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孟吉、菏羽平時巡山歇息的涼亭處坐著一道白影時,桑月下意識地調頭就想溜。幸虧她反應快及時刹停,否則待會兒麵對他的詰問又得解釋一通。


    “尊上。”淡定來到他身側行禮。


    “你這一覺睡得挺熟啊,”正在打坐的仙尊收功睜眼,目光平靜地眺望遠方慢條斯理道,“我還以為你被故人的出現給嚇死了。”


    他的口吻和神態都很平靜,桑月無法判斷他的喜怒,本能地使用日常的語氣:


    “沒有沒有,在海邊被嚇了一跳,得知他的身份又想起以前在下界關於他的傳聞,多少有些緊張。”


    頓了頓,又道:


    “就跟當年剛得知您的身份,我不也慌得不知所措麽?”


    扯平了,都一樣的待遇。


    “那我還得謝謝你咯?”撇開道行不提,聽見她把他跟那小子相提並論,心裏很不爽地斜睨她,“所以,他是你哪位故人啊?”


    拂兩下衣袖,調整一下坐姿,練功凝出來的肅冷氣息一掃而空。


    見他收了功,整個人變得隨和,加上話題的沉重,桑月懶得再顧及禮儀,直接盤腿坐在涼亭欄杆的另一端唉聲道:


    “不知道,你們仙人就愛故弄玄虛讓人猜猜猜。我反正一個都猜不著,不說拉倒。”


    說實話,若按傳統的晉仙方式,憑她這種資質哪怕再修一萬年也飛不了。


    她話裏那股濃重的惰性讓仙尊笑了笑,伸手在她身旁一晃。欄杆上立馬出現兩隻玉酒壺,他一手剛好能掌握的那種大小。她的手比他小一個號,握不住。


    所以她用雙手捧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有點小烈的酒,入喉清新,縈繞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幾口下肚,四肢百骸透透涼涼的。耳廓卻在一陣陣地發熱,並很快就蔓延到臉龐變得紅撲撲的。


    閉著眼睛細細品味,等那股嗆人的感覺慢慢褪去,這才啊地睜眼感慨:


    “好喝!”


    仙尊看著她喝,看著她酒意上臉,看著她那雙清澈有神的眼睛瞪著酒壺亮晶晶的,可見是真心好評,不摻水分。不禁淺顯一笑,移開目光開始喝自己的。


    他的是烈酒,不適合她。


    兩人就這麽各飲各的,時間就這麽安靜地流淌,偶爾從遠處的林間響起一兩聲清脆的鳴叫。


    不知不覺間,天邊亮出了魚肚白。


    “話說尊上,”酒烈壯人膽,酡紅著臉的桑月目光清明,瞅著臉色一點變化都沒有的銀發仙尊好奇問道,“您到底是哪位?風野?龍煜?”


    龍煜的可能性不大,她離開老家的時候他應該還活著。


    當然,她離開老家幾百年了,他死後便迴到仙域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可仙尊的脾性跟龍煜迥然不同,況且,她跟龍煜之間清清白白,無絲毫曖昧。


    尤其是,他喚她阿月……


    “雖然凡人短暫一生,你也不至於才認識兩個男的吧?”仙尊微哂。


    “喚我阿月就一個,”讓她覺得遺憾的也就那一個,桑月悵然若失,“其他人都活得好好的,就他沒了。我曾經幻想過,將來如果跟他一起生活會很有趣……”


    仙尊喝酒的動作頓了下,但就微微的一下,頃刻便恢複如常。


    “其他人不管死沒死,是與否,跟我有什麽關係呢?”桑月盤著腿,雙手捧著沁涼的玉壺,歪著腦袋凝望前方的石頭和草叢,“如果您是那其他人,我這麽說您別見怪……”


    從下界到上界,她似乎一直都好忙,沒什麽心思考慮其他人的感受跟死活。


    “我說過,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聽著她失意的語氣,仙尊不為所動地喝了一口酒才道,“你執著過去,是打算拿故人之姿來衡量眼前之人值不值得深交?”


    桑月不語,因為他說對了。


    她敢在他身邊待得這麽安逸,皆因心裏認定了他是風野衡。在她的心裏,唯有風野敢做別人不敢做的,比如冒著得罪她二姐的風險把她帶出去瞎吃瞎玩。


    又懂得教她規避肆意而為的後果,比如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哪些隻能吃一點點,哪些能敞開了大膽吃。


    凡事各有利弊,不能因噎廢食一刀切。


    而她原本該死在天漩裏的,仙尊卻特地跑去把她撈了上來,還當場助她凝塑仙軀。


    這何嚐不是逆天而行?遺憾的是,她和風野相處的時間太短,來不及有更多的接觸和深入了解;慶幸的是,短短的時間內發生的一切給她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如果她仍是凡人,這是一種幸運;可她是仙,那不可磨滅的印象就成了執念。


    “對不起啊,”意識到自己的執念給他人造成困擾,桑月覺得臉龐一陣陣的熱浪湧現,伸手撓了撓頭,“您說的都對……”


    她確實在他身上尋找著風野的一切特征,潛意識裏覺得他是,所以心安理得地受他庇護,恃寵而驕。


    “你就不怕認錯人?畢竟又來了一位故人。”


    本以為她的坦承會讓他生氣,仙尊也是有脾氣的。沒料到他會反問這麽一句,語氣平靜,完全聽不出情緒起伏,桑月不禁用手背輕觸自己熱騰騰的臉龐道:


    “我覺得他不是……”


    總覺得對方沒有風野的氣量,可她沒有證據。更何況,那畢竟是前世的事,返迴仙域的長笙公子乃真仙之子,又怎會還像前世那般窩囊處處要看人臉色?


    “就算他是也沒用……”


    “哦?”終於感興趣的仙尊看過來,目光炯然,“為何?”


    桑月對他的目光渾然未覺,徑自喝了一口酒才道:


    “如果他是風野,我就忘了風野;如果他是風野,那他肯定是來度我的。讓我放下執念,心無掛礙地向前……”


    今生的印象也很重要,它決定了前世那段記憶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和價值。


    “你還挺會調節的,”仙尊好笑地倚向涼亭的柱子,麵向某位醉意微醺的小仙子,神色揶揄道,“這番話你敢當麵跟他說?”


    嘁,有什麽不敢的?


    但這話她沒說,僅從空間裏取出長梧宮的令牌遞給他。別誤會,不是讓他找人把令牌送迴去,而是讓他看清楚:


    “你給我的宮牌有靈識,他的有嗎?”


    沒有,但有一絲氣息藏匿其中,雲長笙可以憑那絲氣息找到她,不管她在任何地方。仙尊僅瞅了一眼便看出問題所在,不答反問:


    “你想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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