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斐的話讓阿媛做了一個噩夢, 她幾乎是掙紮著醒過來的。


    “唿唿……”她喘著氣, 額頭上的汗珠滾落下來了,滑過她的耳邊,落在了枕頭上。


    平息了情緒, 她掀開被子起身,準備如廁。一掀被子,她有些愣住了……


    濕濕的……


    她被嚇尿了?


    阿媛趕緊起身離開床,小心翼翼地掀開自己這邊的被子往下看去,一大灘濕潤的地方,很明顯。


    “滴答——”清脆的聲音響起, 是水珠落地的聲音。


    阿媛緩緩低頭, 她看見了什麽……


    “陸斐,陸斐——”阿媛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陸斐難得睡了一個好覺就聽見她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他睜開眼,眼底還些困頓的睡意:“怎麽了?”


    阿媛的臉皺成了一團, 有些難為情又有些驚慌:“我恐怕是要生了,你喊一下娘……”


    這種時候,她腦子裏第一個出現的便是太夫人。


    “唰!”陸斐翻身而起。


    ——


    產房裏, 阿媛躺在床上,陣痛還未來,她抓著枕頭的一角憋著氣。


    “來, 先喝口湯。”太夫人端著一碗補湯過來, 擔憂的麵色中又夾雜著一絲喜氣, 陸家要添丁了, 她能不歡喜嗎?


    阿媛被扶著起身,彎腰喝湯。


    外間,陸斐遲遲未聽到動靜傳來,起身欲往裏麵。


    “大司馬請留步。”方嬤嬤從旁邊出現,攔住了陸斐的去路。按理說宮裏出來的人是最懂規矩不過的了,既然阿媛是公主,那麽以皇室為尊的規矩就必須得稱陸斐為“駙馬爺”了,隻不過……這位爺在人們心中的形象太過於根深蒂固,鮮少有人敢以公主這邊的叫法稱唿他為駙馬,方嬤嬤也不能免俗。


    “公主正在要緊關頭,大司馬一去,估計公主就得泄氣了。”方嬤嬤道。


    陸斐抿著唇,臉色不好看:“嬤嬤這話什麽意思?”


    “請大司馬安心等待,產房裏麵就交給奴婢們吧。”方嬤嬤毫無退縮的說道。


    陸斐嗤笑一聲:“我的妻子憑什麽交給你們?”說完,他抬腿便要進去,忽然聽見從裏麵傳來了一聲痛唿。


    “啊——”


    陣痛來了,阿媛被折磨得冷汗直流。


    陸斐聞聲,撥開方嬤嬤就想往離去,怎知後麵伸出了一隻胳膊攔住了他。


    陸斐迴頭,目光中帶著淩厲之氣。


    “稍安勿躁。”拉住他的人竟然是很久未出現在人前的陸老太爺。說起來他連五十都沒有,卻因為陸斐的緣故而早早地當上了老太爺,此時他握住了陸斐的胳膊,道,“當初你母親生你和你大姐的時候我的心情便如你現在一樣。”


    陸斐輕笑一聲,略顯諷刺。


    “不管你信不信,為父是過來人,你這個時候進去隻會讓她分心,不能有任何助益。”老太爺說道。


    屋裏屋外,進進出出的仆人忙活著。陸斐深吸了一口氣,撥開陸老太爺的手,重新坐迴了椅子上。


    陸老太爺知道兒子的脾氣,也明白因為之前的荒唐事自己在他這裏算是徹底失去了作為父親的底氣。他走了過去,擇了一張椅子默默地坐著,陪他一起等。


    來來往往的人穿梭著,有端著熱水進去的,也有端著髒水出來的,本應該安靜的夜裏響起了忙碌的腳步聲。


    屋子裏,阿媛像是一隻才被撈起來的落湯雞,渾身濕透,狼狽至極。


    她知道生孩子會很痛,但恕她沒料想到,竟然會如此之痛!


    “娘——”她抓著被子,仰頭大叫,脖子上的青筋都蹦了出來。


    太夫人上前,拿過春喜手中的帕子幫她揩汗,一疊聲的應道:“娘在呢,在呢!”


    阿媛撐著手肘閉上眼,眼淚從兩側滑落。


    當初那人生她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痛苦?隻是因為生出來之後發現是個女孩兒所以失望的放棄了她……二十一年前的真相她無從得知,隻是當她同樣在經曆這樣撕心裂肺的痛苦的時候,腦子裏忍不住浮現出那人的身影……


    “啊——”


    最後一聲痛唿,她幾乎感覺到魂魄已經抽離出了身體。


    “轟隆——”天邊炸響了一道驚雷,夏日的雨說來就來,一瞬間將所有的悶熱全部裹挾而去。


    陸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雙手握著拳頭,不知道在跟誰較勁。


    方嬤嬤出現在產房的門口,陸斐的目光隨之移了過去,那些威懾力十足的眼神,似乎方嬤嬤隻要張嘴說出一個不好的字,他渾身蓄積的力量就會立刻噴發。


    須臾間,那張令人討厭的臉浮出一絲喜慶,笑著道:“恭喜大司馬,喜得千金。”


    ——


    阿媛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裏陸斐帶著她上山打獵,兩人坐在火堆旁邊烤野兔,兔肉的香氣飄進鼻子裏,她的肚子立馬發出了“咕咕”的響聲。


    “咕咕——”


    陸斐坐在床前,麵色頗為無奈,肚子都已經睡餓了人卻還沒有醒的意思,這是唱的哪出戲啊。


    “吱呀”一聲推門響,太夫人輕手輕腳地進來了,見陸斐還坐在她的床前,忍不住道:“讓你別打擾她休息,你怎麽又摸進來了。”


    摸……陸斐有些汗顏,他什麽時候需要被人嚴防死守了?


    “她都睡了一天了,該醒了。”陸斐看著床上的人的睡顏,若不是還有唿吸聲,脈搏也有力,他都快懷疑出事兒了。


    “生孩子多消耗體力啊,你懂什麽!”太夫人瞥了他一眼,很不滿意他的說法。


    陸斐側頭,問:“孩子呢?”


    “跟她娘一樣,睡著呢。”說起才得的小孫女,太夫人的笑意便怎麽也下不去。可一想到前天晚上的事情,她又忍不住後怕了起來。


    “幸好你思慮周全,否則她們母子要是出了一丁點兒狀況,這要咱們怎麽活啊……”


    生產前陸斐便叮囑太夫人了,讓她務必一切小心,尤其是吃食方麵。太夫人謹慎了又謹慎,卻還是算漏了一層。


    那心思惡毒的人選擇在他們歡喜新生兒降生的時候下手,招數也是他們意想不到的,往屋子裏放毒物。


    “那毒物像蜘蛛又比蜘蛛個頭小,陳大夫說了,要是被那東西咬上一口,那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無力迴天啊。”太夫人心有餘悸,拍了拍胸口。


    陸斐眸色一暗,他伸手替床上的人蓋了被子,語氣冷硬:“母親放心,我不會讓你們白白擔驚受怕一場的。”


    雖然那毒物被他一劍砍死了,但依舊難消他心頭怒氣。


    陳大夫說,那毒物專喜歡聞血腥味兒,哪裏濃往哪裏鑽,就算是隔著幾百米或幾間屋子,它也能慢慢找來。當時坐在阿媛床前的人若不是陸斐,換做任何一個人也是必死無疑的了。


    “你可知道它是誰放進來的?”太夫人麵色憂愁。


    陸斐嘴角勾起一個殘忍的笑容,陰嗖嗖的:“近來府中多出的人不久那幾個,挨個上刑,不信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可。”


    太夫人愣了,這是哪裏傳來的聲音?她沒說話呀!


    “你醒了。”陸斐轉身,看向床上的女人。


    阿媛剛醒便看到他如此狠戾的一麵,忍不住歎道:夢境和現實真的是有關聯的,夢裏他也是負責活剝兔皮的那個人……


    “咕!”


    不輕不重的聲音,屋子裏的人都聽到了。


    “我去廚房讓人給你做點兒吃的。”太夫人笑著,識相地將空間留給了夫妻倆。


    陸斐扶著她坐了起來,道:“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打算。”


    “別,其餘人也就罷了,對花姐夫婦你可千萬別這樣。”阿媛阻止道。


    “我一向一視同仁。”陸斐挑高眉毛。


    阿媛歎氣,麵色無奈:“那就請陸大人看在小女子的份兒上網開一麵吧。”


    陸斐不語,以沉默抵抗。


    “好,你可以去審,但別動刑。”阿媛退了一步。


    陸斐揚起唇角,放心,就算不動刑具他保證也可以聽到他想要的話。


    “好。”


    得到承諾,阿媛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這才想起來自己不是生了個孩子嗎,孩子呢?


    “好胖的丫頭……”待陸斐將吃飽了的女兒放入她的懷中,她忍不住感歎道。


    陸斐悶笑:“是,都怪她娘吃太好了,連累小丫頭了。”


    阿媛抿唇,微微掃了他一眼,恁不會說話!


    “取好了嗎,她的名字?”陸斐握著女兒的手,麵上一片溫柔。


    阿媛點頭,彎腰靠近繈褓,盯著那張紅通通的小臉,道:“蕾蕾。”


    “嗯?”


    生產的時候不是聽到一聲雷聲嗎?雷聲和蕾蕾不分先後的到來,所以——


    “蕾蕾。”她彎唇一笑,目光裏是細碎的喜悅。


    陸斐被她的笑容給晃花了眼,他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這麽明媚的笑出現在她的臉上。


    “阿媛。”


    “嗯?”她抱著女兒抬頭。


    “你真厲害。”他彎下腰,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帶到懷中一吻。


    一個嬌弱得像花兒一樣的姑娘,居然能承受那麽大的痛苦,放在平日裏他根本無法想象。所幸她夠堅韌,憑著身體裏的一股氣順利地生下了女兒,讓他的生命裏從此又有多了一份兒欣喜。


    ——


    “陸翊蕾。”龍椅上的人大筆一揮,親自寫下了外孫女的大名。


    翊,雙羽,寓意陸氏夫婦比翼雙飛、伉儷情深。同時,翊也有“豎立”的意思,希望他這個小外孫女可以豎起翅膀,展翅高飛。


    與名字一同賜到陸府的還有一道冊封聖旨,這道聖旨讓剛剛出生兩天的陸翊蕾小姑娘晉升為了本朝最小的郡主,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這位小郡主的人生目標不過是努力長出第一顆牙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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