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陸斐便攜妻進宮謝恩。


    “大司馬和夫人請稍等, 聖上正從養德宮過來, 兩位請進裏麵喝杯茶吧。”高內侍的小徒弟負責接待兩人, 臉上掛滿了笑意,唯恐有失周到。


    “多謝。”陸斐點了點頭,帶著阿媛進側間的茶室等候。


    一杯茶喝完,劉曜終於到了。許是因為皇室即將有新生兒誕生, 他看起來春風滿麵,對待陸斐和阿媛的態度也是親和有加。


    “子明的終身大事總算是解決了, 朕心甚慰啊。”


    “蒙聖上隆恩,臣感激不盡,惟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劉曜大笑:“你倒是高興了,這長安城裏的女子們可傷透了心了。就連朕的和善,也跑來跟朕撒了一頓潑, 讓朕頭疼得很。”


    阿媛默默地垂下頭, 作為抱得美男歸的人, 她隻有低調低調再低調。


    “陛下說笑了,臣待公主一向隻有尊敬之情, 並無其他。”


    劉曜挑眉,掃了一眼旁邊的阿媛,道:“你這是擔心夫人多想,還是覺得朕的公主配不上你?”


    伴君如伴虎, 不過瞬息, 氣氛就為之一變。聖上的公主, 看不上她不就是看不上皇室?


    “臣與內子能走到今日,其中的艱辛陛下最清楚不過了。臣願為陛下的江山赴湯蹈火,為陛下鞠躬盡瘁,但這臥榻之側,臣隻認臣的妻子趙氏。”陸斐雙手一拱麵朝劉曜,言辭懇切不卑不亢。


    阿媛……很沒出息地逼迴眼眶裏的熱淚,太突然了,她沒想到他會在聖上麵前這樣剖白。


    劉曜哪裏是真的跟陸斐生氣呢,隻是自己的女兒竟然不如一個鄉野出生的女子,他心裏未免有些不平,故而氣一氣陸斐罷了。此時聽了陸斐的話,劉曜倒有些汗顏了,他是君王,不是媒婆,一個得力的臣子比一個公主的夫婿於江山有用得多,他計較這些未免太小肚雞腸了些。


    “朕知子明的心意,朕不過是隨口打趣兩句,子明不必放在心上。”


    劉曜說完,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阿媛,覺得剛剛自己的話對她實在有些不公,她看起來也是個好姑娘啊。


    思來想去,劉曜決定對自己剛剛的失言補救一番,於是……


    春喜捧著一品誥命的衣裳,顫抖不已:“所以,夫人的一品誥命就是這樣得來的……”


    阿媛也還在雲端飄著呢,對於這個從天而降的“驚喜”她至今還沒能消化下去。


    “嗯,就是這樣,都收起來放箱籠裏去吧。”阿媛點了點頭,努力維持住了主母的風範。


    春喜一臉謹慎地捧著衣裳和詔書走出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捧著什麽了不起的寶貝呢。


    而對於陸太夫人來說,這的確是寶貝。


    “阿媛的命也太好了……”陸太夫人忍不住感歎道。因為是陸斐的母親,所以她是早在長安城以前就被封為一品誥命的,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阿媛同樣有這樣的福氣。


    大臣的家眷會根據他們的官職而被受封不同的誥命等級,而封不封,封到哪個位置,這倒沒有硬性標準,全憑聖上高興罷了。


    阿媛得了誥命,一方麵是陸斐在聖上麵前得臉,另一方麵也是聖上在給她加重身份,讓她這個孤女不至於在這個高門府邸遍地的長安城太過無依無靠。這是陸太夫人的猜想,很合情合理,並不知道他們在宮中發生的事情。


    “聖上愛重你夫君,所以才有了你這個誥命,你要更加用心為他分憂才是啊。”陸太夫人拎來阿媛,殷切交道。


    “是,兒媳明白。”阿媛認真地點頭。


    陸太夫人指了指一邊的賬冊,道:“掌家之事並非一朝一夕能夠學會的,你從未接觸過這些,如今就從最基礎的開始學吧。”


    半個人一般高的賬冊摞在那裏,阿媛看直了眼,卻不敢開口拒絕。


    晚上,陸斐在大桌處理公文,阿媛在一邊的小桌看賬冊,兩人麵前皆放著一杯濃茶提神醒腦。


    陸斐伸手端一旁的茶杯,無意間瞥到一旁的她,發現她又在用毛筆戳自己的腦袋,表情帶著苦惱之色,一看又是被什麽問題給難住了。


    他歎了一口氣,不顧自己還有一大堆公文還沒有看完,開口救她於水火之中:“拿過來給我瞧瞧。”


    阿媛擺了這架勢擺了許久,一聽他終於注意到了,立馬心安理得地捧起賬本跑到他麵前去。


    “這裏,看不明白。”阿媛伸出手指,戳了戳頁麵。


    陸斐現在雖領了武職,但他可是進士出身,若魏哀帝沒有那麽快駕崩,說不定他當年也能摘個狀元榜眼什麽的名頭當當。文人出身,又有領軍打仗的天分,這讓陸斐在文官和武官中間左右逢源,不必陷入文官懦弱武官莽撞的偏見當中。


    故而,對於這個一個天資聰穎的人來說,看個賬本完全是端起茶杯喝水,再簡單不過的事兒了。


    阿媛得他一頓點撥,總算是明白了過來,喜滋滋地捧著賬本迴去坐好。


    “你不用這麽快學會這些,慢慢來,母親那裏我去說。”陸斐看她眼下泛青卻依舊勤奮鑽研,有些心疼了。


    阿媛擺頭:“我能早點兒為婆婆分擔一些也好,以前不知道,現在一接觸才發現原來光是連賬簿都有這麽多學問,真是辛苦婆婆了。”


    她擺出了一副好學的模樣,陸斐自然不會脫她的後腿,任她去了。


    隻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過多的將精力放在學習賬冊上之後,對床笫之間的事情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啊……嗯……”


    床帳裏,兩道身影起伏,香汗淋漓。


    開了葷的和尚還能做迴和尚嗎?顯然不能。


    阿媛自覺自己好辛苦,又要滿足婆婆對她的要求,又要滿足丈夫對她的要求,好難啊……


    “陸斐,別來了……”她的聲音幾乎帶了哭腔,整個人化成了一灘水。


    陸斐貼著她的身子,鼻尖全是她的體香,像是花粉之於蜜蜂,有著不可抵抗的魔力。


    “最後一次……”他拎起她的腿,用最溫柔的話語行著最粗暴的事情。


    “唔——”阿媛眼前一白,感覺整片星空都被移到了她的眼前。


    那種感覺,到了極致……難以忘懷。


    養德宮這邊,得知聖上封了趙氏一品誥命,惠妃連晚飯都沒有胃口吃下去了。


    “娘娘,為了肚子裏的皇子,你多少吃點兒吧。”綠芙殷殷勸道。


    原本她懷孕的歲數就不小了,還碰上如此炎熱的夏天,惠妃的胃口一日一日弱了下去,人也清減了許多。


    “把這些都撤下去,熬碗好可化的粥來吧。”惠妃道。


    綠芙歎氣,遵命行事。


    隻是飯菜還未來得及撤下,劉曜就來了。他最近來得勤,宮人們見著他都不意外,行了禮後,便各忙格的去了。


    “這是怎麽了?又用不下晚膳了?”看著這一桌子未動的飯菜,劉曜皺眉上前。


    惠妃苦笑:“這一胎懷相不好,禦醫也囑咐臣妾不要吃得太好,以免生產艱難,如今沒有胃口正好了。”


    “胡說。”劉曜走過來,扶著她起身,“孕婦哪裏能不吃飯,朕陪著你,咱們一起用膳。”


    惠妃微微一笑,不好拒絕。


    劉曜親手為她盛了一碗湯,笑著道:“你生茁兒的時候朕沒有好生陪過你,如今正好補上。”


    “陛下那時公務繁忙,臣妾知道的。”惠妃溫柔一笑。


    劉曜將湯碗放在她麵前,道:“不知道這胎是個公主還是皇子,看這還在肚子裏就把你折騰得不輕了,生出來朕可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惠妃拿起勺子舀湯喝,聽著劉曜一口一個“你懷茁兒”的時候這樣的話,她心裏是苦澀的。


    “朕倒是希望是個公主。”劉曜似乎想到了什麽,輕笑了起來。


    “陛下喜歡女孩兒?”惠妃放在湯勺,擦了擦嘴。


    “愛妃可見過大司馬的夫人?”劉曜挑眉。


    惠妃神色自若:“見過,很和善的姑娘。”


    “看她的容貌,愛妃就沒有想到什麽嗎?”劉曜嘴角勾起。


    惠妃眼神裏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又被壓製下去了,她重新握緊了湯勺,攪了攪碗裏的湯:“陛下也覺得她與臣妾長得有幾分相像?”


    “豈止是幾分,朕有時候想,若是你給朕生個公主,或許就是她那般模樣呢。”劉曜哈哈大笑了起來,似乎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很是奇妙。


    “叮——”


    湯勺碰到碗沿,發出清脆的響聲。


    “陛下這般說來,倒讓臣妾也開始期待生一個公主了,看她的樣子是不是和陸夫人相似?”惠妃放下湯勺,嘴角溢出了一抹微笑。


    劉曜一笑,雙手撐在膝上,道:“朕就是隨口說說罷了,要是朕的公主真嫁給了子明,朕倒是不知道如何當這個嶽父了!”


    聞此言,惠妃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淡,幾乎就要隱去。


    那個生下來就被她拋棄的孩子,原來她是有機會得到她父皇的寵愛的。這倒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夜色還未到來,天就已經陰沉下來了,烏雲密布,天空飄起了小雨,霧蒙蒙的一片。


    阿媛趴在床榻上看賬本,腳丫子時不時地晃動幾下,悠然自得。聽到外麵的雨聲,她撐起腦袋看向窗外。


    “怎麽了?”陸斐沐浴出來,見她一副伸頭伸腦的樣子,有些可愛。


    “夏天的雨不應該是劈裏啪啦的嗎?這種小雨倒像是春天才有的……”她搖晃著腦袋,像是學堂裏的夫子,賣弄著自己的學識。


    陸斐坐過去,將幹爽的巾子扔給她。


    阿媛翻身起來,跪在床邊給他擦頭發,笑眯眯地問:“陸老爺,舒不舒服啊?”


    “嗯。”陸斐閉著眼,這應該是他第二享受的時候了,第一是什麽自不必多說。


    阿媛哼了一聲,低頭擦著他的頭發,發現他的頭發竟然比自己還要黑亮,有些不爽,她“不經意”地粗魯地薅了幾下,妄圖搞破壞。


    “做什麽呢?”他睜開眼。


    “沒……力道大了?那我輕點兒。”敢做不敢當的人縮了縮脖子,放輕了手裏的動作。


    陸斐重新閉上眼,嘴角稍稍揚起。掩耳盜鈴這樣的事情,她是怎麽也做不夠是吧?


    同樣的雨夜,那邊的陸府溫情無限,這邊的大皇子宮裏可謂是陰沉一片。


    “這是誰送進來的?”劉茁捏著手裏的信紙,整個人陰鷙得可怕。


    “奴才不知。”他身後,王德垂下了腦袋。


    “查,立馬給孤查清楚,今日都有誰進過孤的書房!”大皇子一甩手,信紙飛入了香爐中,頓時化為了一片灰燼。


    “是,奴才這就去。”王德低頭,對著麵前的人行了一個禮就匆匆出門了,想必也是擔心待在這屋子裏太久會引火燒身。


    劉茁背著手麵向窗外,雙手握成拳頭,送來的信紙上詳細描寫了當年發生之事……而在這世上,除了惠妃與她,知道他身世的便是當年“狸貓換太子”這出戲裏的“太子”了,那個人……


    “你以為你嫁給陸斐就躲得過了?”劉茁嘴角上挑,眼底是一片刺骨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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