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來,一切都變得和昨天不太一樣。


    栩雲霽不複昨天的溫和清朗,整個人仿佛一下子冷了下來,與瓏天彤之間隔開了若有似無的距離。


    瓏天彤鬱悶著另外一迴事情,也全程沉默著。


    兩人一前一後的在風濤森林裏趕路。瓏天彤默默跟在栩雲霽身後,栩雲霽刻意拉開一點距離,與瓏天彤相隔了大約兩三步遠。


    兩人走路時相隔兩三步的距離,這在黑翼族和光羽族的社會人際交往中,意味著兩人之間的關係是陌生人。


    如果是熟人,則會把距離拉近到相隔一兩步的距離。但也不會再近了,即便是好朋友也隻能到此。這便是光羽族與黑翼族的禮儀與客套,人和人之間保持著禮貌的距離,這是人際間的私人空間,既是尊重對方,也是要求對方尊重自己。


    隻有一種情況下例外,就是直係的親屬,以及,親密的愛人。至親與至愛本為一體,自然可以跨過這道無形的紅線。


    昨天的兩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走路時的距離拉近到了相隔一兩步的程度,甚至到最後栩雲霽靠過去請瓏天彤原諒他的時候,兩人的距離已經接近到了半步之內。


    ……可是他們明明才初識,不是嗎?


    栩雲霽不能理解自己昨天在犯什麽迷糊。


    栩雲霽帶著滿心迷惑,瓏天彤卻是心事重重。


    自幼以來,她都是眾星捧月的那個天才。比任何人都有天資,比任何人都有潛力,也比任何人都受到期待……


    來自族人和母親是殷殷期待,是期望她,能帶領大家徹底擊敗光羽族,讓大家能重新迴到陽光下生活。


    她一直覺得自己一定能做到。


    甚至覺得自己就是黑翼族的未來。


    可是,眼前這個光羽族的男子打破了她一直以來的自負。法術全修,全係法術使,這是什麽天資?


    這意味著栩雲霽的元素親和、自然親和以及天賦精神力全線超常。


    瓏天彤雖然沒有實際嚐試過學習與鑒定自己在每一係上的潛力,但她至少知道,自己在自然係上應該是沒有超常的自然親和力的。


    ……竟然輸了一籌。


    輸給了栩雲霽,她還能徹底擊敗光羽族嗎?


    瓏天彤喪氣,但,更不服氣!


    月升日落,又是一天過去。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時候,栩雲霽終於說話了:“到這裏,就基本上進入了典籍記載中白夜草生長的範圍。今天晚上,我就開始找白夜草。你……自己注意安全。”


    簡單的一句話,嗓音裏透著清冷與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


    仿佛昨天的親切隻是一場幻覺。


    但瓏天彤卻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經過一整天的思考,瓏天彤已經有了另外一個決定——她不會再用偷襲的手段殺死栩雲霽,而是要在正麵的戰鬥上,堂堂正正的擊敗栩雲霽!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決定讓瓏天彤的心裏忽然感到輕鬆了下來。


    而為了達到這個目標,瓏天彤為自己定下了更多的修行目標,所以她沒有空閑再在這裏假扮光羽族人和栩雲霽周旋了。


    “栩雲霽,多謝你了。”瓏天彤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低著頭沉沉道,“但是我今天想了一天,覺得這個事情還是應該由我自己親自去找才好。所以這兩天多謝你了,耽誤了你這麽久,你還有其它的事情,明天一早趕緊趕路吧。抱歉了。”


    栩雲霽本來正準備開始施法尋找白夜草,聽完瓏天彤的話卻是怔住了。


    栩雲霽轉過身來有些愕然的看著瓏天彤,困惑的表情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臉上。然後低下頭猶豫了一陣,栩雲霽終於有些遲疑的說:“我……抱歉,可是……你昨天的問題……”


    瓏天彤心裏已經開始琢磨下一步的法術修煉該如何進行的事情了,所以對於栩雲霽的話,隻是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麽緊要的事情,於是便沒有理會。


    栩雲霽有些支吾,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要說出接下來這些話讓他覺得非常為難,但他還是鼓起勇氣說到:“其實、我對別人的確……沒有……,可是,我一開始的確是擔心你,不,不光是你,就算換成是別人,我也一樣會擔心的。畢竟看見一個族人單獨在風濤森林裏,換成是誰也應該要關心的。可是……我一般……的確……如果在平時的話,大概我關心一下,覺得沒有問題的話……我就會離開了……可是……我也不明白為什麽……”


    瓏天彤依然沒有理會。


    栩雲霽歎了口氣,往旁邊踱開了幾步,背對著瓏天彤說到:“其實,你讓我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然後……你也的確……與眾不同。”


    這段話裏隱含的意思刺激到了瓏天彤的神經——原來,栩雲霽一開始就察覺到了她的異常!瓏天彤原本以為栩雲霽是個粗神經的呆瓜,卻原來他早就發覺了她與通常的光羽族人有所不同。


    瓏天彤抬起頭來,打量著栩雲霽的背影。


    “你對我有很深的戒心。”栩雲霽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忽然轉過身來。


    瓏天彤心裏一驚,但麵上卻是穩穩不變。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因為,我也不知道你遇上了什麽,或者曾經經曆過什麽。”栩雲霽的表情重新變得有些困惑,“或者,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麽會在意這些……”


    瓏天彤聽了半天,卻覺得自己沒能聽懂栩雲霽到底是什麽意思,所以是說他發覺了她的不對勁,但卻沒能成功猜破她的身份?但是這份疑惑又一直掛在他的心裏?


    瓏天彤同樣不能明白。


    月光灑在栩雲霽的身上,映照出他一頭白色長發與白皙膚色,俊美無鑄的麵孔上一雙淺翠綠色雙眸同樣疑惑的看著瓏天彤,一身優雅文華的氣質高貴而帶著書卷氣。瓏天彤就那樣看著栩雲霽,萬般思緒紛雜,卻讓她漸漸有些入了迷。


    栩雲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迴事,也不能明白瓏天彤到底是怎麽迴事,末了,隻是道:“就是這樣,這幾天,還是一起找白夜草吧。七天後,我就離開。”


    說罷,栩雲霽轉身開始施展自然係法術自然溝通,專心致誌的搜尋起了白夜草。


    一連六天,栩雲霽都不眠不休的施展法力,一片區域一片區域的搜尋白夜草的位置。


    這樣子的持續施展法力,他的確是個法術天才。瓏天彤沒有打擾栩雲霽,隻是默默跟在後麵隨著栩雲霽轉移區域。


    其實瓏天彤對於找到白夜草並不抱什麽希望,但不知道為什麽,對於能和栩雲霽一起多待上七天,讓瓏天彤覺得也不錯。


    到第六天深夜的時候,栩雲霽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朝著一個方向跑了開去。


    瓏天彤趕緊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跑了五六分鍾之後,前方一片叢林裏,一點白色光芒赫然映入瓏天彤的雙眼。


    “……是白夜草。”瓏天彤道。


    “是啊……”相比較與瓏天彤,栩雲霽顯得更加意外,“竟然真的找到了!”


    瓏天彤走到白夜草旁邊蹲下,仔細觀察著這株植物。


    栩雲霽站在旁邊,說:“白夜草,據說十個來這裏的自然係大法術使,隻有一個能找到。我們竟然能在六天裏就找到它,這簡直是……”


    “運氣好?”瓏天彤對於白夜草沒有什麽深刻的見聞,所以反應還是比較平淡。


    栩雲霽也蹲了下來,聲音裏帶著一點驚喜:“我們第一次來找白夜草,而且我的自然係在族裏也隻能算中下,但是我們居然一來就能找到它……也許,這真的是龍神的祝福。”


    “是嗎?”瓏天彤半信半疑的看著栩雲霽,“那我們接下來呢?把它挖出來?”


    “等等。”栩雲霽說完,施展自然係法術召喚來一些細細的藤蔓,編製成了一個花盆。然後他道:“我們把白夜草連著泥土挖起來吧。”


    “嗯。”


    於是兩人動手,把這株白夜草連著根部的泥土一並挖起,整塊放進了藤蔓花盆裏。


    “那這個送給你。”栩雲霽將裝在花盆裏的白夜草遞到瓏天彤的手裏。


    瓏天彤默默接過了它。


    “白夜草已經找到了,我就要先走一步了。”栩雲霽的聲音裏似乎有些低低的失落感,“我要趕去聖光之羽了。”


    瓏天彤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籲出一口氣,有些放鬆了似的說:“也罷,就這樣子吧……以後……再見。”


    栩雲霽頓了一下,聲音提高了一些:“你可以來找我的,我已經告訴過你怎麽找到我。”


    瓏天彤忽然笑了,月夜下的森林裏,白夜草的微光映襯著她絕美的容顏,這笑容,竟然帶上了一份奇妙的柔情與誘惑感。


    栩雲霽不明白為什麽,看著瓏天彤的笑容卻讓他有些失神。


    瓏天彤笑罷,卻是道:“……也許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見麵機會了。”


    “為什麽?”栩雲霽不解,微微皺起了眉頭,“也許你真的有些什麽事情,可是……也許我可以幫到你呢?”


    瓏天彤不語。


    “要麽這樣子,聖光之羽這邊叫我迴去,應該是因為芬城那邊的守衛有空虛,他們可能是要我暫時到芬城去駐守,以防黑翼族的偷襲。但是這種安排下來的守衛工作,一般也就半年到一年,到時候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就過來找你好嗎?你住在哪裏呢?”


    瓏天彤與栩雲霽兩人從溪邊相遇到現在,已經共渡了七天的時間,這個栩雲霽直到現在才想起問她住在哪裏……真是……傻瓜啊……瓏天彤默默歎了口氣,說:“不用來找我。你我相識也不過這幾天,過去怎麽樣,以後就繼續怎麽樣吧。”


    栩雲霽皺眉看著瓏天彤:“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該從哪裏來,就迴到哪裏去。”瓏天彤一邊說一邊往後退開了幾步,“——再見了!還有,謝謝你!”


    “等等!”栩雲霽跨前幾步,想要一把抓住瓏天彤,不過手伸到半空中卻又一頓,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迴來,“天彤……姑娘,你、有什麽事情不能告訴我嗎?或者我們可以先成為朋友,然後再慢慢熟悉。”


    瓏天彤本來也可以假裝說“好啊以後見吧”,然後和他分開了事,但這段以謊言開始的短暫旅程,最終也隻能以謊言來結束嗎?


    瓏天彤有的時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的脾性裏那些搞怪與任性,就像現在,她偏偏不想再對栩雲霽撒謊了。瓏天彤看著栩雲霽困惑卻又焦急的神色,盯著他那張白皙的臉蛋,忽然有了一點惡作劇的心理。


    瓏天彤狡黠一笑,忽然跨前一步,就著挖完白夜草滿手是泥的右手,直接在栩雲霽漂亮的臉上捏了一把,然後壞壞道:“下次如果再見麵的時候……我會揍你的。”


    瓏天彤的舉動完全出乎栩雲霽的意料,讓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瓏天彤就像一個搞怪成功的壞孩子一樣,大笑著跑開了,風中隻留下她最後一句話,“……我是個壞人,不要再想我了————!”


    不管栩雲霽後麵會作何反應,失望也好心塞也好,都無所謂了。


    她和他,本是敵對,今日一別,不會再有將來。


    瓏天彤麵沉如水,一路隻管往他們黑翼族的臨時駐地跑去。


    晝夜交替,時間已經走過了一天一夜。瓏天彤仿佛不知疲倦的奔跑著,又仿佛是想要甩開某些事物一樣。


    終於,黑翼族熟悉的同伴出現在了瓏天彤的視線裏。


    “瓏天彤!”一個女性同族焦急的朝瓏天彤跑了過來,“你跑到哪裏去了!我們都在找你!”


    “嗯,有一點事情。”瓏天彤停下腳步,但也不想解釋。


    “好了,先到幽珥那裏去,我們大家集合一下。”


    半個小時後,二十一個人又齊聚在了一起。


    “瓏天彤,”幽珥理所當然的發話了,“你這幾天到哪裏去了?”


    “我遇上了一個光羽族人。不過我和他沒有交手,就這樣周旋了幾天,然後分開了。”瓏天彤這樣說。


    “光羽族人?你也遇上了?”一個男性同族說到。


    “嗯?”這話倒是讓瓏天彤奇怪了。


    “是這樣的,這幾天我們有幾個人也遇上了路過此地的光羽族人,用過各種手段之後,了解到他們是去增援芬城的。”


    “啊?”瓏天彤有些驚訝,這和栩雲霽說的話倒是差不多。


    幽珥掃了一眼大家,看著瓏天彤道:“你能及時趕迴就好,接下來我們馬上就要出發,趕在增援到達之前,進攻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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