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扶闕忽用力握住倪胭的手腕。他的手很燙, 火燎一般。


    “我不求你救胥國, 全當救夷潛。你若在意他,怎忍他走向歧途。陛下的今日就是夷潛的明日!”


    倪胭收迴思緒, 目光從手腕移到扶闕的眼睛。四目相對。半晌,倪胭勾起嘴角,眼中劃過一道鬼魅之色。


    她帶著自嘲笑問:“誰說我在意夷潛?”


    扶闕微怔, 眼中浮現困惑茫然。


    “我誰也不在意。玩而已。”倪胭推開扶闕的手,站了起來。


    她身側落地燈架上晃動的燭火照在她異常冷漠的臉上。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你來這裏到底為了什麽?”扶闕抓住欄杆, 強撐著站起來, 逼視倪胭的眼睛。


    倪胭一邊開鎖,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我說了啊, 玩。”


    沉重的牢門被倪胭拉開,扶闕鬆手的時候身子踉蹌了一下險些站不住。倪胭輕笑一聲,向前邁出一步, 雙手環過扶闕的腰側,是扶住他, 也是抱住他。


    她將下巴搭在扶闕的肩上,望著牢房裏陰暗角落裏的老鼠,目光有些空。


    不論是這一世, 還是之前的每一世,她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屬於過去, 屬於一個沒有她的過去。當她結束這場遊戲, 他們是他們, 她是她。


    “阿灩。”


    “嗯?”


    “幫我好不好?我陪著你玩。”扶闕垂在身側的手掙紮之後,緩慢抬起,搭在倪胭的後腰。


    倪胭輕笑出聲,笑問:“怎麽?我的國師大人要使美男計啦?”


    扶闕的頭慢慢垂下來,連眼瞼也疲憊得合上。


    他身上很燙,火爐一般。


    倪胭拍了拍他的臉,說:“撐著點哦,你要是徹底昏過去了,我才不會背你走。”


    扶闕的唿吸很淺慢,他沒有說話,許是沒有太多力氣。


    倪胭扶著他走出天牢,外麵的獄卒見到倪胭皆是大驚,不知她什麽時候進去的。


    “您、您怎麽在裏麵?不行,您不能帶走……”


    倪胭隨意揮了揮手,幾個獄卒立刻昏了過去,人事不知。


    倪胭一點都不急,閑庭信步一樣扶著扶闕往宮外走。但凡遇到人,還沒來得及阻止,已經被倪胭施了定身法。


    “妖、妖……”小宮女睜大了眼睛,接下裏的話沒說完便定在了那裏。


    扶闕很艱難地抬起頭,望向宮中被定身的侍衛、宮人,眉頭緊皺。


    倪胭以為扶闕擔心胥青燁在宮中無法逃脫,隨口解釋了一句:“陛下今日不在宮中。”


    扶闕沉默了半晌,抬起頭望向當空的烈日。光圈一圈圈重疊,白花花的一片。


    許久之後,扶闕長歎一聲。


    ·


    倪胭把扶闕帶到了行宮。


    扶闕懂醫,他強撐著坐在桌前,提筆寫藥方。


    倪胭坐靠在桌子上,彎下腰來,奪了扶闕手中的筆。扶闕抬眼,對上倪胭嫵媚的眉眼。


    “你守著個妖女還開什麽藥方?”倪胭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親我一下,立刻痊愈。”


    扶闕盯了她一會兒,忽然裂開嘴大笑起來。他臉色慘白,眼裏一片不正常的猩紅。他越笑越大聲,鮮血從嘴角滴落。


    倪胭擰起眉。


    “我扶闕平生占卦無數,最信命數,又最不信命數。”扶闕忽覺釋然。這牽絆的命數,他終究沒有逃掉。


    “命數?”倪胭勾起嘴角,“凡夫俗子的命數不過神界揮揮手罷了。”


    她俯下身來,勾住扶闕的後頸,將吻落在扶闕的嘴角。


    一道金色的流光渡進扶闕口中。扶闕身上的傷口迅速愈合,蒼白的臉色也在轉好。


    倪胭向後退開一些,拍了拍扶闕的臉,笑著說:“喏,不打算親親我表示感謝嗎?”


    扶闕攤開手,驚奇地感受著體內的變化。他猛地抓住倪胭的手腕,認真道:“阿灩,你有這樣的能力是可以阻止這一切的!”


    “你弄疼我了。”倪胭擰著眉掙脫開扶闕的手。


    “阿灩!”


    “真是無趣。” 倪胭黑著臉從桌上跳下來,帶著點小惱怒地往外走。剛走了沒幾步,她又轉過身,手腕流轉間,扶闕臉上已經消失了的“淫”字重新出現。


    “什麽時候學乖了知道哄我開心我再幫你去了這字,要不然你就永遠留著!”


    扶闕沒怎麽在意倪胭說的話,他望著窗台上的一盆臘梅,一陣風吹過,臘梅竟然簌簌掉落,雪色的花瓣兒落了一窗一桌。


    扶闕撿起一片花瓣,他的手微微發顫。


    倪胭也注意到了,她望向窗外天際的陰雲,喃喃:“已經打進城裏了嗎?”


    “你這裏可有琴?”扶闕問。


    倪胭詫異問:“都這個時候了,我的國師大人還有撫琴的雅興?”


    扶闕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道:“祈天宮裏聽你的曲子許久,今日我為你撫一首。”


    倪胭蹙眉瞧著扶闕,略覺得這人真是古怪,一會兒笑若癲狂,一會兒又從容淡然。因為知道一切都遲了嗎?


    倪胭揮手,一道流光在扶闕麵前桌上浮動,流光消散後便出現了一把琴。


    扶闕微微側頭,修長的手指搭在琴弦上試了一個音。微頓,指如流雲,悠遠的音律流出。


    倪胭還以為他會彈一首憂國憂民的曲子,卻不想是這樣一種悠久古樸的曲子。


    等等……


    倪胭越聽越覺得熟悉。


    《倚九重》,這是蚌妖一族的音律。


    難道是之前她在祈天宮時曾彈過?倪胭稍微一細想,確定自己當初在祈天宮時絕對不曾彈過這首曲子。


    “國師大人這首曲子的旋律好生奇怪,不知從哪裏學來的?”


    “幼時無意間聽來的。”扶闕隨意道。


    倪胭瞧著扶闕的神色絕不像說謊,難道這個世界裏還有別的蚌妖一族的人?


    倪胭暫且不去多想,安靜地聽著扶闕撫琴。扶闕琴技極佳,絲絲之音入耳,氣勢隱在內裏,如暗流湧動,鋪展而陳。


    一曲終了,音律似尚未歇止。


    許久之後,倪胭說:“曲子好,隻可惜撫琴人一身髒亂,侮了這畫麵。”


    她輕快地跑過去拉起扶闕的手,說:“這行宮裏有許多番邦進貢的佳品,我們去瞧瞧有沒有合你身的衣裳。”


    扶闕看了一眼被倪胭拉著的手,任由她拉著跑在堆金砌玉的甬路中。琉璃牆上映出兩個人的身影,扶闕側首望見自己臉上的烙字。


    胥青燁所立刑罰極重,以偷盜入獄會在臉上烙“竊”字,以拐賣入獄會在臉上烙“拐”字,等等。當然,這些是指偷盜數量極少和拐子幫兇。偷盜數量稍微大一些和拐賣元兇皆是烙字之後再加別的重刑。


    扶闕以奸.淫之罪入獄,臉上自然會烙“淫”字。


    扶闕知道會如此,不過倒是第一次親眼看見。


    微皺的眉轉瞬舒展開,他竟覺得留下也好。


    放置貢品的宮殿極大,各種東西堆在一起。原本還有宮人打掃,這半年戰事四起,宮人也沒了做事的心,不知道瞧瞧順走了多少東西。


    倪胭隨便翻開一個半人高的鎏金箱子,說:“如果找不到合身的,一會兒拿一套我的裙子給你穿。嗯,輕紗的那一種。”


    扶闕拿起一把匕首,推開刀鞘,刀刃森寒。


    似想到了什麽,他迅速翻找起來。這一間房中的貢品幾乎都是服飾,他轉身去了隔壁。


    倪胭沒怎麽在意,一邊尋找扶闕能穿的衣裳,一邊瞧著稀奇。不多時,她翻到了一把比手掌稍寬的弓箭。瞧著像小孩子的玩具,卻是最厲的利器。


    夷潛擅弓箭。


    ——這個想法忽然跑進倪胭腦子裏。


    原主的記憶逐漸在複蘇嗎?倪胭詫異過後,將這套弓箭收入袖中。


    她翻開另外一個首飾箱時,一下子被一個白色的玉石麵具吸引了目光。


    “咦?”倪胭將麵具拿起來端詳。


    麵具通體雪白,倒也沒其他特別之處。若說特別之處,瞧著和白石頭整日戴著的那個倒也很像。


    “白石頭,我找到一個麵具和你那個好像。你那個帶了幾萬年,要不要我把這個拿迴去給你替換著用?”


    靜悄悄的,白石頭一點迴音都沒有。


    這段時間倪胭幾次喊白石頭都沒有迴音,倪胭的耐心將盡。她惱怒地又喊了一聲“白石頭?”


    “你在和誰說話?”


    白石頭仍舊沒迴應,倒是扶闕走了進來,立在倪胭身後。


    倪胭嚇了一跳。


    她轉過身,望著扶闕笑起來,說:“和你說話啊。我估計你這臭性子是學不會哄我歡心啦。這烙字恐怕要一直留著。所以給你尋了個麵具戴著玩玩。”


    說著,倪胭將手中的麵具放在扶闕臉前。遮了他溫潤雋秀的容顏,隻露出一雙靜若清潭的漆眸。


    隔著麵具,四目相對。


    倪胭眸中嘴角的笑,在一點點消失。


    “白石頭……”


    扶闕接過倪胭手中的麵具,略垂眸翻看了一下白玉麵具,抬眼望向倪胭,問:“送我的?”


    倪胭望著他漆色的眼眸,一瞬間,記憶鋪天蓋地而來。


    雜亂的記憶裏,她忽然想起曾經她和白石頭閑聊時的對話。


    ——“白石頭,你為什麽總是戴著麵具?”


    ——“心愛之人所贈之物罷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她迷人又危險[快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綠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綠藥並收藏她迷人又危險[快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