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心情激動,緊緊攥著賀祈的手,許久都未鬆開。


    賀祈也未說話。


    等太夫人情緒平靜下來,賀祈才低聲道:“這件事,別人不便出麵。還得勞煩祖母。”


    太夫人定定心神:“你放心吧!就是放她出來,我也得好好敲打她一頓。免得她再生壞心,攪合得家宅不寧。”


    這件事,也隻有太夫人出麵才行。


    賀祈點了點頭。


    太夫人又問起了平國公:“你父親什麽時候能迴府?”


    賀祈答道:“皇上召了父親和舅舅進保和殿,晚上還有宮宴。約莫子時才能迴府。祖母就別等了。”


    太夫人笑著歎了口氣:“你父親去邊關十幾年,難得迴京。我恨不得立刻看到他才好,今晚怎麽也得等上一等。”


    “可憐天下父母心。你還年少,等你娶妻生子了,你就知道這份心情了。”


    所以,他的父親,也曾那樣的憂心牽掛他嗎?


    前世父親對他的冷淡和漠視,是因為恨鐵不成鋼,恨他頹廢不爭氣嗎?


    賀祈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沒有反駁太夫人的話。


    太夫人忽地又低聲道:“你見了錦容,有沒有說起她遇刺的事?”


    以太夫人的脾氣來說,這話問得真夠委婉的。其實,太夫人是想問賀祈是否介懷裴璋救了程錦容一事。


    賀祈聽出太夫人的話中之意,不由得挑眉失笑:“祖母該不會以為,我小雞肚腸愛拈酸吃醋連阿容的救命恩人也容不得吧!”


    “裴璋救了阿容,我心中隻有感激!”


    太夫人笑著瞥了賀祈一眼:“行了,在祖母麵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好聽話做什麽。難道祖母還不知道你的脾氣嗎?你自小就是個橫行霸道的性子,自己喜歡的,別人看一眼都不行。”


    “你就告訴祖母,你知道這事後,到底吃了多久的醋!”


    賀祈:“……”


    在太夫人了然揶揄的目光下,賀祈敗下陣來:“也不太久,大概半個月左右,吃飯都是酸的。”


    太夫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賀祈摸了摸鼻子,自我解嘲:“裴璋和阿容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對阿容一片情深。平心而論,實在是我的一大勁敵。我心裏有些忐忑,也是難免。”


    太夫人笑了片刻才道:“一家有女百家求,這也沒什麽。要不是你下手快,以裴皇後對錦容的喜愛,說不定直接讓她做兒媳了。哪裏還輪得到你!說起來,錦容比六皇子也隻大了五歲而已……”


    賀祈被口水嗆到了,猛地咳嗽了兩聲:“祖母,別說笑了。此事絕不可能!”


    程錦容和六皇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怎麽可能做夫妻!


    太夫人也沒多心多想,一笑置之。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賀凇睡了兩個時辰,才睜開眼。


    眼前的一切近乎陌生。他先是一驚,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裏不是軍營的營帳,他已經迴到京城,睡的是自己的書房。


    賀凇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用力唿出一口氣,胸口頓時一陣刺痛。


    自受傷後,這樣的疼痛如影隨形。他已經習慣了,甚至要慶幸,已經比一開始好多了。程望也說了,他這條命雖然救了迴來,卻也落下了無法根治的病根。


    這幾個月來,他漸漸接受了自己成了“廢人”的事實——對賀家男子來說,不能騎馬不能拿刀,就是廢人。


    不過,廢人也比死人強。


    “來人,”賀凇沒有睜眼,聲音有些沙啞:“掌燈!”


    門被推了開來,進來的腳步聲輕浮無力,顯然是女子的腳步聲。和親兵們矯健沉穩的腳步聲截然不同。


    他剛迴府,誰安排了丫鬟來伺候他?


    賀凇不快地皺了皺眉頭,睜開眼。


    書房光線晦暗,一個消瘦的女子身影背對著他,點燃燭台。書房裏頓時亮了起來。


    “出去!”賀凇眉頭皺得更緊,低沉的聲音裏透出肅然:“叫我的親兵進來!”


    女子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卻未轉身。


    賀凇心頭疑雲大起,聲音愈發冷厲:“你是誰?轉過身來!”


    女子依舊沒動,甚至低頭哭了起來。


    賀凇:“……”


    賀凇再遲鈍,也猜到眼前的女子是誰了。一時間,既震驚又憤怒:“鄭氏!你怎麽會在這裏!”


    也怪不得賀凇一開始沒認出來。鄭氏原本生得略顯圓潤豐腴,眼前的女子卻瘦得幾乎成了一把枯柴。身上的衣服空蕩蕩的,並不合身。再者,賀凇也未想到被軟禁的鄭氏竟會出現在他眼前。


    賀凇一動怒,鄭氏頓時慌亂起來,慌忙擦了眼淚,轉過身來:“你別動怒!我不是偷跑出來的,是婆婆命人開了門。讓我來照顧你!”


    她身邊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打發得一幹二淨,隻有幾個壯實的婆子守著院子。院外有幾十個賀家親兵輪流看守。院門外掛著銅鎖,屋門上也掛著鎖。


    沒有太夫人首肯,她如何能偷跑得出來?


    夫妻兩人四目相對,心裏俱是一驚。


    賀凇的蒼白消瘦憔悴,不必細述。


    鄭氏被軟禁一年多,發間竟有了許多白發,額上眼角也多了許多皺紋。眼中倉皇不定,一眼看去,像老了十歲。


    賀凇滿麵怒氣未散,目光沉沉地盯著鄭氏:“你居心叵測,心性惡毒,犯下大錯。一雙兒女都受你教唆,走了歪路。要不是看在晉寧候府的顏麵,當日我根本不會留你性命。”


    “你餘生都該為自己做過的錯事懺悔。有什麽臉來見我?”


    “滾!我不要你照顧!就是死了,也不必你服喪!”


    這話說得何其冷硬無情!


    鄭氏滿麵羞慚,緩緩跪了下來,淚水滑落臉孔:“我知錯了!這一年多來,我日夜悔恨,懊悔自責。”


    “如果不是我,阿初不會被卷進這一樁事來,二郎也不會眼盲毀容。你更不必愧對兄長侄兒。”


    “都是我的錯!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時光倒流,什麽都沒發生過。我一定會真心真意地對三郎好,絕不會去算計謀奪世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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