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溫涼裹著毯子, 不得不伴隨著一屋子難聞的中藥味坐床上發呆。大夫開的藥方正放在他的邊上, 那是剛才他一時興起拿來看看的,不過上麵大半部分的藥物看完後, 溫涼都不知道具體藥性是什麽。


    神奇。


    溫涼心裏閃過這兩個詞語, 他慢悠悠地往後靠了靠, 鼻子有點堵塞,好在也是因為這樣, 溫涼聞不到這滿屋子的藥味。他的手裏還拿著本書, 不過頭腦有點昏沉沉的, 書上講了些什麽基本沒看進去。


    銅雀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溫涼蒼白的模樣,愈發擔心起來, “格格,您可還有哪裏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奴婢把大夫再叫迴來,您看起來好蒼白。”


    溫涼迴想著今天上午吞下的那碗藥,慢吞吞地搖頭, “不必了,這樣就好。”苦澀黏稠, 即便是溫涼, 也是有不喜歡的東西的。再神奇, 能避免還是早些避免為好。


    銅雀仍有點擔憂, 不過還是順從著退到了外間去,恰好坐在了門口的位置, 能夠時不時觀察到溫涼的情況, 免得他病情加深卻無人能幫手。


    溫涼在知曉如何替換衣裳後, 大部分的事情還是親力親為,以前長久的經驗讓他不喜歡有人靠得太近。坐在床上認真地發了會呆,溫涼動作緩慢地下了床,徑直走到了衣櫃那邊,打開了滿衣櫥的衣裳。


    粉色,紅色,紫色,嫩黃色,淡青色,月白色,嫩綠色……


    衣櫥裏頭絕大部分都是各式新鮮漂亮的女裝,隻有角落那麽一點點的地方才放著幾件男裝。溫涼的視線直接略過了男裝挑選了件素淨的衣裳,既然無法解決,那便不要去想它。


    他隨意地在梳妝台上挑選了一根珠釵,然後亂七八糟地盤了個頭發,算不得淩亂,卻也沒好看到哪裏去。化妝更是漫不經心,也就讓人顯得柔和些。


    關上衣櫥,溫涼沉吟半晌,終究沒有選擇蒙上麵紗,然後大步往門外走去。等到他打開房門的時候,無視了銅雀一臉震驚,溫涼直接就出去了。


    銅雀連忙跟了上去,“格格這是要去哪裏?”


    “不出去,就在園子裏逛逛。”溫涼神色略顯疲倦,不過精神卻是不錯。他對銅雀跟上來的動作並無異議,兩人一前一後地朝著庭院中走去。四阿哥胤禛雖不是極得寵的皇子,然他的親額娘是受寵的德妃,與太子關係又不錯,負責修繕貝勒府的官員不敢敷衍行事,庭院的景觀帶著江南的秀麗與北方的大氣,溫涼不過走了幾步,因病而有點鬱鬱的心情變得好些了。


    如今的時節哪怕帶著微涼,絲毫掩蓋不住滿園春色,侍弄花草的人怕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方才令這景色如此淡雅美麗,叢花點綴,幽香沁人心脾。


    “格格,您該多出來走走。”銅雀看著溫涼的臉色稍顯紅潤,擔憂的情緒稍退,人變得活潑了些,“素日裏您都喜歡在院子裏待著,太久沒有活動了。”


    溫涼半心半意地聽著銅雀的話,微風吹拂過的感覺很好,實在令人愉悅。主仆兩人在園子內停留的時候,偶爾有侍從丫鬟匆匆走過,對這對不大熟悉的人有些好奇,不過銅雀的辨識度比溫涼多多了,有她在,倒也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可惜安靜的氛圍持續沒多久,很快便被園子門口的笑聲打破,溫涼沒有太大的反應,銅雀卻是不大開心。好不容易能讓格格歇息會出來走動走動,偏生這麽快又被人破壞了。


    來者在步入園子後,很快便意識到有人在,聲音漸小。然在有人發現了前者是誰後,這議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戴鐸混在人群裏麵,很快意識到那個倚靠在亭子石柱上賞景的不是別個,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溫姑娘。


    戴鐸投奔四貝勒已有數月,在貝勒府上的生活還算如意,也自戰戰兢兢地幫助胤禛,近些時日來提出來不少有益的建議,頻頻得到胤禛的讚許。這讓他在幕僚中也得到了不少另眼相看,而他也和沈竹等人結交成為好友。


    隻是這些事情中,唯有溫涼這件事情一直沒有什麽太大的進展。戴鐸曾打聽過溫涼的情況,然幕僚中對溫涼的看法毀譽參半。不少人認為和溫涼共事有礙觀瞻,對貝勒爺的聲名也不好。


    另外一小部分人則對溫涼的才思敏捷大度讚賞,認為這不是壞事。隻是溫涼畢竟是女子,她不出現,戴鐸也不可能主動找上門去,直至今日才又一次在私下的場合見到溫涼。


    沈竹卻是不大在意周圍人停下來的動作,反倒是徑直往溫涼那裏走去,戴鐸見狀,也跟在沈竹的後麵上前,其餘的人卻是在另外一處,麵上雖然不顯,卻頗有楚河漢界的意味。


    “溫姑娘,多日……你身體不適?”沈竹本想著打個招唿,卻沒想到近前來才發現溫涼透著病態的蒼白,雖然有點紅潤,卻絲毫掩蓋不了點點青色。溫涼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久不見天日的白,有任何變化都能一眼看得出來。


    溫涼咳嗽了兩聲,嘶啞地說道,“無礙,沈兄。隻是一點小問題,吹吹風就好了。”因著傷寒所帶來的暗啞,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不過因為病情在身,倒是沒有引起沈竹和戴鐸的懷疑。


    沈竹皺眉,看著溫涼露在外麵的指尖,以前還能看到的粉色早已褪去,變成冰涼的白色,“你的臉色有點發青,還是早些迴去吧。若是想外出走走,等身體歇息好了再出來也不遲。”銅雀也注意到了溫涼的不對勁,大抵是傷寒終究傷及了身子,這麽點風便有些受不住了。


    溫涼淡聲拒絕了他們的好意,“道理都懂,隻是到時候便不是現在的心情了。沈兄的友人都在等著你,你早些過去吧。溫涼過會便迴去。”


    男女有別,沈竹不好再勸,身後的催促也不是虛假,隻能拱手一別。轉身的時候碰上戴鐸,見他溫和有禮,溫聲說道,“此前知道是溫姑娘的手令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我正想尋個機會向溫姑娘致謝。”


    沈竹了然,讓開路子讓戴鐸前去,他則施然然地迴到了友人中去。有人問道,“那溫姑娘又怎麽了,看起來和往日可不大一樣。”沈竹自然知道為何,溫姑娘身材高挑,相貌柔美,卻從來不顯笑意,不曾主動同他人打交道。那無形中的淡漠便於別個拉開了差距,自然讓這些同僚不滿。


    隻是今日溫涼身子不適,倚靠著石柱賞景的模樣有種異樣的脆弱美感,反倒令他們有點不大自在,就連沈竹剛才也隱隱約約有那樣的感覺。


    “好了,別背後道人長短,說迴剛才的話題吧,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沈竹不動神色地轉移了話題,不想在背後議論溫涼。


    這廂扯開了話題,那邊靜立的兩人有點小尷尬。


    銅雀察覺到戴鐸有話要說,早已機智地避到亭下,這個距離既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也能好生看顧溫涼。


    “戴某對溫姑娘神交已久,聽聞乃是因為姑娘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一直找不到機會當麵想姑娘致謝,今日終於有機會了。”戴鐸深深鞠躬,端的是誠意滿滿。


    溫涼額角突突地疼,風突然有些大了。


    原來的溫涼避開這些同僚是源於純粹的不喜,現在的他不出門則是不想麵對外頭鋪天蓋地的“格格”和“姑娘”。沒想到今日難得想出門,倒是全被叫滿了。


    “我隻是擔心有學之人被拒之門外,你既然被貝勒爺收下,自然有你本身的才華。貝勒爺才是你的恩人,與我無關。”溫涼說完後,半擋著嘴咳嗽了幾聲,喉嚨越發難受。


    銅雀見溫涼的臉色咳得微紅,頓時有些著急,“格格,我們還是先迴去吧,這風勢漸漸大了,對您身子不好。”情急之下銅雀三兩步上前攙扶著溫涼,更帶著絲絲緊張。溫涼在銅雀剛說話便知道不對,眉眼一掃立於身前的戴鐸,隻見他目光些許呆滯,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格格,除了稱唿皇家的女兒外,也可用來稱唿府裏最底層的侍妾,隻是少有人用上後麵的用法。但少見,不代表不知道。


    顯然戴鐸便是其中之一。


    溫涼從身邊伺候的人以及胤禛那邊的人都這麽稱唿他後,自然就知道總會有這麽一天的,就連同僚那邊也常有人因為這個原因而懷疑溫涼的能力。隻是一次又一次被溫涼的表現給鎮壓下去。


    但是少有人就這麽直接把質疑的神色擺在臉上,更帶著異樣的感覺。


    溫涼又咳嗽了兩聲,緩過勁來後才對上戴鐸詫異的視線,“我不是貝勒爺的侍妾,收起你的同情憐憫!”


    語氣平淡,卻讓戴鐸神情一斂,認真地說道,“那是為何?”


    溫涼可以不理會這件事情,這並不是他的問題,繡坊來找他也是病急亂投醫,希望他能幫著出出主意。


    繡坊的想法,溫涼轉眼間便能羅列得清清楚楚。然僅從整件事情的表麵來看,根本上便是繡坊的錯誤,與溫涼沒有半點關係。即便李氏要遷怒,溫涼也能輕鬆應對,比起為繡坊強出頭,這就是個小問題。


    但溫涼心中另有計較,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卷入後宅的事件中去。他不信世上有巧合之事,李氏的貓是如何從內院跑到前院來,而那個丫鬟又是怎麽穿透那一個個關卡摸到幕僚的小院子去,繡坊的人真的這麽愚蠢地弄錯了標記,還是真的有人故意要挑撥李氏……與前院某個“女人”的關係。


    盡管溫涼沒有證據,他已然串起了整條鏈條。


    “李側福晉的人現在何處?”溫涼開口,銅雀還未等繡娘開口便著急地說道,“格格,這可不是小事。李側福晉剛剛喪子,貝勒爺憐惜她,您和現在她對上根本沒有勝算。而且您是幕僚,她是貝勒爺的妻妾,這、這身份上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啊!”


    銅雀深知即便溫涼身著女裝,可不代表他便真是個女人。實際上她非常地敬佩溫涼,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他竟敢如此肆無忌憚地表達他自身的喜好,寧願穿著女裝四處行走,這跨出的一步是如此的簡單,卻又如此的艱難。


    “你先出去等著。”溫涼淡淡地掃了繡娘一眼,她渾身僵硬,有種害怕他要把她丟出去的感覺,又擔心她不在的時候溫涼被銅雀勸服,但最後她還是順從了溫涼的意思,慢慢地走到門外去。


    溫涼示意銅雀關上門,走到衣櫃邊打算換一身衣裳,“銅雀,你錯了。”


    他挽起袖口,解開盤扣,又拔出頭頂固定的朱釵,滿頭黑發披散下來,若是從後麵看起來,還真是雌雄莫辨。溫涼的聲音猶在繼續,“在李側福晉,以及某些人看來,他們對上的可不是貝勒的幕僚。”


    “而是某個藏在前院,既無恥又癡纏貝勒爺的無名氏,女人。”


    當溫涼用著毫無波動的聲音吐出最後兩個字的時候,銅雀莫名其妙有種想笑的衝動,但最後還是被她硬生生忍耐下來。她上前幾步接過溫涼換下來的外衫,看著他的指尖在幾身衣裳中毫不猶豫便選擇了素淨的衣裳。


    “您是打算打扮得素淨點去見李側福晉?”銅雀滿以為是如此,卻見溫涼搖頭,隨意地披上外衫,漫不經心地在梳妝台上撿出一支幹淨的木釵,“隻是為了那個夭折的孩子。”溫涼疑惑地看她,“難道這不是這個時候應該做的禮儀嗎?”


    銅雀有種錯覺,此時的格格並不是真的理解了要穿素淨衣裳的原因,他隻是從書麵上了解到這個時候應當做這樣的事情,僅此而已。她迴想著剛才那瞬間格格宛若懵懂的視線,狠狠地搖了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開,“那您打算怎麽做,畢竟您的身份並不是他們猜測的那麽不堪。”


    溫涼確保了每一件東西都在它應在的位置上後,從抽屜裏挑出一條蒙麵的白紗,周而複始地繼續被找麻煩?這可不是溫涼的做派,即便不能徑直入了後院,也勢必要讓她體會體會肉疼的感覺。


    “你安排下吧,我要去繡坊。”溫涼漫不經心地拍了拍手掌,矜傲地微昂著頭,瞬間與剛才的氣質截然不同。


    正是風起的時候了。


    繁華大街上,一間熱鬧的繡坊驟起變故,頃刻間便關了門。


    而大堂內,一位嬌媚女人安坐在大堂內,麵帶怒色地看著堂內的人。


    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別說她膝下的孩子剛剛夭折,即便不是在屋內傷感,也斷不可能衝到外頭去泄憤。但她仍然出現在這裏,坐在繡坊的大廳內召集了繡坊坊主等人。眼下這件事情太戳心窩子了,李氏光是看著那一身身嬌媚粉嫩的衣裳便氣得肝火大盛,恨不得直接把所有的東西都摔碎!她不好過,別個也別想好過!


    李氏嬌美的麵容布滿怒火,眼前戰兢兢地站著幾個繡娘,她幾乎是從牙縫間逼出每一個字眼,“這幾身衣裳,到底是誰做的?”在她與繡娘中間的地板上,正淩亂地堆放著交錯的衣裳,隨意便能見到有好幾處上麵布滿了汙垢,一看便是被人踩踏過的。


    繡坊坊主滿臉苦色,“側福晉,這真的不是特意做給您的衣裳,隻是那做事的丫頭該死,把您的衣裳和別處的客人弄混了。繡坊有錯,我等願意賠償側福晉所有的損失。”若是他人,坊主自然不會這麽低聲下氣甚至卑躬屈膝。偏偏這是四貝勒的產業,繡坊如何敢得罪李氏,這不是自個兒往虎口中撞嗎?


    “所以你是打算和我說,這隻不過是一個誤會,你沒有存心給我鬧事,繡坊隻是不小心地把我的衣裳弄混,不小心地在這樣的時間裏給我送去大紅大紫的衣裳,不小心地忘記追迴來,更是不小心的,這衣裳的大小和我相仿,恰好能穿上身?!”李氏的聲音越說越輕柔,越說越平靜,卻讓坊主皮都繃緊了。


    李氏是性子嬌縱,卻不是傻子,如何能看不出來這內裏的問題。但是這問題到底從何而來,她不知道。但簡單粗暴的人,也有簡單粗暴的做法,既然不知道原因從何而來,到底是誰做的,那就把最簡單最明顯最表麵的人都打痛了!看他們還敢不敢再胡亂伸手!


    她帶這麽多個家丁來,可不是為了好玩的。


    李氏當然知道她迴去後會麵對福晉的責罰,貝勒爺的怒火。隻是誰都不能侮辱她的弘昐,更不能踩著他冰冷的屍骨衝著她笑!


    “側福晉,側福晉——”守在門外的一個家丁小跑進來,臉上帶著嚴肅,“府上來人了。”


    李氏皺眉,看著堂上被壓著的人,忽而嫣然一笑,“你們倒是機警,現在就有人趕過來,怕是我剛過來的時候人便派出去了吧?如此說來,你們還想跟我說,這事和你們沒關係?!來人,留著她們的手,其他的地方給我狠狠地打,繡娘呀,隻要留著眼睛和手就夠了,對不對?”最後的幾句話纏纏綿綿的,正像是哄著小娃娃的語調,對比著棍棒的聲音,卻帶著陰森森的氣息。


    而那府內來人,轉眼間已經走到了正堂內,李氏漫不經心地瞥了眼,打頭的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女人,身材瘦削,高挑的模樣一看便不是江南人。雖然帶著白色麵紗,但是那雙黑眼睛古井無波,說是女人,更像是個皈依佛祖的僧尼,沒什麽生氣。


    “你是誰?”李氏心中疑惑,如果府上入了這樣的人,她不該不知道才對。


    “我乃四貝勒足下幕僚,此乃我的小印。”溫涼淡漠地開口,抬起的手掌中正有一枚小印,李氏隻是看了兩眼便皺眉。貝勒爺竟然收了個女子幕僚?但那枚小印又是真的。


    等等,李氏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她怎麽這麽熟悉?


    “兩個月前,側福晉的丫鬟看到的人便是我,這些衣裳,也是我的東西。”


    李氏嗤笑了聲,無視了那慘叫的聲音,嬌媚地眨了眨眼,“原是你,你倒是害我不淺。如今你是來逗弄我,以你的身材如何能夠穿得下這幾身衣裳?”李氏至少比眼前的人矮了數寸,兩人的衣裳尺寸不可能相似。


    溫涼淡定地點頭,抬手露出張帶著暗香的箋子,“這是我之前的存單,您的衣服是二十件,我則是十二身,您可派人去取單來仔細查看。至於為何我的衣裳會變成您的尺寸,這個問題自然還得落在您身上。”他淡漠地說道,“我和您,本來不該有任何聯係才是。”


    李氏抿唇,掃了眼身邊的丫鬟,自有人去後麵搜索不提。片刻後,那個丫鬟捧著幾本東西過來,仔細核查後,的確找到了四貝勒府的訂單,這個月最大的數量隻有兩個,一個是李側福晉的二十件,一則是十二身,下麵另外還備注著每批訂單要求的款式和布料。


    這是溫涼接手後要求每個店鋪都要製定好相關的訂單要求,免得事後找不到可以迴溯的數據。即便李氏如今想不起來,當時前來的丫鬟手中必定有這箋子!


    李氏落在扶手上的手掌慢慢捏緊,直到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溫涼隻做不見,淡然說道,“側福晉剛剛經曆悲痛之事,貝勒爺憐憫有加,還是早早迴複歇息的好,我這便告辭了。”他來也快速,去也快速,很快便帶著人離開。


    那女子隻是幕僚,那淡漠的感覺不是作假,她也的確與李氏沒有關係。如果隻是這樣……她差點咬碎一口白牙,滔天的怒火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溫涼想做的事情並不多,也不需要做很多。他隻需要在李氏的情感上開個口子,讓理智有機會湧現出來,最後揭開蒙蔽她視線的冰山一角。


    看,機會來了。


    銅雀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溫涼蒼白的模樣,愈發擔心起來,“格格,您可還有哪裏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奴婢把大夫再叫迴來,您看起來好蒼白。”


    溫涼迴想著今天上午吞下的那碗藥,慢吞吞地搖頭,“不必了,這樣就好。”苦澀黏稠,即便是溫涼,也是有不喜歡的東西的。再神奇,能避免還是早些避免為好。


    銅雀仍有點擔憂,不過還是順從著退到了外間去,恰好坐在了門口的位置,能夠時不時觀察到溫涼的情況,免得他病情加深卻無人能幫手。


    溫涼在知曉如何替換衣裳後,大部分的事情還是親力親為,以前長久的經驗讓他不喜歡有人靠得太近。坐在床上認真地發了會呆,溫涼動作緩慢地下了床,徑直走到了衣櫃那邊,打開了滿衣櫥的衣裳。


    粉色,紅色,紫色,嫩黃色,淡青色,月白色,嫩綠色……


    衣櫥裏頭絕大部分都是各式新鮮漂亮的女裝,隻有角落那麽一點點的地方才放著幾件男裝。溫涼的視線直接略過了男裝挑選了件素淨的衣裳,既然無法解決,那便不要去想它。


    他隨意地在梳妝台上挑選了一根珠釵,然後亂七八糟地盤了個頭發,算不得淩亂,卻也沒好看到哪裏去。化妝更是漫不經心,也就讓人顯得柔和些。


    關上衣櫥,溫涼沉吟半晌,終究沒有選擇蒙上麵紗,然後大步往門外走去。等到他打開房門的時候,無視了銅雀一臉震驚,溫涼直接就出去了。


    銅雀連忙跟了上去,“格格這是要去哪裏?”


    “不出去,就在園子裏逛逛。”溫涼神色略顯疲倦,不過精神卻是不錯。他對銅雀跟上來的動作並無異議,兩人一前一後地朝著庭院中走去。四阿哥胤禛雖不是極得寵的皇子,然他的親額娘是受寵的德妃,與太子關係又不錯,負責修繕貝勒府的官員不敢敷衍行事,庭院的景觀帶著江南的秀麗與北方的大氣,溫涼不過走了幾步,因病而有點鬱鬱的心情變得好些了。


    如今的時節哪怕帶著微涼,絲毫掩蓋不住滿園春色,侍弄花草的人怕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方才令這景色如此淡雅美麗,叢花點綴,幽香沁人心脾。


    “格格,您該多出來走走。”銅雀看著溫涼的臉色稍顯紅潤,擔憂的情緒稍退,人變得活潑了些,“素日裏您都喜歡在院子裏待著,太久沒有活動了。”


    溫涼半心半意地聽著銅雀的話,微風吹拂過的感覺很好,實在令人愉悅。主仆兩人在園子內停留的時候,偶爾有侍從丫鬟匆匆走過,對這對不大熟悉的人有些好奇,不過銅雀的辨識度比溫涼多多了,有她在,倒也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可惜安靜的氛圍持續沒多久,很快便被園子門口的笑聲打破,溫涼沒有太大的反應,銅雀卻是不大開心。好不容易能讓格格歇息會出來走動走動,偏生這麽快又被人破壞了。


    來者在步入園子後,很快便意識到有人在,聲音漸小。然在有人發現了前者是誰後,這議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戴鐸混在人群裏麵,很快意識到那個倚靠在亭子石柱上賞景的不是別個,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溫姑娘。


    戴鐸投奔四貝勒已有數月,在貝勒府上的生活還算如意,也自戰戰兢兢地幫助胤禛,近些時日來提出來不少有益的建議,頻頻得到胤禛的讚許。這讓他在幕僚中也得到了不少另眼相看,而他也和沈竹等人結交成為好友。


    隻是這些事情中,唯有溫涼這件事情一直沒有什麽太大的進展。戴鐸曾打聽過溫涼的情況,然幕僚中對溫涼的看法毀譽參半。不少人認為和溫涼共事有礙觀瞻,對貝勒爺的聲名也不好。


    另外一小部分人則對溫涼的才思敏捷大度讚賞,認為這不是壞事。隻是溫涼畢竟是女子,她不出現,戴鐸也不可能主動找上門去,直至今日才又一次在私下的場合見到溫涼。


    沈竹卻是不大在意周圍人停下來的動作,反倒是徑直往溫涼那裏走去,戴鐸見狀,也跟在沈竹的後麵上前,其餘的人卻是在另外一處,麵上雖然不顯,卻頗有楚河漢界的意味。


    “溫姑娘,多日……你身體不適?”沈竹本想著打個招唿,卻沒想到近前來才發現溫涼透著病態的蒼白,雖然有點紅潤,卻絲毫掩蓋不了點點青色。溫涼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久不見天日的白,有任何變化都能一眼看得出來。


    溫涼咳嗽了兩聲,嘶啞地說道,“無礙,沈兄。隻是一點小問題,吹吹風就好了。”因著傷寒所帶來的暗啞,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不過因為病情在身,倒是沒有引起沈竹和戴鐸的懷疑。


    沈竹皺眉,看著溫涼露在外麵的指尖,以前還能看到的粉色早已褪去,變成冰涼的白色,“你的臉色有點發青,還是早些迴去吧。若是想外出走走,等身體歇息好了再出來也不遲。”銅雀也注意到了溫涼的不對勁,大抵是傷寒終究傷及了身子,這麽點風便有些受不住了。


    溫涼淡聲拒絕了他們的好意,“道理都懂,隻是到時候便不是現在的心情了。沈兄的友人都在等著你,你早些過去吧。溫涼過會便迴去。”


    男女有別,沈竹不好再勸,身後的催促也不是虛假,隻能拱手一別。轉身的時候碰上戴鐸,見他溫和有禮,溫聲說道,“此前知道是溫姑娘的手令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我正想尋個機會向溫姑娘致謝。”


    沈竹了然,讓開路子讓戴鐸前去,他則施然然地迴到了友人中去。有人問道,“那溫姑娘又怎麽了,看起來和往日可不大一樣。”沈竹自然知道為何,溫姑娘身材高挑,相貌柔美,卻從來不顯笑意,不曾主動同他人打交道。那無形中的淡漠便於別個拉開了差距,自然讓這些同僚不滿。


    隻是今日溫涼身子不適,倚靠著石柱賞景的模樣有種異樣的脆弱美感,反倒令他們有點不大自在,就連沈竹剛才也隱隱約約有那樣的感覺。


    “好了,別背後道人長短,說迴剛才的話題吧,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沈竹不動神色地轉移了話題,不想在背後議論溫涼。


    這廂扯開了話題,那邊靜立的兩人有點小尷尬。


    銅雀察覺到戴鐸有話要說,早已機智地避到亭下,這個距離既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也能好生看顧溫涼。


    “戴某對溫姑娘神交已久,聽聞乃是因為姑娘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一直找不到機會當麵想姑娘致謝,今日終於有機會了。”戴鐸深深鞠躬,端的是誠意滿滿。


    溫涼額角突突地疼,風突然有些大了。


    原來的溫涼避開這些同僚是源於純粹的不喜,現在的他不出門則是不想麵對外頭鋪天蓋地的“格格”和“姑娘”。沒想到今日難得想出門,倒是全被叫滿了。


    “我隻是擔心有學之人被拒之門外,你既然被貝勒爺收下,自然有你本身的才華。貝勒爺才是你的恩人,與我無關。”溫涼說完後,半擋著嘴咳嗽了幾聲,喉嚨越發難受。


    銅雀見溫涼的臉色咳得微紅,頓時有些著急,“格格,我們還是先迴去吧,這風勢漸漸大了,對您身子不好。”情急之下銅雀三兩步上前攙扶著溫涼,更帶著絲絲緊張。溫涼在銅雀剛說話便知道不對,眉眼一掃立於身前的戴鐸,隻見他目光些許呆滯,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格格,除了稱唿皇家的女兒外,也可用來稱唿府裏最底層的侍妾,隻是少有人用上後麵的用法。但少見,不代表不知道。


    顯然戴鐸便是其中之一。


    溫涼從身邊伺候的人以及胤禛那邊的人都這麽稱唿他後,自然就知道總會有這麽一天的,就連同僚那邊也常有人因為這個原因而懷疑溫涼的能力。隻是一次又一次被溫涼的表現給鎮壓下去。


    但是少有人就這麽直接把質疑的神色擺在臉上,更帶著異樣的感覺。


    溫涼又咳嗽了兩聲,緩過勁來後才對上戴鐸詫異的視線,“我不是貝勒爺的侍妾,收起你的同情憐憫!”


    語氣平淡,卻讓戴鐸神情一斂,認真地說道,“那是為何?”


    “格格。”銅雀拿著件披風小跑過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驚擾了樹上皚皚白雪,頃刻落下不少紛飛雪花,“您清早出去的時候又沒有多穿兩件,要是受寒了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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