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修對小孩兒,一直還是很疼愛的,拉著手問:“咋一個人在這?手裏拿的啥?”


    楊鑫打開盒子給他看:“螃蟹,我讓媽媽給我炸。”


    楊文修說:“別捉螃蟹了,迴家爺爺給你拿糖吃。”


    楊鑫聽到說糖,高興說:“好哦!”


    牽著楊文修的手。


    楊鑫是相當歡喜。


    爺爺迴來了!她喜歡爺爺,爺爺屋裏總有好吃的,好玩的。她一手捧著飯盒,一手抓著楊文修的手迴家,撒嬌賣乖說:“媽媽下地去咯,讓我在家玩。我還沒有吃中午飯呢。”


    這會已經是下午兩點,這孩子竟然還沒吃午飯。


    羅紅英也是幹活忙的,娃娃都不顧了。


    楊文修打開屋門,放下包箱。家裏另外三個孫女都不在,估計到哪去玩去了。


    楊文修把吃的拿出來。


    一個白色塑料袋,裏麵裝著一斤奶油夾心餅幹。另一個塑料袋,裝的是方塊薄荷糖。還有透明紙包裝的麻花。都是很簡單的吃食,但對於楊鑫來說,是絕頂的美味。她饞的小手在胸前的背心上直擦。


    楊文修看她髒的厲害,從溫水瓶裏倒了半瓶水在洗臉盆裏,給她洗了臉和手,擦幹淨,然後給了她兩塊餅幹,一塊麻花。


    “吃了再來拿。”


    楊鑫很乖巧,點點頭答應:“我曉得了。”


    她拿著餅幹和麻花,坐在院子裏的小板凳上吃。楊文修在屋裏,生了爐子煮飯。


    熊碧雲死了,這屋裏,寬敞多了也冷清多了。


    熊碧雲活著的時候,楊文修總覺得這屋子很小,很局促。


    這麽個人,老在眼前晃,楊文修抬頭也是她,低頭也是她。迴頭也是她,轉身也是她,讓人心煩氣躁。現在徹底沒人煩他了。


    他煮了白粥。


    他從縣城迴來,帶了一點白菜葉子包的豆腐乳。豆腐乳又紅又香,外麵裹著一層紅色的辣油,醃的極入味。他盛了兩碗粥,夾了兩塊豆腐乳放在小碟子裏,出去叫楊鑫:“迴來吃飯。”


    楊鑫看著桌上豆腐乳,味道聞著臭臭的:“這是啥呀?”


    楊文修說:“腐乳,下稀飯吃。有點點鹹,要少吃一點。”


    楊鑫嚐了一口,味道怪怪的。她吃不慣,搖頭說:“不好吃,我不吃。”


    楊文修說:“沒有別的菜。要不我給你放勺糖,還是放勺鹽?你要吃糖還是要吃鹽?”


    “要吃鹽。”


    楊文修端過她小碗,給她放了一點鹽,小半勺豬油,拌了拌。


    “香。”


    楊文修聞了聞,說:“端去吃吧。”


    楊鑫吃飽了肚子,便到院子裏玩去了。楊文修洗了碗,走到門外去,就看她髒兮兮的,孤零零一個人,蹲在院子裏玩螃蟹。


    兒子媳婦依然沒迴家。


    其他孫女也不見,還是隻有楊鑫一個。


    烈日炎炎,太陽曬的人睜不開眼睛。


    樹上知了一聲聲叫著。


    楊鑫小小的背影,看著有些孤單可憐。


    楊文修想到了熊碧雲。


    楊鑫一直是熊碧雲在帶。熊碧雲死了,她就成這樣了。整天髒兮兮,光著腳到處跑,身上弄的全是傷疤。春狗在外麵掙錢,羅紅英一個人忙地裏,根本沒空管她。她就像條流浪狗似的被放養著。


    今天是楊文修退休第一天。


    他不想再教書了。


    他今年四十九歲,還差一年才到五十。因為有心髒疾病,所以獲得了單位允許,得以提前退休。他今天迴家,把學校的東西,衣服、杯子什麽的,都帶了迴來。


    從今往後,不會再迴校了。


    為了這個特別的日子,他特意去了縣城,買了些零食吃的。他高興,同時也感慨:他老了,而今退了休,今後的日子,就是等死了。


    心中莫名有些空虛。


    “鑫鑫。”


    “幹啥?”


    楊鑫聽到爺爺叫她,轉過頭來。


    楊文修說:“不要玩螃蟹了,爺爺來教你認字好不好?”


    楊鑫好奇道:“認什麽字呀?”


    她對一切新鮮事物,都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聞言立刻丟下螃蟹,高興地跑上來。


    楊文修說:“你去灶下灰裏,找一塊炭來。”


    楊鑫覺得很有趣:“好!”


    她去找了一塊炭,給楊文修。


    院子裏鋪著白石板,楊文修在石板上寫了一個“大”字。


    “這個念大。”


    “像這樣寫,一橫,一撇,一捺。”


    楊鑫專注地看著。楊文修把炭塊給她:“學著寫一個。”


    楊文修是個小學老師,一直以來都是在教小朋友讀書寫字,所以知道怎麽引導小孩。


    楊鑫對這個很有興趣。


    大。


    一橫,一撇,一捺。


    她模仿著楊文修的筆畫,寫了個大字。


    寫的還挺像。


    大,小,多,少。


    上,下,左,右。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小孩子入門學的簡單字,楊文修教給她。


    同時告訴她什麽叫反義詞:“大對小,多對少,上下對左右。天對地,高對低,前後對左右。”


    楊鑫發現樂趣了!


    她纏著楊文修:“爺爺,我會寫上下大小了,你再教我別的字。”


    楊文修十分高興。


    他本來隻是隨便教教,沒想到這孩子這樣積極。他認真端了個小板凳來坐著,又多撿了幾塊木炭來,要給小孫女上課。


    他教她認了二十個字,楊鑫很快全都學會了。


    楊文修又教她數學,教她數字和加減法。


    這小孩當真太聰明了,她很快記住了十以內的加減法。隻要是十以內的數字相加減,不用扳手指,她就能算出答案。


    隻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


    她停不下來,還要楊文修教:“爺爺,你再教我認幾個字。”


    楊文修說:“好了,好了,一次教太多了你記不住,等明天再教。你把今天教的記住就可以了。”


    楊鑫說:“我記住了,你再教我幾個嘛。”


    楊文修說:“咱們不寫字了,我教你背一首詩吧。”


    楊鑫說:“啥是詩呀?”


    楊文修給她解釋她也聽不懂:“今天教你背《靜夜思》。”


    “《靜夜思》是啥?”


    “李白的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楊文修教了她三遍,楊鑫就會背了。


    她不曉得李白是誰,但她會跟著念。


    楊文修帶她玩了一會,給她講了一會故事。到黃昏時,再考她下午教的生字、算術,還有古詩,她全沒忘,記的一點都不錯。


    這小孫女,真是太讓楊文修驚喜了。


    家中三個孫女,楊文修都嚐試過教她們讀書寫字。


    老大金顧,太笨了,幾個字學了半天都學不會,實在是笨的無藥可救。金盼金望聰明一點,但缺乏專注,也不是讀書的料,教她認字,她東張西望,不曉得在想什麽,過一陣就忘,也是怎麽教都不行。


    楊文修是做教師的,他知道,聰明的孩子,都有共性,首先就是有強烈的好奇心,探索心和求知欲。而且反應靈敏,老師一說就會,模仿力極強,還能舉一反三。並且還要專注,不是三分鍾熱度。有的孩子最開始學習,表現的很有興趣,但很快就覺得無聊厭倦,也是不成器的。


    楊鑫這孩子非常聰明。俗話說三歲看到老,楊文修職業教師的敏感,他已經能感覺到,這孩子將來,肯定會有出息的!


    上一個讓他這樣喜歡的孩子,還是他死去的大孫子。


    名字也叫楊鑫。


    跟這個小孫女一樣聰明,一樣可愛懂事,他視如珍寶,可惜,死了。


    他一直希望羅紅英能再生一個兒子,來填補他失去大孫子的傷痛,但羅紅英堅決要養這個女兒。沒想到,這個小孫女卻是一塊難得精致的璞玉。


    晚上,羅紅英迴來了。


    楊鑫告別爺爺,去找媽媽。


    她抱著飯盒:“媽媽,我今天捉了好多螃蟹,你給我炸了嘛。我想吃炸螃蟹。”


    羅紅英在灶前煮飯,鍋裏正燒著熱水。楊鑫興高采烈地把一盒子螃蟹遞給她。


    “我要吃炸螃蟹。”


    羅紅英沒心思搭理她,板著臉訓斥道:“拿走!炸啥螃蟹。小破螃蟹,沒二兩肉,還浪費我的油。你以為油不花錢?”


    楊鑫站在灶前不肯走,非要纏著羅紅英炸螃蟹。


    羅紅英驅趕道:“拿走,我沒空給你弄。”


    楊鑫委屈巴巴的。


    羅紅英說:“誰讓你把飯盒拿去捉螃蟹的?飯盒是吃飯的,被你弄的全是腥。”


    她突然來了火:“讓你不要去水邊玩不要去水邊玩,淹死了,沒人來打撈你。你非不聽。我一天到晚下地累的要死,你們還要給我找事兒。”


    楊鑫不知道媽媽的火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她有點害怕,被訓斥的不敢迴話。羅紅英放下火鉗站起來,從她手裏奪過飯盒,走到廚房外,將一盒子小螃蟹全倒進了臭水溝:“你在家找不到玩的了是吧?你再去找點花樣來。你看你把飯盒弄這麽髒,以後還能用來裝飯嗎?上個月剛買的飯盒,新的,花了五塊錢,被你摔的坑坑窪窪的。成天啥事兒不幹,就知道糟蹋東西。”


    楊鑫站在廚房外麵的菜地裏,低著頭不敢迴屋。


    羅紅英一直在罵罵咧咧。


    飯煮好了,羅紅英出來叫她:“還不迴來吃飯?站在外麵幹啥?還要我來哄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零年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刀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刀豆並收藏九零年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