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的杜提點隻得繼續磕頭請罪:“微臣定當竭盡所能。”


    連杜提點都吃了掛落,其餘太醫就更不敢吭聲了,一個個噤若寒蟬。


    這個時候,杜提點分外思念自己的愛徒。如果有程錦容在,一定會挺身而出,也能在三言兩語間平息宣和帝的怒氣。


    愛徒剛生了一對雙生子,還在家中做月子,絕無可能進宮。還是別想了。


    杜提點打起精神,叫過幾位太醫到一旁商榷斟酌開藥方。


    宣和帝陰沉著臉坐在床榻邊。


    很快,六皇子也聞訊而來。還沒張口問詢裴皇後的情形,就被宣和帝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你母後昨夜高燒不退,奴才們不敢稟報朕,你這個做兒子的怎麽也半點不知情?可見你根本沒將你母後放在心裏。”


    六皇子:“……”


    昨夜他批奏折到三更,累極了才睡。身邊內侍也沒將裴皇後忽然高燒的事告訴他。直至今日一大早才知道。


    六皇子沒有辯解,默默跪到床榻邊。


    宣和帝這一腔怒火還沒燒完,又令趙公公宣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前來。


    幾個皇子每日在保和殿裏伺疾,今日還覺得奇怪,怎麽一大早父皇就不見了人影?等被急急召至椒房殿,才知道是怎麽迴事。


    宣和帝對著他們三個也是一通臭罵:“朕是你們的父親,皇後是你們的嫡母。你們隻知為朕伺疾,皇後病了,你們三個漠不關心。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不孝子!”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


    裴皇後忽然高燒,怎麽就怪到他們頭上來了?之前他們沒來給裴皇後伺疾,不都是父皇默認允許的嗎?現在怎麽翻起舊賬來了?


    當然,他們心裏再腹誹,麵上也不敢流露半分,一同跪下請罪。


    皇子們齊刷刷得跪了一地,被宣和帝罵得麵色如土。


    太醫們看在眼底,心裏倒也稍稍平衡了。


    大喜大怒最是傷身。


    宣和帝正痛罵兒子之際,熱血上湧,一陣頭暈目眩,身體忽然晃了一晃。


    六皇子離得最近,反應也最迅捷,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宣和帝:“父皇!”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也不甘人後,紛紛起身上前:“父皇的臉色怎麽這般難看?”


    “杜提點!快來為父皇診脈!”


    “要是父皇有個三長兩短,本皇子饒不了你!”


    杜提點:“……”


    又是想念愛徒的一天!


    ……


    宮中的紛擾,此時的程錦容無從知曉。


    今天是一雙孩子的洗三禮。賀家親朋女眷們紛紛登門,為阿圓阿滿慶賀洗三禮。兩個孩子被眾女眷抱來抱去,誇個不停。


    “瞧瞧這一雙孩子,生得白胖結實,眉眼也格外俊俏。等日後長大了,定是一雙英俊少年。”


    “可不是麽?剛出生的孩子我見了不少,像這般俊俏討喜的著實少見,還是兩個。”


    “程太醫真是有福之人。”


    誇完孩子,接著就誇孩子親娘。


    程錦容恢複得不錯,麵上也有了紅潤之色。


    她沒有下榻,坐在床榻上,笑盈盈地聽眾人誇孩子。溫柔的目光,也不停地追逐著阿圓阿滿的身影。


    有了孩子之後,她忽然理解了娘親裴婉如當年的痛苦抉擇。


    被逼著和深愛的丈夫分別,被逼著進宮做替身,被逼著委身別的男子,還生下了孩子。裴婉如沒有尋死,一直苦苦支撐,都是為了她這個女兒。


    有了孩子之後,做母親的就有了軟肋,沒有了“玉碎瓦全”的勇氣。


    如果有人膽敢對她的一雙孩子動什麽心思,她會化身為母狼,將對方撕得粉碎。


    阿圓飯量大,這才半個多時辰,就嗷嗷哭鬧著要吃奶。哭聲響亮,幾乎能震破人的耳膜。奶娘忙笑著將阿圓先抱了下去。


    相較之下,個頭略小一些的阿滿就乖多了,被一眾女性長輩摸小臉小手小腳丫,既不哭也不惱。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著眾人,簡直能將人的心都看化了。


    偶爾也有不太知趣的婦人張口笑問:“程太醫做完月子就得進宮當差了吧!”


    程錦容微微一笑,滴水不漏地應道:“何時進宮當差,我也不知道。太醫院的女太醫隻我一個,生完孩子要休假多久也沒個定例。”


    這一番話說得詼諧有趣,眾人頓時笑了起來。


    程錦容心裏卻暗暗歎了一聲。


    一雙孩子她未親自哺乳,就是怕會被隨時宣召進宮。做親娘的,不能親自喂養孩子,心裏總有幾分愧意。


    ……


    眾人有說有笑,坐在角落裏的裴繡顯得格外沉默。


    衛國公府和平國公府是通家之好,今日衛國公世子夫人領著兩個兒媳前來。裴繡懷著身孕,本可以不來。裴繡堅持要來。衛國公世子夫人隻得隨了她。


    裴家遭逢大變。裴繡一夕之間沒了親爹,親娘兄長胞弟都離京遠去。


    沒了娘家的女子,就如沒了根的浮萍。


    這一個月裏,裴繡瘦了許多。昔日的刁蠻任性都不見了蹤影,也變得柔順多了。進了屋子之後,輕聲喊了一聲容表姐,之後就沒再說過話。


    程錦容偶爾看裴繡一眼,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等到眾人都去赴宴了,屋子裏才算清靜下來。


    裴繡也終於有了和程錦容獨處說話的機會。


    程錦容衝紫蘇使了個眼色。紫蘇略一點頭,領著所有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屋子裏隻剩表姐妹兩人。


    “容表姐,”裴繡低低地張了口:“我在偶爾中偷聽到了當年的隱秘。那個時候,我被嚇得病了一場。”


    “我知道,這一天遲早迴來。”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父親心腸狠毒,鑄下大錯,一旦曝露,就是死路一條。還連累了裴氏一族……”


    想到被抄家流放的裴家人,裴繡眼圈紅了,聲音哽咽不已:“父親被處死,我半點都不同情他。母親也做了很多錯事,被罰也是應該的。可我大哥有什麽錯?”


    “他原本有大好的錦繡前程,就此毀之一旦。身為罪臣之子,以後,他要永遠在嶺南活下去,再不能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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