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邊密切注視著向這個山頭爬來的五個人,一邊說:“狼要吃羊的時候是不用等自己餓了才吃的。”

    這時向這個山頭爬來的五個白衣人離他們已經不足百米了。

    “孩子,把槍藏在雪裏,含一口雪,把頭也埋在雪裏,別動,就當自己是大山上的一塊石頭,我們是大山的一部分,風是我們的朋友,雪是我們的朋友,森林是我們的朋友,我們與大山同在,和大山一起唿吸,不要動,無論發生什麽情況。”老人輕輕地一字一句地說著。

    兩個人把自己藏在了厚厚的積雪裏,暴風雪掃蕩著山頭上的一切,很快就把兩個人的痕跡徹底抹除了,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仿佛什麽都不曾存在,隻有風聲,穿過在大山,穿過森林,一棵棵紅鬆白樺,在寒風的唿嘯聲中顫栗,沒有被大雪蓋住的野草,倔強地把頭露在積雪外麵,像是故意在和暴風雪戰鬥,像是在說,暴風雪,你並不可怕,你並不能打敗我。

    “排副,什麽都沒有。”第一個跑上山頭的戰士向後麵的副排長劉柱報告。

    五個人平端著槍,壓低著身子在山頭小心的移動著,四下望去,是山,是雪,是樹,是寒風,其它的什麽都沒有。

    劉柱的家在大興安嶺,從小在大山裏生活的他,對眼前的一切太熟悉了,因為他是大山的兒子,他是森林好小子。

    劉柱相信,在他們到來之前這裏一定曾經來過什麽,或者說仍然還在,他輕聲命令道:“都不要動,我們要學會和大山融為一體,和大山保持相同的韻律,和大山一起唿吸,這樣我們才能發現大山以外的東西。”

    暴風雪突然停了,隻剩下幹冷幹冷的寒風,穿過山頭,穿樹林,穿過山間峽穀,留下唿嘯的風聲。

    五個人像五樽雕塑,平端著步槍,烏黑的槍口慢慢的,慢慢的,指向每一個可能的地方。然而,有的隻是唿唿的風聲,漫山遍野的積雪,寒風中顫栗的紅鬆白樺,其它的什麽都沒有。

    劉柱知道,一定是遇到了同是大山之子的人,或者是真的沒有人。

    “撤”劉柱說完五個人一起慢慢地向後退去,直到退下山頭,退到樹林中,才快速的退向山下。

    就在五個人退下山頭後不多時,就在他們腳下不足兩米遠的位置,兩個人從積雪裏鑽出來,一老,一小,一個滿臉的稚氣,一個目光混濁,看著退下山下的五個人,看著山下的一隊人。

    “爺爺,他們走了。”小男孩兒開心地說。

    老人知道,他同樣遇上了真正熟悉大山的人,能夠和大山一起唿吸的人,必須盡快告訴當地的駐軍,雖然國家正在和德國人幹仗,國內還有些人在鬧革命,但有外人來了,軍人還是應該管管的。

    老人歎道:“孩子,我們也該迴去了。”說完慢慢地向後退去,爺孫二人從大山的令一側下山了。

    這個六歲的孩子叫約琴夫•阿貝爾,二十七年後在斯大林格勒保衛戰中他一戰成名,他成為最硬的團長,又因其槍法神準,被稱為神槍手團長。

    劉柱迴到山下,馬上報告了排長陳兆輝,他判斷山頭上一定有什麽人,或是曾經來過,但是他沒有發現。

    陳兆輝知道,像劉柱那樣的大山之子都不能察覺的人,那一定遇到了同樣是大山之子的人,他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必須迅速離開這裏,他們一起來到這裏,就得一起迴去,不能讓一個多月的勞動成果有半點的危險,為了繪製背包裏的地形圖他們曆盡千辛成苦,所以他不想有一點的閃失,寧可此次偵察做的不完滿,也不想冒一點的風險。

    陳兆輝的小隊馬上結束休息,迅速離開。

    然而,讓陳兆輝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右側山頭,正有幾雙眼睛盯著他們這個小隊,兩個蔡斯望遠鏡一刻不停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等待陳兆輝小隊的將是一條血與火的迴家之路。

    他們迅速出發,按照他們繪好的地形圖,一路向南,以最快的速度迴去。

    在陳兆輝小隊的右側也有一隊人,和他們比賽似的飛速向前,在今天深夜,這隊人將要給陳兆輝的小隊以致命一擊。

    暴風雪已經停了,風依然很大,空氣冷的要死,陳兆輝帶著自己的小隊迅速迴轍,30人在大山裏不停的走,他們專挑背風一側的山穀走,同時又極力避開容易發生雪崩的地方,一路上排長陳兆輝的眼皮狂跳,直覺告訴他,他們可能被盯上了,必須盡快的脫離。

    “大家加快速度,爭取在天黑之前甩掉尾巴。”陳兆輝大聲命令道。

    三十人以更快的速度前進,大家都走得氣喘噓噓,上氣不接下氣,但誰都不停下,咬牙堅持著。大山一座又一座,翻過了這座,又有那座,雪薄的地方還好,雪厚的地方足有好幾尺,一腳下去,人隻剩一個腦袋露在外麵。從小在大山裏生活的副排長劉柱主動走在前麵,帶領大家避過了一個又一個深雪的山澗,唿嘯的山風像刀割一樣穿過三十人的小隊,身上背的步槍從來沒覺得如此的沉重,托運行李和器材的騾馬在爬坡和下坡裏是最危險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人仰馬翻,爬山時大家互相攙扶,手拉著手,實在爬不動的就拉著馬尾巴,下山時倒是很方便,坐在雪地上滑下去就行了,太陽就這樣在爬山下山中漸漸地落向山後邊了。

    天徹底黑下來後,陳兆輝馬上命令小隊停止前近,就地宿營,不準埋鍋做飯,不許出現火光,今天大家吃幹糧,吃加拿大產的豬肉罐頭,每人必須補充一壺水,用生石灰加熱辣椒湯,每人喝一碗,之後又做了150米和50米兩層警戒哨的分工立,命令其它人抓緊時間休息。

    陳兆輝把副排長劉柱等七人叫過來說道:“你們七人從小生活在東北的大山裏,對大山非常熟悉,可以說,你們都能稱得上是大山之子。明天你們將會有更艱巨的任務,所以你們今夜不用參加警戒哨,隻管休息。”

    “排長,明天有什麽任務?”劉柱問道。

    “如果我們走不了,你們七人要負責把我們測繪的地形圖帶迴國去,哪怕隻有一個人活著,也要把圖完整地帶迴去,交給陶司令。”陳兆輝堅定地說。

    “排長、、、、、”劉柱還想說,但被陳兆輝製止。

    陳兆輝沉聲說道:“執行命令吧。”說完轉過身去。

    劉柱沒有再問,帶著六名士兵迴去休息。

    陳兆輝明白,敵人隨時都有可能進攻他們,他絲毫都不能鬆懈。他立即去查哨,告訴放哨的士兵要時刻保持清醒,敵人隨時都有可能襲擊我們,一旦有什麽動靜,立即開槍。查哨迴來,他把畫好的地圖一式兩份分別放進兩個皮製的軍用背包裏,一旦有什麽危險,自己留一份,副排長劉柱帶走一份,他們兵份兩路迴去,隻要有一隊活著迴去就行,就算任務完成,不辱使命。他已經做好了光榮的準備,他拿出自己的自來得手槍,細細地檢查,細細地擦試,決對不能在關鍵時刻出現卡殼的問題,還有隨身攜帶的民元丙式加重手雷,這個東西在關鍵時刻是非常應手的武器。

    大山裏的深夜是非常寒冷的,就是夏季也是很冷的,更不要說是冬季了,雖然現在已經進入三月份了,嚴寒還在繼續。時間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一小時一換崗。此時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到現在敵人依然沒有什麽動靜,估計敵人不會來了,但是陳兆輝依然不放心,這個時間是人睡的最熟,站崗的人最困的時間,他再一次出來查哨,他在宿營地四周一共布置了兩層8個哨位,他告訴負責警戒的士兵,寧可少睡點,也比死在這裏強,叮囑放哨的士兵決不能讓槍栓凍住打不響,要讓手中的槍時刻保持在,一旦有危險,立刻打得響的狀態,他用了近半個小時才把兩層8個哨位查完,每一次換崗,他都要出去查一次,一次次重複著他對上一個放哨的士兵說過的話。一個多月都過來了,不能在最後迴去的路上出錯,越是在最後越是要更加的小心。他一次一次地這樣提醒自己,他是排長,是這個小隊的隊長,他肩上肩負著更大的責任,他時刻記住雨辰總統曾經說過的話“貪圖安逸,就不要來當兵”,查哨迴來,他又來到士兵的帳篷裏,幫士兵蓋被子,大家都摟著槍睡,這樣有一個好處,槍栓不會被凍住打不響,在關鍵時刻能救自己的命。

    下士毛來喜背著風靠著一棵大鬆樹,靜靜地注視著遠處的一切,夜空像被擦試過一樣,星星特別的多,特別的亮。小時候爺爺給自己講了許多關於星星的故事,又浮現在自己的眼前,小時候真好,什麽都可以不去想,無憂無慮。夜裏的寒風冰冷刺骨,毛來喜把槍抱在懷裏,把皮製的軍大衣緊緊地裹了裹,繼續看閃閃的星星,迴憶兒時的趣事。就在這個時候,順風傳來一種細碎的聲音,像有什麽在雪地上爬行,本來已經困意濃濃的他,頓時精神了。他輕輕地轉身蹲下,慢慢地把頭從樹背後探出來,慢慢的把槍伸出來,輕輕地拉動槍栓,把槍口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站了一個優勢,他在下風口,而聲音來自上風口,天上雖然已經露出一溝殘月,但森林裏依然漆黑一片。沙沙的聲音斷斷續續,越來越近,排長說過“一旦有什麽動靜,立即開槍”,聲音越來越近,這應該不是什麽野獸之類的,他已經隱隱約約已經看到一個黑影向他這裏爬來,毛來喜把槍收了迴來,拿出民元丙式加重型手雷,拉了線延遲三秒後輕輕地扔向黑影的地方,馬上轉身背靠在樹上。

    “轟”一聲巨響,被炸的人連慘叫一聲都沒來得急。

    接著槍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分布在150米的另外三個哨位也同時響起了槍,八個方向的哨位一邊還擊,一邊後撤。

    爆炸引燃了附近的幾棵老鬆樹,借著雄雄的火光,下士毛來喜驚喜地看到幾個沒被炸死,被炸傷的人,正在痛苦地呻吟,他頓時來了精神,幾步過去,二話不說拔出刺刀幫那五個正在痛苦之中的人永遠解除了痛苦。然後馬上閃人,邊撤邊還擊。

    巨大的爆炸聲驚醒了所有的人,陳兆輝知道敵人開始進攻了。他衝出帳蓬大喊道:“所有人集合。”

    除了放哨的士兵外,算陳兆輝自己,二十二個人都在,陳兆輝看著眼前這二十一個人,嚴肅地說道:“現在時間緊迫,客套話我就不說了,劉柱,我昨晚已經和你說過了,你們七個人負責把一份地圖帶迴去,責任重大,人在圖在,就是人死了,也必須把地圖安全地送到陶司令手中,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劉柱等七人大聲迴答。

    陳兆輝把裝著地圖的皮製軍用背包鄭重地交到劉柱手裏:“兄弟,拜托了,如有來世,我們還是兄弟,保重。”兩隻堅硬而有力的大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兩年後他們還在這裏,兩隻手將再一次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他們一個是少校營長,一個是上尉連長,這一次他們是並肩戰鬥。

    陳兆輝看著劉柱等七人向左側的山坡爬去,左側的山坡是一個很陡的高坡,敵人應該不會在那裏放很多人,他轉迴身大聲說道:“其它人跟我一起殺出去,這條路將是一條血路,大家都知道我們此次行動的任務,和我們的責任,請大家跟上我,掉隊的自行解決,任務和責任高於生命,當我們把自己交給國防軍的時候,我們的生命就已經不屬於我們自己了,請大家各自珍重,出發。”

    一棵紅色的代表集合的信號彈打向夜空,看到信號彈,邊打邊撤的哨兵迅速迴撤到宿營地。陳兆輝大喊道:“12點鍾方向,跟我衝。”說完,揮舞著自來得手槍帶頭衝了過去。

    槍聲在大山裏響成一片,從槍聲上判斷,敵人雖然比他們多,但也不是很多,估計不會超過50人,武器也不如他們精良。少了七個人的陳兆輝小隊雖然處於被動,但是他們手中的民元丙式加重手雷,卻是非常應手的好東西,幾個一起投出去,殺傷力不亞於一門小山炮。他們猛烈的進攻吸引了大量的敵人向他們集中,但是他們的猛烈進攻又讓敵人一時間沒有什麽辦法,特別是他們手中的重型手雷,很多人都是被它殺傷的。

    “快,快,快,別停下,速度,速度,跟我衝啊!”陳兆輝揮舞著手裏的自來得手槍,一邊開槍一邊喊。

    四個機槍手端著麥德森機關槍,一邊飛跑一邊瘋狂地射擊,六顆民元丙式手雷一起投出去,敵人的阻擊陣地頓時一片火海,十多棵紅鬆白樺劈裏啪啦燒成一片,鮮紅的火光把阻擊的敵人照得清清楚楚。機槍手立即毫不客氣地猛扣板機,幾十顆滾燙的子彈飛出槍膛,衝向火光中敵人,撕開敵人的身體。陳兆輝唿喊著,衝過去,又是幾顆手雷一起扔了出去,猛烈的爆炸炸得敵人暈頭轉向,陳光輝小隊一刻不停,十幾把刺刀一起伸出去,豁開倒地敵人的肚子,繼續向前衝。槍聲隨著陳兆輝小隊向另一座大山延伸。

    爬上左側的山坡的劉柱等七人,在山坡上沒有遇到阻擊的敵人,他們看著槍聲和流彈的火線一直向遠處的大山延伸而去,不斷看到民元丙式加重型手雷爆炸時發出的巨大火光,機關槍打出來的連續火流,戰鬥相當的激烈。

    “兄弟們,我們責任重大,快撤。”劉柱說完帶頭下坡了。他們不停地走了三天三夜,直到砌底跳出了敵人的勢力範圍,才停下來休息。一周後劉柱小隊把地形圖完完整整地交給了駐黑河的陶定難總司令手中。當被問及排長陳兆輝為什麽沒有迴來時,劉柱深深地低下了頭。

    陳兆輝帶著小隊一路打一路跑,一直跑了三天三夜才甩開後麵追蹤的敵人,跳出了敵人的勢力範圍後才停下休息,一起出來的22個人此時隻剩下9人,其中有兩個已經受了重傷,包括排長陳兆輝在內的四名士兵受不同程度的輕傷,陳兆輝的左臂受兩處槍傷。

    受了重傷的戰士已經不能再走下去了,在如此寒冷的情況下,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劃傷,也會是致命的,更不要說是受了重傷。十天後三個戰士抬著生死垂危的陳兆輝迴到了黑河的第一集團軍總部,列兵蘭三東把陳兆輝的皮製軍用背包交給了接待他的軍官後,三個戰士就都累倒了。

    陳兆輝足足昏迷了九天才醒過來,和他一起的22個人算上他隻迴來了四個人,可以說他的命是三個小戰士用生命抬迴來的。

    二十八年後在歐洲戰場,已經是中將軍長的陳兆輝(字品青),在對遠征軍士兵訓話時簡單迴憶了自己在1917年那次生死逃亡。在他著的迴憶錄《我的從軍生涯》(商務印書館1964年出版)一書中更是詳細敘述了他在1917年那次生死逃亡的整個過程。

    看著到嘴的肉丟了,負責這次圍殲的尼古拉胡克上尉,氣得哇哇大叫,猛灌伏特加:“別再讓我遇到,下次沒這麽走運了。”說完將剩下的半瓶伏特加狠狠地扔向了不遠處的一棵老鬆樹,撞得粉碎。

    “迴去”說完胡克頭也不迴的走了。

    兩年後,還是在這裏,他將再次與曾經的對手交鋒,很不幸的是,這次角色發生了互換,他成了被追趕的人,真是風水輪流轉,三十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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