淡漠便於別個拉開了差距,自然讓這些同僚不滿。


    隻是今日溫涼身子不適,倚靠著石柱賞景的模樣有種異樣的脆弱美感,反倒令他們有點不大自在,就連沈竹剛才也隱隱約約有那樣的感覺。


    “好了,別背後道人長短,說迴剛才的話題吧,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沈竹不動神色地轉移了話題,不想在背後議論溫涼。


    這廂扯開了話題,那邊靜立的兩人有點小尷尬。


    銅雀察覺到戴鐸有話要說,早已機智地避到亭下,這個距離既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也能好生看顧溫涼。


    “戴某對溫姑娘神交已久,聽聞乃是因為姑娘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一直找不到機會當麵想姑娘致謝,今日終於有機會了。”戴鐸深深鞠躬,端的是誠意滿滿。


    溫涼額角突突地疼,風突然有些大了。


    原來的溫涼避開這些同僚是源於純粹的不喜,現在的他不出門則是不想麵對外頭鋪天蓋地的“格格”和“姑娘”。沒想到今日難得想出門,倒是全被叫滿了。


    “我隻是擔心有學之人被拒之門外,你既然被貝勒爺收下,自然有你本身的才華。貝勒爺才是你的恩人,與我無關。”溫涼說完後,半擋著嘴咳嗽了幾聲,喉嚨越發難受。


    銅雀見溫涼的臉色咳得微紅,頓時有些著急,“格格,我們還是先迴去吧,這風勢漸漸大了,對您身子不好。”情急之下銅雀三兩步上前攙扶著溫涼,更帶著絲絲緊張。溫涼在銅雀剛說話便知道不對,眉眼一掃立於身前的戴鐸,隻見他目光些許呆滯,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格格,除了稱唿皇家的女兒外,也可用來稱唿府裏最底層的侍妾,隻是少有人用上後麵的用法。但少見,不代表不知道。


    顯然戴鐸便是其中之一。


    溫涼從身邊伺候的人以及胤禛那邊的人都這麽稱唿他後,自然就知道總會有這麽一天的,就連同僚那邊也常有人因為這個原因而懷疑溫涼的能力。隻是一次又一次被溫涼的表現給鎮壓下去。


    但是少有人就這麽直接把質疑的神色擺在臉上,更帶著異樣的感覺。


    溫涼又咳嗽了兩聲,緩過勁來後才對上戴鐸詫異的視線,“我不是貝勒爺的侍妾,收起你的同情憐憫!”


    語氣平淡,卻讓戴鐸神情一斂,認真地說道,“那是為何?”


    銅雀扁扁嘴,抱著披風低低地應是。


    迴到屋內,通了地龍的裏屋讓溫涼凍僵的身體開始活絡過來,酥麻難忍的感覺也隨著知覺的恢複重新侵襲他。溫涼麵色不顯,徑直換了身舒服的衣裳,隨意地坐到榻上。


    今個兒貝勒爺特地把幾個知心的幕僚叫過去,另又讓人著手準備了不少東西,整個上午就圍繞著這些假設討論起來。期間發言最多的人,便是一個新來的幕僚——戴鐸。


    戴鐸是康熙三十七年末尾前來投奔的,雖些許落拓,因著溫涼曾經遞過去的手令,門房並沒有過多為難他便遞了折子上去。等胤禛看到這折子的時候,考校一二後,不多時便決定收留此人。


    今日戴鐸的表現,胤禛和溫涼也都看在眼裏。胤禛感慨的是溫涼看人的本事,溫涼卻是確定了他心中的另外一個判斷。


    戴鐸此人可以交往,卻不能夠深交。他看人太深,也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


    在今日的交談中,他急於求成,過多的表露了自己的意圖想法,雖然由此讓貝勒爺更加看重他,卻也因此讓他在胤禛心中掛上了詭謀的名頭,這不是一件好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大事盡成,當可鳥盡弓藏。


    溫涼不過這麽一想,又撒手丟開不管。於他而言,最大的問題在於如何讓康熙在心裏記掛上胤禛,卻又不過太過嚴苛而誤以為四子要奪位。


    這其中的分寸難以把握,而且現在的時間太早太早了,才堪堪康熙三十九年,距離康熙真正逝世的時間,還有足足二十二年,他不可能等夠這麽長的時間。溫和等不起,即使係統說時間上沒有任何問題,但溫涼無法相信他。


    引薦戴鐸,也是其中之一。他猶記得正是這位仁兄給胤禛出謀劃策,按照那個藏拙的方針安然度過了最危險的幾年。


    溫涼在記憶中確定了這點後,又想起戴鐸曾三次上門求見四貝勒,直到第三次的時候才真正見到胤禛,並成為他的幕僚。這其中足足相差了一年的時間,溫涼自然想方設法讓這個君臣相會的時間提前。


    隻是這還不夠。


    溫涼側身躺下來,完全沒在意耳邊叮當作響的珠翠,翻了個身麵向裏麵,微閉著眼眸細細思索著。


    如今太子胤礽才二十三歲,雖然因為去年分封諸皇子的原因有所收斂,但這位仍舊是康熙最鍾愛的孩子,索額圖被幽禁至少還得三四年後,隻有他消失後,太子才算是真正被斬斷一臂。這其中是否有值得施展的地方……


    “……格格,格格!”


    躺著的人驀然一驚,睜開了眼睛。隻見銅雀緊張地看著溫涼,而在她身後更是站著一個修長清冷的身影,讓他視線觸及便有所瑟縮,“貝勒爺?”他慢悠悠地坐起身來,先是眨了眨眼,停頓了少頃後拍了拍隔壁,“貝勒爺要不要坐下來手談一局?”


    這古怪的開局讓銅雀捂臉,小小聲地和胤禛解釋,“爺,格格每逢意識不大清醒的時候,就會做出一些……比較異於常人的事情,還望貝勒爺見諒。”她的格格喲!怎麽偏生在這個時候睡著了!


    銅雀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起,約莫是在去年年末的時候,格格突然就有了這個奇怪的毛病。


    一般情況下,格格都是在她端著水盆進來前就清醒了,但偶爾有極少的次數,她來的時候格格尚未起身,這個時候他意識朦朧,總會做出點不是那麽正常的事情。


    她記得最近的一次是在大半個月前,銅雀端著午膳進來,卻發現溫涼趴在桌麵上睡著了,銅雀安放好午膳後便去叫醒溫涼。


    原本以為格格臉色如常眼眸清澈應該是清醒了,結果她剛打算退下,溫涼就叫住了她,問她為什麽不坐下來吃飯。


    ……嗬嗬,即使格格麵無表情,但她靠著這幾年在旁伺候的時光硬生生從他的視線中察覺出淡淡的疑惑情緒!天知道那頓飯吞得她多胃疼!


    胤禛的視線往左側一掃,隨即定格在書櫃的棋盤,“可。”


    銅雀琢磨了片刻才迴過神來,貝勒爺這是在迴應格格的話,忙不迭去把棋盤端過來,隨後把按照在榻上的小桌上。


    蘇培盛隨著胤禛的動作安分地站到了後頭去,一言不發。


    自從上次溫涼告知了效忠胤禛的原因後,蘇培盛在溫涼麵前一貫是裝死的。他總覺得他離開前的那幾眼仿佛就在他身上刮似的,怪滲人的。要是平白無故招惹到貝勒爺看重的幕僚,於他而言也不是好事。


    胤禛在對麵落座後,就見溫涼慢吞吞地摸了摸白子,又摸了摸黑子,默不作聲地把黑子往胤禛那邊推了推。但這無聲的動作讓胤禛眼底泄露了幾分笑意,“你想同我下饒子琪?”


    圍棋規則中,高手執白,水平低者執黑先下。


    溫涼沒有動作,兩眼看起來有點迷茫。胤禛權當他默認了,夾了枚黑子,隨手下了一子。溫涼的右手在滑不溜秋的白子中摸了半天,然後輕飄飄地也隨著下了一子。


    你來我往間,竟是在短時間內就連續下了十幾子。隻是下了一會後,胤禛就發覺不大對勁,他停下動作仔細看著棋盤,發現溫涼的白子都毫無章法地排列著,但如果轉換個思路的話……他無奈地搖頭,按住溫涼的手腕,“你這是在和我下五子棋?”


    溫涼安靜地瞥了眼棋盤,趁著空隙用左手補上最後一步連成五子,然後彎彎眼抿抿唇。胤禛看出他懵懂間有幾分心滿意足,也眉目含笑隨他去了,本來他的心思就不在這上麵,隻是不曾想過他這個內斂沉寂的幕僚竟會有這樣的一麵。


    頃刻,溫涼的手指微動,眼眸變得靈活起來。視線落到胤禛還沒來得及收迴去的手掌,狐疑幾秒後,他身子微僵,掙脫了對麵人溫熱的手掌,靜靜地收迴了手。被他長久地握在手心的白子已然溫暖,再不如之前的冰涼。


    溫涼站起身來,躬身一禮,“還望貝勒恕罪。”


    胤禛見識了溫涼從迷茫懵懂到清明的時候,心情卻是很好,溫和地說道,“無甚大事,你且坐下來說話。”他原本過來隻是興起而為,早上戴鐸的確給了他莫大的驚喜,但到了中午時分,他卻突然想起早於戴鐸前來時溫涼的動作,經此一事,胤禛不認為溫涼在無的放矢,便想過來談談此事。


    隻是沒想到會撞見幕僚如此有趣的一麵,算是意外之喜吧。胤禛不是喜愛開玩笑的人,心裏這麽一想,轉瞬間便放下了,和溫涼談起了關於戴鐸的事情。溫涼也淡定如常,仿佛剛才被旁觀的人不是他,自然地迴答著胤禛的問題,直到他家老板滿意地離開。


    目送著胤禛的背影從眼前消失,溫涼冷靜地囑咐著銅雀,“從今往後,隻要是我迷糊的時候,你都不得在屋內待著。若是貝勒爺前來,便給我端來冷水淨臉,不得輕忽。”


    銅雀抿唇,認真地點頭。雖然看格格迷茫的時候很有趣,但是命也是很重要的,不能隨意拿來開玩笑。像是今天這樣的事情,要是恰好碰到了貝勒主子心情不好的時候,豈不是惹下大禍!


    溫涼把玩著手裏的白子,那溫暖的觸感還在手腕的皮膚殘留著,他站在棋盤前斟酌了片刻,把白子隨意地丟迴去,把棋子一顆顆撿迴去分好。殘破的局麵瞬間便被溫涼清理幹淨了。


    幹淨如初的棋盤上一如既往,如同幹淨的時間一般如潮水奔騰不息,轉眼間,禛貝勒府就出了件大事。


    二月裏,貝勒府上弘昐夭折了,胤禛大慟,沉寂數日。溫涼自個兒把外麵商鋪的幾件事擋了下來,免得這個時候撞上槍口。


    胤禛說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此乃皇阿瑪天威浩蕩,這才抓住了這些人。”


    太子點點頭,兩人也不再說套話,開始商量起正經事來。這些人都會直接被提到大理寺去,然如何讓這些人開口卻是個問題。他們見勢不對,最開始有好幾人想咬舌自盡,後還是被發現才一個個都綁起來。且還有大部分的人都是明天才要出城的人,現全城戒備起來,他們不敢隨意走動,可天子腳下總不能日日夜夜自我封閉,若是這幾天內還查不出個究竟來,這鬧出的亂子可就大了。


    胤禛冷聲言道,“將他們都分散開來,不要關押在一起。彼此間三人相對分開提審,若有一人迴答不一致,便殺了其他兩人為他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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