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溫涼估算, 他們約莫在午夜前便會開始轉移,畢竟人數眾多少說也有數百人,這樣的人不可能全部直接從城門出去。畢竟他們在京城行動, 肯定會有人過於放肆被人盯上,這部分要出去便是從地道出去的。


    而另外一部分如同說書先生這些便會從城門光明正大的離開。


    地道的人好估計, 溫涼估算著也大概是百人以內, 再多便不好控製時間。他們分散各處從地道到此集中, 然後再從此離開。


    至於為什麽不能從各個地方直接挖地道通往城外,其一他們沒有那麽多人手, 其二,六麵胡同下麵本身曾是條暗河,在暗河消失後, 內裏的痕跡還是在的, 輕而易舉便能順著這痕跡挖出城去,所以隻能在此集合。


    而這點,是溫涼在書樓裏翻找了半天後才找到的古籍裏麵發現的,他隱約記得曾經拿過本古籍迴去鑽研, 憑著記憶把古籍找迴來後,溫涼就著這數千年的建築變化一點點推算著, 最後確定, 在六麵胡同下麵的確有條這樣的渠道。


    簡而言之,在溫涼發現瘦小男人開始頻繁地注意到腰帶時, 他的手已經悄悄摸到了後麵的石塊。


    這是他昨夜為了堵住漏風口而放著的石頭, 顯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起這件事情。


    除了溫涼。


    夜色漸涼, 在瘦小男人迅速彎下腰的時候,躺著的溫涼舉著石頭狠狠地砸了下來,頓時把人砸得頭昏眼花直接躺平。溫涼下床摸了摸他的鼻息處,確定人還活著後,扯著他的腰帶把人三兩下手綁在身後,腳用他的衣服纏繞起來。


    平時鍛煉身體的時間沒白花,即便溫涼餓了一整天,他站起來的時候仍舊頭不暈眼不花,比起大半年前來真的是好多了。他幾步走到門外,連確認隔壁主屋是否有人在的時間都沒有,直接跑到院中貼住外牆,從出門便捏在手上的信號彈用力往天上一甩,炸開了五顏六色的花朵。


    本應無人的主屋內有破空聲起,溫涼來不及避開,隻能險之又險地往旁側了側身,一支箭矢擦著他的胳膊狠狠地射中了牆壁。炸開的疼痛感讓溫涼頭皮發麻,他的臉色卻絲毫未變,緊緊地看著屋內的人——該是那個站在他床頭的女孩。


    正待她射出第二支箭矢時,有幾人翻過牆壁直接擋在了溫涼麵前,另一直箭矢破空而來,卻不是對著溫涼。


    屋內的人正中胸口倒下了。


    那幾個人護著溫涼從屋內退出來,迅速地避讓到了巷子口,那處正有人舉著燃燒的火把,還有等待的後援。溫涼的傷勢雖然疼痛,實則不是什麽大問題,他看了兩眼後便沒再關注。


    這地道定然窄小,在裏麵難以作戰。溫涼尋那古籍便是為了推算出暗河的痕跡,從而根據如今的地貌找出地道所在地。此時距離這裏不遠的地方已經有人挖斷了地道,直接從那側攻入,兩相夾擊下,人根本跑不了!


    兩刻鍾後。


    街道上,九門提督的人馬正在來迴奔跑著,溫涼都能夠聽到那急切的敲鑼聲以及嚴肅的氣氛,這能威懾住任何一個打算乘機偷跑的人,駭得他們隻能躲在遠處。


    隻要今夜這暗地的人能捉到,那些打算明日離開的人,定然也能捉到。


    局勢已定!


    溫涼有點疲倦地合了合眼,也說不清楚到底是身體不舒服,還是看著眼前這喊打喊殺的場麵有點倦怠。當他察覺到周圍的氣氛不大對勁,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胤禛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來。


    他看著胤禛的視線從他的眉眼轉移到他的臉上,又落到他胳膊還未上藥的胳膊上,“疼嗎?”


    溫涼懶懶地搖頭,“沒感覺了,爺怎麽會過來?”


    胤禛道,“如此大事,我怎會不過來?”不論如何,這一遭他算是及時趕上了。


    ……


    胤禛是隨著胤礽一同出宮的。


    白蓮教這般功勞可大可小,胤禛不是非得拉上胤礽一起行事。然而自從大半個月前他莊子上的作物取得康熙歡心後,一時之間連太子說話的口氣都有些許微妙起來,似是在介懷他不曾主動提起這事。


    胤禛知道胤礽目前隻是些許介意,若是再爆出白蓮教的事情,不禁康熙這邊無法交代,就連太子這邊也會惹來懷疑。


    惹來懷疑他卻是不怕的,然有著太子一同,皇阿瑪那邊才可順利進行。


    果不其然,胤禛找到宿在宮外的太子,同他如此如此說過一般後,兩人一同入宮的時候,大半的功勞便壓在了太子身上。


    胤礽自也是說得頭頭是道,同時不忘圓謊,順帶也把發現此事的胤禛給摘了出來。康熙一聽,順理成章認為是胤禛發現此事,後又是太子接手,在確認了證據後勃然大怒,迅速讓九門提督帶人上街,禦前侍衛隨同太子胤禛前往,免得事有不及讓人逃走。


    胤禛趕來的時候,事情已然走到末尾,他派來的人雖多,但都是麵上的人,暗地的人手一個都沒有曝光。


    在他們率領禦前侍衛趕赴時,趁著混亂的時候,有一批人已經先行離開,餘下的人手看起來便很是不足,的確有種事發突然趕來的模樣,胤礽自然接手過這裏的事情,胤禛倒變成了作陪。


    然這樣的心理準備,胤禛早就有了。凡事預則立,不易則廢。若是從開頭便設想好了結果,現在一步步走來也不覺有動搖。


    “貝勒爺不該過來的。”溫涼披著剛才有人給他蓋上的外衫,深夜微涼,他躲在暗處,看到他的人也少。


    現在胤禛走了過來,卻是給他吸引了不少關注,連太子都往這邊看了幾眼。


    雖然信號彈是他炸開的,然知道此事的人隻有胤禛,他麾下的人隻知要救走一個靠在牆邊的書生。


    那個親眼看見他丟信號彈的人在那麽近的距離中箭,且又是重箭,活不下來的。側屋那個昏倒了的也知道不多,這便無人知曉他在內裏的作用。


    即便胤禛的手下能猜出一二,可能被派來這裏的,哪個不是胤禛信任之人,如此便無事了。


    “無礙。”胤禛清冽的聲線響起,帶著平和的溫度。


    剛剛要命的差事被張起麟推給了個小內侍去做了,裏麵的氣壓低沉得小內侍出來就直接軟倒在地。但這兩個黑心肝在確定警報解除後,又伸直了腰板各自做事去了。至於剛才趟雷的家夥,那是誰?


    等蘇培盛奉著兩盞茶迴到外書房的時候,溫涼剛好看完了書信上的內容,這封書信上正是胤禛的暗探截留下來的信件,在謄寫了一份後又把原先的真信原路放迴,這份謄抄的書信被呈現在了胤禛的桌案上。


    裏麵正是索額圖與太子胤礽在康熙三十八年來往的書信,信中提及到的內容恰好是這幾年關於朝政大局的事情,內裏索額圖還隱約提及到皇位之事,若是曝光出去引起了朝廷動蕩,皇上震怒,這太子之位難保,更莫說誰也不知康熙的心意。


    “你以為如何?”胤禛詢問道,他並不隻叫了溫涼一人,隻是他突然想先聽聽他的意見。


    “這封信是假的。”溫涼肯定地晃了晃手頭的書信,指尖在紙邊滑過,“不管是索額圖還是太子殿下,他們兩位身居高位多年,不論如何,想這樣幾近指名道姓的書信在閱讀後定然會被焚燒。若真出現遺落,以這樣丟三落四的習慣,索額圖也不可能身處如今的位置。”


    “不錯。”胤禛背著手從書桌後走出來,“雖粗看上去很正常,然仔細思索後卻幾乎處處都透露著破綻。不管出手的人是誰,索額圖和太子都有麻煩了。”即便他們不信,可這樣的書信能被他們隨隨便便就攔截下來,其他的人自然也能。更妙的是,他們不需要去管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們隻需要有這個由頭就好了。


    等溫涼和胤禛對這件事情進行了剖析,還沒等徹底說完,門外便傳來守門內侍的聲音,“貝勒爺,幾位先生過來了。”


    胤禛微蹙眉,少頃便鬆開來,“讓他們進來吧。”


    走進門來的人恰好是半天前剛發生吵鬧的幾人,馮國相和沈竹之間還是存著火氣,兩人各自走在最邊上。沈竹的視線和溫涼搭上的時候,他衝著溫涼點點頭。溫涼雖沒有如同沈竹這般明顯的表態,卻也微微頷首。


    因著溫涼是第一個過來的人,他身處的位置距離胤禛最近,馮國相在注意到這點後,心思又活絡開了,更帶著許多不滿。馮國相是老資格了,至少比溫涼要早個幾年,他在胤禛身邊的時間這麽長,然實際上並不怎麽受胤禛重視。


    四阿哥不過二十一,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雖性子淡漠,仍帶著年輕人的朝氣。馮國相不同,如今三十出頭,對大多數事都帶著謹慎保守的建議,更帶著暮氣沉沉的感覺。且馮國相有能耐也有忠心,然而性子卻過於狹窄了。


    隻是馮國相不這麽認為,他以為備受冷遇的原因出現在同僚身上,如果不是他們太過諂媚各顯神通,他才不會至今仍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這讓他對任何標新立異之人都帶著狂熱的厭惡感,溫涼更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甫一見到溫涼的女裝打扮,馮國相便堅定地認為這女人是為了吸引貝勒爺的注意,而貝勒爺也真的中計,這著實讓馮國相懊惱不已。


    緞子事件便是他下手的,他畢竟在胤禛身邊這麽久,還是有點人脈手段。隻可惜溫涼完全不為所動,甚至坦然地穿著這身衣裳外出走動,氣得馮國相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點沒摔碎了屋內的東西,牙狠狠得卻無計可施。


    在之後再找不到下手的時機,且他隱隱察覺到有人在盯著幾個小院,知道是貝勒爺的人後,馮國相也不敢再下手。隻是不動,不代表他的怨恨便消失了。


    溫涼安然地坐在位置上,他的雙手隨意地安放在膝蓋上,手邊的茶盞幽幽地散發著茶水的香味,這是人來前蘇培盛剛剛續杯的。後來的人就沒有那麽好的待遇了,蘇培盛佁然不動,是他下頭的內侍泡的茶。到底是專攻茶藝的人,泡出來的茶水也沒惹得這幾個幕僚不適,隻能說這幾個沒趕上好時候。


    胤禛為人多疑,能入了貝勒府居住的幕僚都是再三篩過身家忠誠後才放進來的。既選擇了這幾個人前來,也有選擇的道理。人多了不行,人少了不行,幾個剛剛好,若是還有難以解開的困惑,那便再找幾人便是。


    隻是胤禛的目光似有似無地落在溫涼身上,剛才他的幾句話打開了他的新思路,或許隻需要他一人,便足以解開今日的事情了。隻是這樣的話,以胤禛的謹慎不可能說出口,他掃了眼其他人,把手裏的信隨手遞給溫涼,“你給其他人先看看。”


    溫涼接過,轉頭遞給了坐在左手邊的沈竹。


    沈竹細細看來,胤禛卻沒等其他人看完,便繼續詢問溫涼,“剛才你說到按兵不動,可如今已是不得不動的局麵。”今日的事情或許可以是一個打開局麵的好機會,卻也可能是燙手的芋頭。


    胤禛心裏再清楚不過,可他卻仍然期待溫涼接下來的話語。


    “剛才某雖羅列了幾個可能,但還有一點尚未提及。若是這次不是別人,拋出這誘餌之人,正是東宮呢?”溫涼所說的內容如不息的江河水從懸崖一躍而下,重重砸落到底下幽靜無底的深潭,又濺起了幾尺高的清澈水花。


    也在胤禛心中砸開一個坑。


    胤禛一貫是太子黨,也一直以胤礽為重。


    或許是因為年幼被養在皇貴妃佟佳氏膝下,他的身份與太子更加接近,更別說後來佟佳氏在臨終前被封為皇後,胤禛的身份更是與其他的兄弟拉開差距,當然,和親生母親德妃的差距也在無形中增加。不論如何,胤禛和太子的關係一直不錯。


    不可否認,胤禛心中存著皇位的念頭,這樣的念頭微弱又堅持,無法消失卻也不能成行。都是皇子,哪有希望龜縮做蟲的道理?可理智讓胤禛一直牢牢守住這個念頭,從未逾越雷池,也從不放縱己身。他便是這樣的性格,隻要想做,便沒有做不到的事情。放縱是愚蠢的方式。


    但如今攤開到眼前的這份算計,顯然是把所有的兄弟都算計上了。溫涼剛剛提出的可能雖有點天方夜譚,卻恰恰擊中了胤禛這段時間思慮的事情。太子年歲漸長,皇父也開始在憂慮年輕的太子是否虎視眈眈,分權是其中之一,卻也讓太子對眾位兄弟越發警惕。這一步走得異常兇險卻不失為妙計,隻要能收尾,輕易便能試探出不少東西來。


    隻是太子算漏了一點,溫涼在心裏麵無表情地在太子人偶上紮了一針。


    人心莫測,如今的康熙可不是以前對他偏心偏寵的皇父,胤礽也不是年幼可憐的孩子,索額圖更不是當初那個雄心壯誌一心為著皇上的禦前侍衛。人都是會變的,如今和明珠兩人在朝堂上形成結黨之勢的索額圖,可不再是那個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皇上信任的妻弟了。


    這封信拋出來,得到的結果是否真的是他們想要的,尚未可知。


    胤禛和溫涼的寥寥數語讓在座幾人坐立難安,索性他們很快便傳閱完了書信,一個個都陷入了沉吟中。最後是戴鐸先打破了沉默,“貝勒爺,不管他人反應如何,如今我等最該做的事情是獨善其身。這封信是幾位阿哥拋出來的也好,亦或是太子傳出來的也罷,但切不可讓皇上誤以為您也參與其中。”


    胤禛頷首,讚許地看了眼戴鐸,“戴先生言之有理。”隨著胤禛的嘉許,沈竹馮國相等紛紛發表了己身的意見,集眾人之思想,倒是弄出了不少種可能,稱得上集思廣益。


    溫涼的指尖繼續在膝蓋上敲著節拍,微弱又不起眼。


    其實他還有另外一個猜測,一個大膽的猜測。


    李氏在內院多年,本該知道誰才是最有可能動手的人。能如此不落痕跡,想必她心思縝密,能知曉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之前李氏不知道,隻不過是因為有溫涼擋在最前麵吸引眼球,人都是有慣性思維的。


    當溫涼的嫌疑也消失的時候,失去了聚焦的點,很快便能發現別處的不對勁。


    而溫涼需要付出的代價,不過是走出四貝勒府,然後說幾句話罷了。


    這很簡單。


    若是他的言語暗示不起作用,倒也沒什麽關係,再想其他辦法便是了,又不是多大的難事。可若是起了大作用,倒是能讓他輕鬆不少。


    溫涼從繡坊離開的時候,繡坊的人還沒有從李氏的手中獲救,溫涼對此也沒有任何解救的興趣。他去的本意便不是為了救人,繡坊內的人不說如何,至少很大程度也參與其中,不然不可能十二身衣服的尺寸都出了問題,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個坊主。


    這繡坊名義上是他在管,可除了每月盈利,剩下的也同他無關。隻是那樣的嚴刑下都沒說出什麽來,或許幕後的人能量不小。


    “小姐,您是打算迴去還是在街上逛逛?”銅雀因為他們現在在外麵,特地改變了稱唿。溫涼聽著銅雀的話,嘴角有點抽搐……小姐啊……這稱唿倒是越來越多變了,若是哪一天這般稱唿變成了夫人,想必溫涼也不覺為奇。


    “在街上逛逛吧,我很久沒出來走走了。”溫涼下了主意,一昧閉門造車並不是什麽好事,還是需要外出走動才是。想來這段時日溫涼也不曾出來過,如此倒是不好。


    外頭的生意目前為止還是溫涼在處理,李氏不認識他,但是繡坊坊主卻是認得他的男裝扮相,這也是溫涼特地蒙麵的原因。因為但凡他需要外出審查各處的店鋪時,原身還是知道進退會換迴原來的衣服,若是被認出來便不好了。此次溫涼冒險出來,是為了徹底解決問題罷了。


    其實背後主使人這個計謀並不算高明,但是勝在巧妙地切合了實際與李氏的心理。剛經曆喪子之痛的李氏對任何敢傷害到弘昐的事情都異常痛恨,哪怕隻是這樣衣服弄錯這樣的事情她都無法忍受。幕後的人對這點看得很清楚,這小小的計謀就謀算了好幾個人。一則讓李氏出府犯下如此大錯;二則引出前院神秘的“女人”,三則讓繡坊徹底換血。


    “銅雀,等會迴去,派人去查查看,這繡坊最近的情況還有裏麵做事的人的所有資料。”


    溫涼在走過一個小攤鋪的時候停下來,把玩著攤位上一個小木雕,漫不經心地對站在後麵的銅雀說道,銅雀默默記下這件事情。馮國相會嫉妒溫涼是有緣由的,掌管著所有店鋪的他擁有調動人的權利,那是胤禛給予的便宜行事的準求。


    等到他們來到這條街道上最繁華的書鋪時,溫涼一行人停留了下來。滿人對姑娘家的限製比較少,書鋪內也偶爾能看到幾位旗人家的姑奶奶,但如溫涼直接走進來仍是少數,書鋪掌櫃下意識多看了幾眼,心裏嘖嘖稱奇。


    溫涼卻不在意,徑直地在書鋪內拐來拐去,像是對這裏麵的情況相當清楚,很快便來到最裏麵的一處陰暗的角落,這裏便是他所想要找到的那些農學的書籍所在的地方。


    自從明清兩朝約定了科舉的範圍,並有了所謂的八股文由來後,如今看雜書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即使是這麽大間的書店,關於農學的書也僅僅隻有這麽一個書櫃,上麵也幾乎沒有擺滿,隻有十幾本相關的書籍。


    他隨意地掀開一本書翻開了幾頁,然後放到一邊,翻開第二本繼續看,如此往複,溫涼很快便翻到了最後一冊書。


    角落裏有一小童正好也守在邊角上看書,眼見著溫涼如此不愛惜書本,小童便不樂意了,他脆生生說道,“姑娘,你很容易讓書散架的,對書本要輕拿輕放。”


    溫涼看了他一眼,被麵紗遮蓋住的樣貌看不清楚,但是那雙眼睛平靜無波,讓小童有點害怕。溫涼發現小童的瑟縮,主動移開視線,彎腰抱起這一遝書籍,“我打算都買下來,這樣可以嗎?”


    小童有點愣愣,“可、可以。”他很快迴過神來,小臉發紅,囁嚅道,“就算買了,也要愛惜的。”聲音倒是小小的,失去了先前的理直氣壯。


    溫涼從他身邊擦身而過,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銅雀去結賬了。等他離開多時後,小童才發現,他的衣服兜裏麵放著幾片金葉子。小童高興地取著金片子跑到後院去,在破陋的屋子中找到了自家門,撲進去高興地舉著這枚金葉子,“娘,你看,我兜裏出現了金葉子!好多好多,娘可以治病啦!”


    簡陋床板上的女人拚命咳嗽,詢問了整個過程後,心裏不住感念,又哭又笑,“不,是我兒終於能讀書了。”


    ……


    “格格為什麽讓奴婢給那個小童送金葉子?”銅雀不太理解,看著溫涼希望他能夠解惑。


    溫涼剛迴來,太久沒出去走動有點發虛,心裏正在盤算著或許需要好好練練身骨了。聽到銅雀的問話,淡淡地搖頭,“小童伸手指責我的時候,中指側邊的指腹帶著薄繭,在那個地方那是勤於練字才會出現。書鋪來往的人很多,店家明明看到了那個小童在角落裏看書不買,還有跑堂和他說話,卻沒人驅逐他,證明這小童應該是長時間在此,或許因為好學被老板特地允許留下來的。語言直率,直言不諱,衣裳破舊卻幹淨,也是難得的好料子,小童該是家道中落之人,許是幼子備受寵愛。身上帶著藥味,袖口衣擺有藥漬,該是親自伺候患病長輩。既然好學又刻苦,孝順又乖巧,隨手而為也不是難事。”


    他讓銅雀去做,隻是因為他不合適。


    溫涼並不擅武,而銅雀雖然從來不曾在他眼前顯示,他卻知道銅雀是身懷武藝。溫涼此前曾經警告過銅雀要把她退迴去,實際上他知道這是做不到的。


    銅雀的存在既是保護,某種程度也是監視,除非有新人來。


    銅雀小姑娘聽得一愣一愣的,琢磨了半晌後小心翼翼地看著溫涼,“格格該不會打算去做什勞子捕快吧,這可決計不是什麽好差事。”那架勢要是現在溫涼有這樣的趨勢,哪怕是一盆冷水澆下來能讓溫涼改變主意,銅雀也肯定會去做的。


    “自然不會,隻是隨意觀察了一下。”溫涼隨口說道,坐在書桌後麵整理書籍,“且不說其他,我讓你做的事情做完了嗎?”剛才溫涼著銅雀去蘇培盛那處詢問上次前院有人闖入的事情。


    “格格,派去蘇公公那邊的人說,那個丫鬟已經被懲罰,福晉也三令五申不得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一直至今沒出現問題。”銅雀雖隻是個小丫頭,某種程度也和蘇培盛一樣忙碌了,畢竟溫涼身邊隻有她。


    “所以便是福晉了。”溫涼沒停下動作,隨口接了一句話,然後便沉浸在新搬來的書籍中區,徒留下銅雀一臉愕然。


    咦,怎麽迴事,這眨眼間怎麽又和福晉扯上關係了?和格格起爭執的不是李側福晉?銅雀急得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直接鑽到溫涼的心中去,把他剛才想到的念到的東西全部挖出來狠狠看過才算了事。


    很快,李氏和溫涼出府的消息便分別地送到了兩個人的麵前來,不同的是烏拉那拉氏聽著迴報淡然一笑,胤禛則是疑惑了片刻,溫涼雖然喜歡男扮女裝,卻從來不在大事上開玩笑,但凡需要出府的時候,他從來都是穿著男裝從側門離開,這一次事怎麽迴事?


    胤禛雖心情不好,但還是會處理事務。至於為何會注意到他麾下某個幕僚的一個不同尋常的舉動,實則是因為溫涼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了。他對溫涼的膽量和謀略也深有所感,既然能收獲一個這麽有見底的幕僚,他的小小癖好,胤禛也自然能夠接納。隻是這段時間來,溫涼表現出來的想法學識更加令胤禛驚喜。


    這一點點印象疊加起來,才讓胤禛一眼便在繁雜的訊息中注意到了這個人。


    胤禛沉吟片刻,招來蘇培盛,“去查查今日溫涼出去作甚,不是懷疑,不必特別處理。”蘇培盛點頭,心裏卻為著後麵那句解釋詫異。貝勒爺吩咐做事,什麽時候曾對人解釋過了?


    蘇培盛去做事,胤禛很是放心,不多時,一份薄薄的文書便被放到胤禛案頭了。他剛剛掀開來看,便聽聞後院起火、妻妾鬧得不可開的消息。


    窗外傳來輕微的敲動聲,溫涼有些許疑惑,隨後便立刻知道,他床頭站著人!應該說,從他睡下後,他床頭便一直站著個人!隻是不知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他根本毫無所覺!


    溫涼的手腳登時變得冰涼,這不是他心生惶恐,而是身體自然的應激反應,在確定真的有人後,溫涼的唿吸聲也沒有變得急促,甚至心跳聲還平穩地跳動著。


    被褥被掀開了,有一隻冰涼的手慢慢地摸了摸溫涼的脖頸,那股子濕冷的感覺讓溫涼背後寒毛乍起,他強大的意誌力讓身體唿吸都控製在合理的範圍內,順著那冰涼的溫度瑟縮了下,又滾迴被褥裏麵去。


    自然的動作沒有引起那人的懷疑,他悄聲無息地走到屋外去,直到那人開口的時候,溫涼才知道他,不,是她已經走出去了,“他一直在睡,沒有動靜,脈搏正常,沒有問題。”聲音輕之又輕,隻是在這寂靜的清晨,在這個廖無人煙的院子裏是如此清晰。


    “就算是沒問題也不成了,昨夜上頭的人發話,直到我們離開前都不能讓他走。”


    “可是我們控製不了他吧,看起來是個秀才。”


    “秀才最好控製,武仁那家夥明明說他半月後才迴來,結果偏偏在我們離開前迴來了,真是在跟我們作對!若是安分便留他一條小命,若是不安分了,自然是……”隨著示威地哢嚓聲,兩人邊說話邊離開了。


    溫涼自然地又翻了個身,摸了摸腰間的信號彈,給它換了個更隱蔽的位置,轉眼間便睡著了。


    苦苦等待著信號的監視探子絲毫不知道,他們的等待對象正心安理得地夢周公。


    ……


    溫涼的計策很簡單,便是他混做他之前假扮的身份進入宅院,隻要他能靠近院子,不可能探不出東西來。之後隻要他靠近外牆,胤禛手底下有的是人潛入這條巷子救他。


    之前溫涼便知道,他不過是偶然撞見了這條最要命的線索,但不代表胤禛手下都是廢人。拿著這塊最後的拚圖,他們迅速把整塊地圖都拚湊起來,動作甚至溫涼還快。


    溫涼這個關鍵人物又願意親身試險,這自然再好不過。


    猶豫的人反倒是胤禛,雖然他隻是猶豫了一瞬,但對胤禛這一旦決定便不可動搖的性子來看,即便是一瞬間,他也是在擔心著溫涼的安全。


    他本想壓陣,然溫涼勸阻了他,“貝勒爺,您手下的人難道你還能不放心嗎?隻是唯有一點,您雖從頭至尾都不曾泄露風聲,但不代表你在逮捕關頭可以不告知皇上。若是你在外地也便罷了,如今在天子腳下,若您不能提早做好準備告訴皇上,有得是人落井下石。”


    溫涼所說的不錯,這世上這般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很多人想的不是錦上添花,而是落井下石。做了好事不一定會被人讚揚,做了壞事指不定被人歌頌,若是在這最後關頭翻車,那可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胤禛心中本便有這樣的想法,如此借由溫涼口中道來更是順理成章,“我會進京求見皇阿瑪,屆時我手下的所有人都會憑著你的指示行動,隻要你扯開信號彈,巷子外的人便會直接翻進去救人和抓人。但時間期限是那天子時前,信號彈一開,如果你不能及時把人一網打盡,接下來的事爺也拖延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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