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錯過就是錯過了,懊悔也無濟於事,眼下重要的是將來。


    “玉塵宮畢竟偏遠,你之前還沒去過霄京吧?”收起心底的懊惱,雲長笙溫聲道,“既然來了,總要出去長長見識的。仙域同靈界一般寬廣,但人口不多。


    雖不算淨土,但眾生五蘊俱淺,確實比下界少很多煩心事,你不想出去看看嗎?”


    “想啊,”見他並不執著往事,桑月緊繃的心緒總算輕鬆了些,“住在玉塵宮我也能到處去,隻要霄京眾仙不因偏見對我橫加阻攔,我何嚐不想到處逛逛?”


    這長笙公子尊貴得很,就不知他幹不幹正事。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偏見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談到正經事,雲長笙正色道,“尊上離霄京太遠,他和侍者們又少出門,與霄京缺乏溝通產生距離感。”


    有句話他在這裏不方便說,畢竟是仙尊的地盤,隔牆有耳。


    其實,光霄京就有不少仙家出身妖族,但能晉仙的妖哪個不是高風亮節、秉性純善的?在霄京,出身為妖的高階仙君亦不下兩位數,何曾有人畏懼忌憚?


    是以,玉塵宮的清夙仙尊會被人敬而遠之,得從他自個兒身上找找原因。


    其實原因在於他本是妖尊,實力遠在霄京眾仙之上。自他在雪域誕生以來,引得無數仙神前去挑釁盡皆命喪。屍骨無存不說,神元、仙元和靈元皆被吞噬。


    若非妖元也在吞噬之列,眾仙都要以為他生來就是為了對付仙神的。


    他還嗜殺,動輒滅人家滿門或滿族。


    他這仙尊並非功德圓滿晉的階,純靠吞噬殺戮晉的道行。雲帝把他請迴來,當年的霄京可是風聲鶴唳,各處仙家無不惴惴難安,擔心雲帝溫善壓不住他。


    早在幾百年前,霄京眾仙斷然不敢對玉塵宮露出這種輕慢的態度。


    眼下敢這般放肆皆因仙域這些年人才輩出,雲帝的養子養女們不再隱藏實力,紛紛在各自擅長的領域展現才能,連神裔犯錯都敢緝拿逼得對方自絕“謝罪”。


    玉塵宮恰恰相反,變得低調謙遜,侍者們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狂妄傲慢。


    落在旁人眼裏,這八成是仙尊造孽太多遭了反噬,心虛了。形勢逆轉,霄京人才輩出,實力突飛猛進,眾仙腰杆硬了,而高不可攀的玉塵宮則日薄西山。


    不管仙界、靈界都少不了勢利眼,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群體。


    久而久之,便在霄京形成一股鄙視玉塵宮的風氣,還有人暗地裏宣稱:等時機一到便上書高位者,剝奪玉塵宮那位的仙尊之名,驅逐妖尊返迴雪域自省。


    當然,把妖尊置之死地才是最好的結果。


    但說這些話的仙家狂妄歸狂妄,一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認為他好歹當過仙尊,豈是那麽容易殺的?能把他逼迴雪域就很不錯了。


    此種言論,在霄京並非罕見。


    雲長笙很想提醒她,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盡早與仙尊切割對她的將來最有利。可這裏是玉塵宮,仙尊道行高深,但凡他想聽,萬物之聲盡入耳中。


    “早有仙家提議在霄京為尊上置一座宮宇,但尊上以人少為由拒絕了。如今你來了,又是新晉的仙階。長年離群索居,對你的心性與修行終歸不利……”


    不如她入住霄京,為仙尊與眾仙駕起溝通的橋梁。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不說為他排除萬難,為他消除與眾仙之間不必要的誤會……”雲長笙用最溫和的語氣說著最紮心的話,“豈不比陪伴來得更實在?你覺得呢?”


    他的話確實有效果,讓桑月羞愧得麵皮發熱發燙,不好意思道:


    “瞧您說的,好像我是個隻顧安逸不思迴報,隻知坐享其成的忘恩負義之輩……您看人真準,我確實是這種人……”


    設宴的大殿裏,正喝著悶酒的某人突然微微嗆喉。


    旁邊的侍者一愣,旋即有點手忙腳亂。今兒設宴,他們是臨時為侍,不知仙尊日常飲用的甘露放在哪裏。好在孟吉有留意這邊,連忙朝侍者揮揮手讓其退下。


    自己端來一盞清冽的甘露擺到仙尊的玉幾上,並悄聲問道:


    “主上,要不屬下找個理由把他送走?”


    畢竟是仙帝親子,不少仙家在背後尊稱其為少帝,平時也是深居簡出的主兒。這種人突然來到玉塵宮,不可能僅是為了自家那位小仙侍。


    明鬥不可怕,就怕阿桑受不住人家的美男計做下糊塗事。


    仙尊飲了一口甘露,道:


    “不用,來者都是客,讓她招待便是。撤酒,給我換茶。”


    “是。”


    ……


    側殿那邊,雲長笙也被她的話整無語了,呆望著她一時訥訥不知怎麽開口。


    對此,桑月不以為意,淺顯一笑:


    “若你是我的舊識,應當知道我的生活環境。我身邊大部分人都自私自利,偏偏他們活得最是自在快活。我羨慕得緊便學了去,能有今天全靠自己努力……”


    努力抱大腿,找靠山,拉攏人心讓自己的墊腳石越墊越高。


    “放著清靜無為的玉塵宮不住,跑到霄京那種喧囂繁華、人心躁動不安的地方,那不是找虐嗎?”桑月坦言道,“公子莫怪我說話直白,霄京的仙家似乎跟下界眾生並無兩樣。


    多有趨名逐利、蠅營狗苟之輩,實非仙界應有的景象。公子品貌非凡,皎如玉樹,但願沒沾染到鑽營取巧無視眾生意願的習性。”


    孽一般的緣分,都是故人。


    她能大概猜到仙尊的故人身份,皆因他問起那條石榴墜子項鏈;對這位長笙公子卻真的毫無印象,她在老家似乎沒有視人命如草芥的親朋。


    又或許,凡人和仙人的品性恰恰相反。


    逆向盲猜,莫非他前世是個救人無數身懷大功德的慈善家?所以能一步登天投生在仙界?


    猜猜猜的遊戲實在太累,她選擇躺平擺爛,隨遇而安。


    猜不到他的故人身份,卻能敏銳地從他的話裏聽出一件事,他特別想讓她搬到霄京。到底是對她有執念,還是想利用她來對付仙尊?


    憑她的智慧實在分辨不清,如果是前者,她自毀形象或能打消他對自己的濾鏡。


    若是後者,就留給仙尊去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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