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向來聰慧過人的兒子怎麽會對那個豆芽菜似的丫頭那麽癡迷?往上數三代,陸家就沒出現過情種,包括陸斐的父親,如果不是她手段高明,現在指不定有多少姨娘庶子礙眼呢!


    “子明,你是有大前途的人,可不能為了逞一時之快不顧及以後啊。”陸老爺子看硬的不行又來軟的,跟陸斐語重心長的講起道理來。


    “父親的苦心兒子明白。隻是跟兒子同年的人都有了妻妾,獨獨兒子孤身一人,未免寂寞。”陸斐道。


    陸老爺子的心思再明白不過了,以陸斐的才能,以後做哪位高官的乘龍快婿不是沒有可能的!可若現在有了妾侍,以後大婦進門了難免覺得紮眼,與其日後來處理掉,不如現在就潔身自好一些。


    陸老爺子歎氣搖頭:“你還是太年輕,沉不住氣。”


    “兒子讓父親失望了。”陸斐道。


    陸夫人卻有一雙通透的眼睛,也許是她早知陸斐與阿媛的關係,故而一下子就看穿了陸斐的用意。讓阿媛做妾?不見得如此簡單罷。


    “你真要納了那丫頭?你可想好了?”陸老爺子多少明白男人的劣根性,但就阿媛那丫頭……不是他小瞧了她,實在沒有到讓男人著了魔的地步啊。


    “是,兒子主意已定。”陸斐肯定的說道。


    “罷了罷了,你也是快二十的人了,為父也不好過多幹預。”陸老爺子思索良久,退了一步,“你可以納小,但切不能沉浸於此而忘了你日後要做的事。”


    “老爺……”陸夫人側頭看他。


    “夫人,兒子也大了,咱們攔不住的。”陸老爺給了陸夫人一個安慰的眼神。


    陸夫人看了一眼陸斐,見他眉梢微動,似乎並不意外父親的鬆口。


    “多謝父親母親成全。”陸斐彎腰拱手,衣角晃動。


    陸少爺要納阿媛為妾!消息一時間傳遍了陸家大大小小的角落,所有人聽完都是一臉震驚的模樣,似乎沒有想到一向看起來無欲無求的少爺居然對阿媛這丫頭起了興致,著實讓人意想不到。


    “原來少爺好這口啊!”有作風大膽的仆婦笑著打趣了起來。


    “看來是以前那些姑娘走錯了路子,沒對上啊!”有人附和道。


    也有替阿媛說話的:“阿媛挺不錯的,勤勤懇懇,不像是狐媚子,少爺納了她起碼後宅安穩。”


    “沒人說阿媛不好,隻是……怎麽說呢,剛剛離開的繡珍姑娘也比阿媛要漂亮吧……”有人嘀咕道。


    “是啊,阿媛品性不錯,可那胸那屁股……前後差不多啊!”有成了親的嬸子壓低了聲音調笑道。


    “促狹鬼!”有人笑罵道。


    “蘭嫂說得沒錯,就阿媛那長相,實在跟尤物沾不上關係啊!”


    “誰說的!”徐婆子端著茶盤從茶間裏走出來,聽到大家在議論阿媛,立刻偏袒道,“阿媛還小呢,現在沒長開,等日後長開了一定也是個大美人兒!”


    “是啊,說起來阿媛還沒及笄呢……”


    “看來這次是少爺著急了!”起先那位仆婦又笑著打趣道。


    聞言,大家都笑了起來,笑聲裏帶著幾分善意的調侃。


    而阿媛呢,她此時在哪兒?


    “我本想送你離開,卻不想他這麽著急。”坐在紅木椅上的陸夫人歎著氣說道。


    阿媛站在陸夫人的麵前,突然膝蓋一彎,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你這是在做什麽?”陸夫人吃驚,身子不經意間往後仰了一下。


    阿媛端端正正地朝陸夫人磕了一個頭:“求夫人成全阿媛。”


    “我又如何成全你?”


    “阿媛不想為妾,求夫人送阿媛離開。”


    陸夫人的臉色暗了下來,嘴角抿出了一個冷淡的弧度:“你是覺得做子明的妾侍委屈了你?”


    阿媛以額碰地,彎腰:“不僅是陸少爺,阿媛不願做任何人的妾侍。阿媛雖生於貧困之家,無父無母,命若草芥,但阿媛惟願嫁一布衣,如此,吃苦受累阿媛都歡喜。”


    陸夫人的心情實在算不得美妙,雖然她也厭惡做妾的女人,但輪到自己兒子的時候,她又覺得能給他做妾也是這些女子的福分。想來,這便是為人母的偏心吧。


    “子明是認定你了。”


    “少爺待阿媛極好,但此事,阿媛恕難從命……”人人都看低了她,她卻不能看低了自己。


    陸夫人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她說:“你並未賣身與我陸家,是走是留還是你自己說了算。”


    “阿媛勢單力薄,少爺又極為聰慧,求夫人助阿媛一臂之力。”阿媛趴在地上,保持著虔誠的姿勢。


    “可幫了你,子明會恨我的。”陸夫人幽幽說道。


    “夫人大恩,阿媛感激不盡!”又是一記磕頭。


    “你可想好了,我要說的話,可不一定偏著你。”


    “阿媛不怕,一切全聽夫人的。”


    ……


    入了夜,平日裏黑暗的小屋裏今日點上了一盞油燈,似乎在等一個赴約而來的人。


    “咚咚咚——”敲門聲響了起來。


    趴在桌上的女子抬起了頭,看著門外的身影,她起身開門。


    “久等了。”陸斐站在門外,眼底笑意閃爍。


    阿媛被他難得的笑容晃花了眼,一時竟然愣在當場。


    陸斐進門,拉著她坐在桌邊,揉了揉她的手:“怎麽這麽涼?”


    “不涼啊……”她用手背碰自己的臉頰。


    陸斐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小媳婦兒。”


    阿媛抬頭,錯愕地看著他。


    “若不是母親堅持等你及笄之後再辦事,你現在就是少爺我的人了。”他笑著說道。


    “夫人……這樣說的?”


    “嗯,剛剛說起此事來她似乎很堅持。”陸斐有些不解,但還是依了母親的心思,畢竟他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不差這最後一步。陸夫人說服他的理由也很簡單——阿媛還沒有及笄,不宜行房事,否則會傷及根本。


    “平日裏讓你多吃點兒你不聽,現在可好,亂了我的計劃。”陸斐捏她的鼻子,愛意甚濃,“傻丫頭,本想帶你一塊兒出門,這下泡湯了。”


    “唔……我待在家挺好的。”阿媛扭頭,囫圇過去。


    陸斐輕笑:“是,待在家伺候婆婆。”


    阿媛低頭捂臉,似乎很不好意思。


    而這一天,陸斐的笑意就沒有從嘴角落下過,似乎從他中了秀才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如此歡喜過了。


    “小媳婦兒……”


    他低聲唿喊,她害羞地趴在桌上不肯抬頭。


    ……


    陸斐早已定好在四月初離家,但為了給阿媛置辦及笄禮物,又多留了幾日。


    “你及笄的時候我不一定趕得迴來,到時候記得簪這支釵,知道麽?”陸斐交代道,手中拿著一隻玉釵,上麵有他親手刻的字。


    “這上麵刻的是什麽?”阿媛隱約看到上麵有字,卻因為過於小而看不太清。


    陸斐親自將玉釵簪上她的發髻,高深莫測:“戴著便是,問這麽多做甚。”


    待他前腳一出門,後腳阿媛就將簪子取了下來,湊上前去,她仔細分辨上麵的字跡……也不知陸斐是如何將這麽小的字刻上去的,阿媛都快盯穿了玉釵也沒有看清到底刻的什麽。


    很久之後,在大司馬府中,有一位和阿媛交好的幕僚拿了一種特殊的鏡子照了照,看清了上麵的字。


    “曉看天色暮看雲。”幕僚念出聲。


    “一句詩?”


    “巧妙的不是這句詩,而是它的下聯。”幕僚笑著說道。


    “下聯?”


    “便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幕僚搖頭晃腦的念道,韻律十足,“這是暗含了情意在裏麵,當時送這玉釵的人是想讓收下玉釵的人時時刻刻記住他啊。”


    陸斐從不是一個露骨的人,他將一腔情意都深藏於厚重的盔甲之下,探到的人覺得情深似海,路過的人隻覺得他冷漠不可高攀。


    她曾經深植於他的心底,任何人都難以撼動。後來她親自扛起了鋤頭,鏟掉了他心上的白月光。


    不知那時候,聽到這話的阿媛又是作何感想。命運是一個大圈,朝著相同方向走去的人,總有一天會在終點相見。


    四月初八,宜出門。陸家人在清水村的村口送走了南下的陸斐,臨走之際,馬車上的簾子從裏麵掀了起來,一雙眸子在人群中搜尋到那個矮小的身影,微微一笑,和她揮手作別。


    阿媛抬手,對著馬車的背影揮了揮。


    “你可是打定主意了?”身側有一道聲音響起。


    “是。”阿媛點頭,目送那漸漸馳遠的車影。


    青山綠水,再見了,陸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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