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倪胭自然地坐在床側, 溫聲細語:“陛下怎麽醒了?是不是天悶睡不著?我也是覺得悶熱翻來覆去睡不著出去走走。”


    “又要打仗了。”胥青燁忽然說起這個。


    倪胭隻是笑笑, 溫聲說:“我不懂這些。”


    她說完懶懶打了個哈欠,靠在枕上合了眼。


    胥青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倪胭好一會兒, 才慢慢轉動脖子,重新望向床頂。身側的倪胭逐漸睡著,聽著倪胭勻稱的唿吸聲, 胥青燁緩緩合上眼。


    胥青燁無疑是個暴君,自他八歲登基起, 就背著“暴君”的名聲。其殘暴之名響徹諸國。


    曆朝曆代, 但凡龍椅上坐著的是個暴君, 總要有大大小小不同規模的起義,至於能不能幹掉皇帝自己稱帝就不好說了。


    但是, 胥青燁雖然是個暴君,自他登基起至今十七載,諸國想滅胥, 但大胥國中卻並沒有什麽像樣的起義造反之舉。


    國中百姓一邊茶肆間議論胥青燁的暴行,一邊俯首稱臣。


    無他, 隻因胥青燁“爆”的是敵國。


    他雖然喜怒無常,脾氣暴躁,所立刑罰也是曆代最重。上數幾代, 偷盜□□之罪輕則一頓板子重則幾年牢獄之苦。胥青燁繼位後,輕則十年牢獄, 斬首、淩遲之刑更是所用頗多。


    但是, 讓他擔上暴君之名最重要的一件事還是滅族策。滅族策慘無人道, 偏偏針對的是敵國。


    夷國再如何慘,到底是敵國,胥國百姓才不會為了敵國的慘狀而對自己的皇帝有反意。甚至有百姓會生出一種奇異的自己的國家強大的自豪之感。


    迴去的路上,倪胭自然與胥青燁同乘一輛馬車。而扶闕自己乘坐一輛馬車跟在後麵。


    來時兩個人,迴時浩浩蕩蕩,她已不同乘。


    扶闕手中捏著的白瓷小盞轉了轉,飲了一口茶。


    ·


    倪胭原本以為胥青燁既然親自尋來,定然是要“抓”她迴宮的。卻不想迴京之後,胥青燁下令車隊直接將倪胭送到祈天宮,讓倪胭將接下來十日的靜修祈福進行完。


    迴到祈天宮後,倪胭安安分分地住在小竹屋裏。想吃什麽吩咐宮女去準備,無聊了彈彈琴喝喝酒,偶爾去七星台裝模作樣地祈福。


    她好像把和扶闕的十日之賭給忘了。


    她越是像忘幹淨了,扶闕越是忘不了。


    扶闕站在觀星台上,望著滿天星辰微微出神。


    初聞倪胭的十日之賭,扶闕覺得荒謬。不相信之餘,是一種等待接招的心態。偏偏誇下海口的女人把這事兒給忘了……


    扶闕失笑。


    他望著夜幕中劃過的一顆星,忽然驚覺自己是不是太過在意這件事了?


    大和尚和小和尚下山至湍急河流前,遇見不敢過河的弱女子。大和尚親自背著女子過河,小和尚疑惑地跟在後麵。小和尚思來想去,過了大半日未參悟,終於詢問大和尚怎麽能和女子有肌膚之親。大和尚哈哈大笑,言,他早已將那女子放下,是小和尚沒放下。


    扶闕覺得自己如今的境地就是那個小和尚。


    十日之期,迴去的路上耗掉兩日,迴到祈天宮又六日。


    這八日中,倪胭隻在剛迴祈天宮時與扶闕說過三兩句話,而後閉門不出,再沒相見。


    “隻有兩日了……”扶闕輕聲自語。


    “什麽還有兩日了?”倪胭一手提裙,拾階而上。


    扶闕微怔,有一絲被揭穿的窘迫。


    “沒什麽。”他轉身下意識地否認。


    倪胭抿起嘴角,不追問。她晃了晃手裏的酒壺,說:“春來從百香樓買迴來的酒,味道很不錯,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觀星台上被扶闕擺了各種陣法,倪胭便和扶闕在七星陣中央席地而坐,當月對飲。


    “總覺得半醉半醒如夢似幻的感覺很美妙,可惜好多年沒有醉過。”倪胭微微仰著頭望著滿天的星辰,用指腹輕輕抹去唇上沾的些微酒水。她微濕的唇被指腹輕輕抹過,立刻浮上一抹淺淺的紅,嬌豔欲滴。


    不知怎麽的,扶闕忽覺自己唇上一燙。


    他輕咳了一聲,站起來,道:“說起來我那裏也有幾壇友人相贈的佳釀,據說極易醉人。”


    倪胭轉眸期待地望向他,舔了下唇,彎著眉眼說:“國師大人可不許小氣,都帶來才好。”


    扶闕頷首,轉身沿著白玉石階緩步而下。


    倪胭挽起的墜馬髻有些沉墜,她微微偏著頭,將挽起的長發拆了,烏發落滿肩,她悠閑地用手指輕輕理順。


    聽見背後的腳步聲,倪胭慢悠悠地說:“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背後沒有迴應。


    倪胭詫異地迴過頭,入目一片玄色的衣袍。她仰起頭來,對上胥青燁的眼。


    “陛下怎麽過來了?”倪胭溫柔笑起來。


    胥青燁擰著眉默了半晌,才開口:“來看你一眼。”


    倪胭挑起眼尾,聲音越發低柔笑問:“隻是為了看一眼?”


    對,隻為來看你一眼。看看你還在不在。


    胥青燁不耐煩地說:“順路!”


    倪胭起身,理了理罩紗裙,走近胥青燁,在他麵前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來,笑著說:“陛下政務繁忙,既然隻是順路看阿灩一眼,如今看到了,那就迴宮吧,免得耽誤朝政。”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胥青燁拂袖,怒道:“孤是昏君,想上朝就上朝,不想管就不管!誰不服誰多言就殺誰!”


    倪胭輕笑出聲。


    倪胭的笑像是刺激到了胥青燁,他的臉頓時扭曲起來。若是旁人瞧見了,定然嚇得魂飛魄散,擔心他發怒殺人。


    倪胭卻扯住胥青燁的衣襟,輕輕吻了吻他的嘴角。


    胥青燁臉上扭曲的表情僵在那裏。


    倪胭抬起雙手揉了揉胥青燁的臉,又扯了扯他的眼角和嘴角,一本正經地說:“陛下模樣生得極俊俏,可是五官擰在一起的樣子可不怎麽好看。”


    堂堂九五之尊,堂堂惡名在外的大暴君,就這麽被一個女人揉臉捏鼻子……


    胥青燁的耳朵尖悄悄泛了紅。


    “嗯,這樣好看多了。又是我乖巧的小青燁啦。”


    “小青燁”這個稱唿忽然引燃了胥青燁藏在心底的某樣東西,讓他整個人怔在那裏。


    倪胭將手搭在胥青燁的腰側,軟軟的身子靠在他懷裏,在他懷裏嫵媚地仰起臉,說:“陛下是不是不喜歡阿灩啊?”


    “不是。”


    胥青燁的腦子轉得有些慢,可是他還是下意識地立刻反駁。


    “是嗎?”倪胭歪著頭。


    高台上有風,吹亂她垂在一側肩前的長發。她隨意撩動長發,將它們掖到耳後,帶著點埋怨地開口說:“不管是宮裏的人還是朝堂鄉野間,都說陛下極寵阿灩。為了阿灩連政務都不理。可……”


    倪胭停下來,微微蹙眉。


    “可什麽?”胥青燁望著倪胭皺起眉的眉頭,隻想撫平她所有的愁緒。


    “可我來到陛下身邊這麽久,陛下從不親近我。哦……洗腳不算的!”


    胥青燁的眼睛裏浮現幾許茫然,茫然之後是猶豫。


    此時的他,眼睛裏幹幹淨淨的。幹淨的像個單純的孩子。


    倪胭也不急,抱著他的腰身,含笑望著他的眼睛,等待著。她的確不懂胥青燁像極了十分喜歡她偏偏又不碰她的做法。


    胥青燁幾經掙紮之後,終於低下頭去吻倪胭的額頭。


    倪胭彎起唇,慢慢展露笑顏。


    白玉石階之下,扶闕一身白衣立在一側。他整個人身上的白色幾乎將他和身後的白玉牆融在了一起。


    他靜默立在那裏,凝視眼前的地麵。


    那高台之上,相擁交疊的兩個人影子投落下來,落在他眼前。


    他扯開酒壇的紅布塞,舉起酒壇飲了口酒。酒水沿著他的嘴角滾落,打濕他身上雪色的衣衫,打濕衣襟上淺色的八卦暗紋。


    辣酒入腸,扶闕笑笑,把剩下的酒放在地麵,緩步離開,雪色的衣擺拂過地麵上兩人交疊的影子。


    胥青燁在觀星台上陪了倪胭不到半個時辰便要走。


    “後天我來接你。”胥青燁留下這句話,匆匆離開。


    倪胭站在觀星台上望著胥青燁匆匆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胥青燁好像很忙的樣子。


    是因為要打仗了?


    倪胭笑笑。


    小青燁這次恐怕要栽了。


    他以為起兵的隻是周邊幾個不成器的小國,卻不知道真正的幕後人是夷潛。哦,還有她。


    倪胭收迴視線時,目光掃過白玉石階下,瞧見了扶闕放下的那個酒壇子。


    倪胭沒什麽意外的。


    胥青燁留了這麽久,扶闕自然迴來過。


    倪胭沿著高高的觀星台一步步走下去,拿起地上的酒壇,仰起頭來喝酒。竟是將幾乎滿壇的烈酒一飲而盡。


    她隨手將空酒壇一丟,散漫慵懶地迴房睡覺。


    ·


    第二日倪胭仍舊閉門不出,並不理扶闕,更是不給他任何解釋。


    天色逐漸黑下去,扶闕一個人在房間中自己和自己下棋。安靜的房中隻有一顆顆棋子落下的聲音。


    小倪撓了撓頭,詢問:“國師大人,您今晚不去觀星台嗎?”


    “不去。”


    小倪想了想,又撓了撓頭,問:“阿灩姐姐是不是明天一早就要走?”


    扶闕隨意“嗯”了一聲。


    “那……”小倪欲言又止,“那國師大人和阿灩姐姐為什麽不告別?不會臨行前小聚嗎?對飲?對弈?”


    扶闕手中的黑子落下,淡淡道:“你今日忘記收晾曬的藥材。”


    “哎呀!”小倪一拍腦門,“我這就去!”


    他放下手裏的茶壺,轉身就跑。


    扶闕望著他圓滾滾的小背影,追說:“不急。今夜無風無雨,明日再說也不遲。”


    小倪已經跑遠了。


    扶闕收迴思緒,他望著指尖黑色的棋子許久之後才放下。


    ·


    倪胭難得起得很早,吃過侍女靜心準備的早食,她倚窗而靠,望著窗外大片竹林的綠色,任由摻雜著草木清香的微分拂麵。


    “主子,您該換衣裳了。算著時辰,陛下很快就要到了。”侍女秋往說。


    另一個侍女春來手裏捧著倪胭將要換的衣服。


    倪胭看了一眼,才懶懶起身,順手將小軒窗關上,脫下身上的輕紗寢袍,換上常服。


    倪胭剛換好衣裳,胥青燁貼身的小太監趕過來,告知胥青燁的車馬已經停在了祈天宮正門外。他並不打算進來。


    祈天宮很大,地麵砌著雕著八卦暗紋的白色方磚。倪胭帶著兩個侍女走過長長的甬道。


    春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主子,咱們就這麽走了。都不跟國師大人說一聲的嗎?”


    “哦……”倪胭停下腳步,似恍然。她含笑睥了春來一眼,誇她:“想得挺周到的。”


    春來心裏一陣竊喜。誰不知道陛下寵這個不是妃子的“神女”,得主子的誇獎可是大好事。


    “你們兩個在這裏等著,我去與國師大人說一聲,片刻就迴。若是陛下身邊的人問起,你們也好迴一聲。”倪胭交代了一聲,轉身去尋扶闕。


    這個時間,扶闕一般都會在書房。


    ·


    扶闕立在簷下台階上,遠遠瞧見倪胭走過來。


    倪胭走近,立在台階下,也不再往上走。她仰起頭望向高處的扶闕,含笑道:“多謝國師大人這一個月的照拂,阿灩要迴宮去了。”


    扶闕凝視著倪胭,緩緩開口:“有些東西該放下便放下,不必太過執著於過去。逝者已逝,生者為大。”


    倪胭但笑不語。


    扶闕點到為止,亦不再多勸,隻是又說:“雖然你誌不在爭寵,但是後宮中向來不安寧。迴宮之後多保重。”


    “國師大人也多多保重。”倪胭雙手交疊搭在腰側,微微行禮,婉靜舒雅。


    她轉身離開,走了七八步的時候忽然又停下。她側過身含笑望向扶闕,輕啟朱唇:“國師大人還記得我們之間的十日之賭嗎?”


    她終於提起了這件事情。


    原來她沒有忘記。


    扶闕心裏生出一種詭異的陌生感覺——是果然如此的釋然,亦摻雜了幾許困惑,甚至還有一絲淺淺的尷尬。他臉色平靜,聲如清溪,淡淡道:“你輸了。”


    “我真的輸了嗎?”倪胭嫣然而笑。


    原來一個女人的嫵媚是可以這樣璀然奪目,讓天地萬物在一瞬間黯然失色,盡數成了她的背景。


    倪胭將手搭在自己的心口,遙遙望著扶闕,聲音綿緩:“國師大人算盡天下,卻算不透自己的心。”


    她轉身離開,青色的輕紗裙擺曳地,像瀲灩的波光。


    亦像扶闕寧如靜潭的眼中浮現的漣漪,和眼底深處激起的湍窩。


    ·


    倪胭迴宮已有五六日。


    她站在躬清殿的書架前,翻看著書架上的書冊。


    小太監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倪胭迴頭望向他,問:“我看不得?”


    這躬清殿是胥青燁理政之所,每日的奏折便是被送到這裏,等著胥青燁批閱。按理說,後宮女人不可幹政。不,不僅是女人,是任何人都不能隨便翻閱躬清殿裏的書冊。哪怕是不小心看到了什麽也到跪地求饒,那是犯了大罪。哪裏能讓倪胭這樣像看小雜書一樣地隨便翻閱?


    但是……


    但是小太監不敢說啊!


    宮裏誰不知道陛下對倪胭極好,倪胭想要什麽東西,陛下都能給她弄到。那真是捧在了手心裏。


    後宮美人這麽多,哪個像倪胭這樣要什麽有什麽,並且有這麽多特權?


    如今的倪胭簡直成了後宮之中除了陛下最不可得罪的人。


    這種情況下,小太監敢說不準許她翻閱架子上書冊的話嗎?


    可這樣又的確於禮不合。


    小太監心驚膽戰。


    不敢阻止倪胭的動作,卻又擔心午休小憩的陛下醒來時責怪他沒有阻止倪胭翻閱書冊。


    這……


    這可真是兩難啊!


    倪胭把小太監的猶豫和擔心看在眼裏,她全當成沒看見,口氣隨意地說:“陛下午休有一段時間了,你去偏殿悄悄陛下醒了沒有。”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也是該醒過來了。”


    小太監應了一聲,急忙趕去偏殿,等著伺候陛下午休起來。


    倪胭迅速翻開長案下的盒子,找到想要的幾封書信,一目十行看過去,又用過目不忘的本事將幾封書信的內容給背下來。


    胥青燁沒過多久進來,他沒什麽興趣去看堆在長案上的奏折,而是吩咐小太監去拿筆墨紙硯。


    他這是又來了興趣——打算畫倪胭。


    倪胭幹脆選了個熟睡的姿勢,側躺在美人榻上任由胥青燁來畫。


    ——他畫他的,她睡她的。


    傍晚,倪胭迴到神女宮,立刻將背下來的書信內容寫下來,仔細折好縫進荷包裏。然後以散步之名,帶著春來在宮中四處走走,走到禦花園時,隨意和幾個小宮女說話。


    假扮宮女的杏兒講了個笑話哄得倪胭笑起來,她便說了聲,順手將腕上的鐲子和腰間繡著金絲的荷包賞給了杏兒。


    做完這些,倪胭迴到神女宮時剛好是用晚膳的時辰。


    胥青燁擔心倪胭在飲食上虧了嘴,特意交代過禦膳房,她的膳食十分豐富。晚膳桌上,擺了三十餘道菜。


    倪胭坐下之後端起麵前的一小碗桂花蓮子羹,纖細的手指捏著小白勺在粘稠的粥中輕輕攪動。


    敏銳的她很快發現這一小碗規劃蓮子羹被做過手腳。


    她不動聲色的把這碗桂花蓮子羹放下,隨意拿起一塊精致的糯米點心。


    沒毒。


    倪胭漫不經心地將點心小口小口吃了。


    而後她用試了試其他幾道菜,終於發現這些菜都是沒問題的。有問題的是她的餐具。


    誰下的毒?


    倪胭心想難道是她遇到了後宮之中爭風吃醋殘害她人的戲碼?


    倪胭略一思索,嘴角不由自主劃過了一道淺笑。


    她重新端起那碗規劃蓮子羹,用小白勺一口一口將香甜的羹汁送入口中。


    至於那些塗抹在勺子上的□□自然也被她盡數吃了進去。


    “陛下駕到——”


    倪胭放下手中的白瓷小碗,起身相迎,含笑問:“陛下今日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我派春來去躬清殿打聽過了,聽說今日朝中很多大臣在躬清殿與陛下議事,說是要到很晚。這麽早就結束了?”


    “那些老頭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我聽著煩,將他們都趕走了。”胥青燁不耐煩地跟著倪胭走到桌旁坐下。


    倪胭溫柔笑著,吩咐宮女秋往重新去拿了一副碗筷。


    “陛下一定還沒有吃過東西吧?阿灩也剛吃了一半還沒吃完,陛下和阿灩一起用吧。”


    倪胭一手提袖,一手拿著茶盞,親自給胥青燁斟茶。


    她一邊斟茶一邊說:“陛下給阿灩的這兩個宮女不僅聽話能幹,而且手藝特別巧。春來做的糕點很好吃。秋往泡的茶更是……”


    倪胭的話忽然卡在嗓子裏。


    她手中提著的茶盞落下,茶水肆意。


    胥青燁詫異地轉過望向倪胭。驚愕地看見倪胭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鮮血從嘴角淌下來。那流出來的血是黑色的。隨著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她嬌美的淺粉色的唇瓣也逐漸染上了一種詭異的黑色。


    “阿灩?阿灩!”


    一種冰寒刺骨的感覺從胥青燁的腳底升起,迅速讓他整個人猶如置身冰窟。


    廳中的宮女們大驚失色,有的忍不住驚唿,有的下意識地跪地等罰,也有的不等胥青燁吩咐,匆匆忙忙跑出前院吩咐前院的太監去喊太醫。


    太醫很快趕了過來。


    劇毒。


    因為倪胭服食的量不大,所以沒有立刻斃命。但是即使倪胭還有一口氣在,但是太醫們一個個臉色嚴肅,都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這種□□幾乎無藥可救。


    他們隻能祈求倪胭吃下的量不多,然後再開了一些讓倪胭可以嘔吐的藥,祈盼她能吐出來一些。最後再開一些緩解的藥。


    至於倪胭到底能不能活下來,所有太醫沒有一個能保準。


    胥青燁臉色鐵青。


    他對太醫們丟下“她要是死了,你們通通給她陪葬”的聖旨之後,轉身走出了房間,去了外麵。


    神女宮所有的宮女和太監,還有禦膳房當值的所有人跪了一院子。


    所有人大氣不敢喘,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時這樣離死亡那麽近。


    胥青燁有著極其殘暴的名聲,他又如此在意寵愛倪胭,倪胭如今生死未卜,胥青燁又是盛怒狀態。


    哪個宮女不害怕一命嗚唿?


    若是運氣差一點,恐怕連全屍都留不下。曾經因為被分到倪胭宮中做事而沾沾自喜,如今卻悔得腸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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