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一怒,兩個宮女驚駭不已,齊齊跪下,不停磕頭告罪求饒:“求皇上饒過奴婢一命。”


    裴皇後定定心神,勉力張口道:“是臣妾全身無力,怪不得她們兩個,皇上饒了她們吧!”


    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為兩個宮女求情!


    宣和帝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高漲的怒氣不知不覺消退。


    兩個宮女死裏逃生,俱是戰戰兢兢冷汗涔涔,兩人將裴皇後扶住,待裴皇後跪下後。兩人也跪在裴皇後身後。


    程錦容起身退至一旁。


    宣和帝目光沉沉地落在裴皇後的臉上。


    那張美麗溫婉的臉龐,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


    真是可笑!他連自己的妻子換了人竟都沒察覺,被欺瞞了這麽多年,真是枉為人夫枉為天子!


    宣和帝看著孱弱的裴皇後:“皇後真的要自請廢後?”


    裴皇後抬起眼,麵上滿是苦澀:“臣妾教子無方,沒能盡到母親的責任,實在無顏再為皇後。請皇上廢了臣妾的後位吧!”


    裴婉清這樣害她,她還得做裴婉清一雙兒女的“母親”。


    這十幾年,她到底是怎麽忍過來的?


    宣和帝心情無比複雜,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許久都未出聲。


    裴皇後虛弱乏力,全憑著一股毅力在支撐!


    過了許久,宣和帝才冷冷說道:“壽寧和二皇子犯下大錯,皇後難辭其咎。廢後一事,不是等閑小事,容後再議。朕已經乏了,皇後先退下。”


    裴皇後顫顫巍巍地磕頭謝恩。然後,在宮女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轉身離去。


    ……


    從頭至尾,裴皇後隻和程錦容對視一眼,連一個字都沒說過。


    程錦容提在嗓子眼的心,緩緩落了下去。


    宣和帝絕口不提那樁隱秘,隻以二皇子和壽寧公主的過錯問責裴皇後,態度已經十分明朗了。


    裴皇後脫簪批發請罪的戲碼,再演個幾迴,給足宣和帝台階。這一樁驚天之密,就永遠成了秘密。


    裴皇後走後,宣和帝又沉默了許久,忽地張口道:“程太醫,你也快臨盆了吧!”


    程錦容收斂心神,恭聲應道:“皇上龍體安康比什麽都重要。微臣還能撐得住。”


    宣和帝瞥了程錦容一眼,輕哼一聲:“話說的倒是動聽。你都快臨盆生子了,朕還強留你在宮中。你心裏不知怎麽罵朕。”


    “罷了,朕身邊有杜提點和周太醫他們,也不必再令你這般勞累辛苦了。過了今日,你就出宮迴府。待日後臨盆生子做完月子,朕再宣召你進宮。”


    如果裴皇後沒有低頭請罪,想來宣和帝也不會這麽輕易鬆口放她出宮吧!


    程錦容心裏腹誹不已,口中感恩戴德地謝了天子隆恩。


    程錦容退下後,趙公公窺著天子的臉色,大著膽子進言:“皇上和皇後娘娘此次得救,有大半都歸功於程太醫。皇上是不是該厚賞程太醫?”


    讓程太醫空著手出宮,不太合適吧!


    有過當罰,有功當賞嘛!


    宣和帝瞥了趙公公一眼:“程太醫許了你什麽好處,你竟肯為她說話。”


    趙公公正色應道:“奴才對皇上一片忠心,誰也收買不了奴才。程太醫救了皇上的性命,奴才打從心底裏感激程太醫。”


    能得宣和帝信任的人,宮中內外加起來也不足十個。趙公公正是其中一個。


    宣和帝今日心情難得不錯,聽了也未動氣,淡淡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傳朕口諭,賞程太醫黃金百兩。”


    趙公公恭聲應了,又試探著進言:“皇後娘娘剛才差點昏厥,是不是請程太醫去椒房殿,為娘娘診個脈?”


    程錦容就要離宮了,也讓她們母女獨自見一麵說說話。


    宣和帝沒有出聲,這就算默許了。


    趙公公很快退了出去,親自去傳口諭。


    程錦容沒有料到出宮前還能去見一見裴皇後,心中十分歡喜:“多謝趙公公。”


    趙公公笑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咱家隻是代傳皇上口諭。程太醫要謝也該謝皇上。”


    程錦容誠懇地說道:“此事定是趙公公進言,皇上才會應允。不管如何,我都要謝過趙公公。”


    說完,端端正正地拱手行了一禮。


    趙公公連說使不得,側身隻受了半禮,心裏卻很受用。


    其實,他這麽做,也不全是為了程錦容。更重要的是向裴皇後示好。裴皇後心情好了,也會放低身段,多哄一哄宣和帝。


    趙公公早就不算男人了,對男女之間的情事倒是看得格外清楚。


    男女之間,看的不是地位高低。誰先動了情,誰就落了下風。宣和帝的喜怒,皆在裴皇後身上。


    ……


    裴皇後迴了椒房殿後,直接在床榻上躺下,連手指動一動的力氣都沒了。


    瑜美人見裴皇後麵色慘白,心裏焦急不已:“臣妾這就令人去宣太醫來。”


    “不用了。”裴皇後有氣無力地阻止:“本宮去向皇上請罪。一迴椒房殿就宣召太醫,倒顯得本宮心思不誠了。本宮沒什麽大礙,躺一會兒就好了。”


    裴皇後如此堅持,瑜美人隻得閉上嘴。


    裴皇後這麽折騰一迴,疲乏不堪,閉著雙目,就要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宮女稟報的聲音也有些飄忽:“啟稟娘娘,程太醫奉皇上之命前來為娘娘看診,不知娘娘是否讓程太醫進來?”


    程太醫……三個字滑過腦海,裴皇後的困倦之意頓時消退無蹤,迅疾清醒:“快讓程太醫進來。”


    又吩咐眾人都退下。


    片刻後,程錦容進了寢室。


    裴皇後迫不及待地看了過去。母女兩人一對視,不約而同地紅了眼眶。


    這半個多月來,她們相距極近,卻不能相見。所謂咫尺天涯,不過如此。


    “錦容,”裴皇後哽咽著喊了一聲,淚水已落了下來。


    程錦容忍著鼻間酸楚,走到床榻邊慢慢坐下,握住裴皇後的手,低低地喊了一聲“娘”。


    哪怕私下獨處,程錦容也多是稱唿娘娘。這一聲娘,裴皇後已經很久沒聽過了。


    裴皇後淚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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