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軍帳裏發生的一切,程望自然半點都不知情。


    他在軍醫營裏忙至晚上,總算有了片刻閑暇,和幾個軍醫一起吃晚飯。軍中的晚飯,頗為簡單,不過是米粥饅頭,並一些鹹菜罷了。


    幾個軍醫的心思,都不在飯食上,互相使了個眼色,笑著問程望:“程軍醫,今日國公爺召你前去,該不是看診吧!”


    程望在中軍營帳裏,和平國公一同吃了午飯。此事根本瞞不了人,短短半日,軍醫們就都知道了,一時間,人人心生好奇。


    平國公連著幾個月不待見程軍醫。無端端地,怎麽又召程軍醫前去,還紆尊降貴地和程軍醫一同吃午飯?


    麵對幾雙好奇的目光,程望心情複雜,麵上不露半分:“國公爺身體硬朗,無需看診。”


    至於其他的,無可奉告。


    別看程軍醫平日性情隨和,板起臉孔來,誰也不敢自討沒趣。


    幾個軍醫訕訕地一笑,不敢再多嘴多問。


    程望心情並未好到哪兒去,吃了晚飯,便迴了自己的營帳。


    貼身長隨川柏,倒是清楚程望的心思,低聲勸了幾句:“小姐願嫁賀三公子,這麽好的親事,公子何必介懷。”


    程望歎了一聲,聲音中透出濃濃的自責和愧疚:“我這個做親爹的,不能時時伴在她身邊。每個月隻能靠書信來往。她身在宮中,不知遇到多少紛擾事端。在信中,她一律輕描淡寫,不想我為她擔心。”


    “我總覺得,她和賀三公子之間的事,並不像她信中所寫的這般簡單。”


    “可是,我不能擅離邊軍,不能迴京城,不能去她身邊,不能親口問一問她的心意。她心裏在想什麽,我這個親爹根本不知道。”


    說著,程望又是一聲苦笑,目中露出些許苦澀:“我所能做的,也隻有順著她的心意了。”


    程望語氣中的傷懷,聽得川柏心中泛酸:“公子當著差事,不能長伴在小姐身邊,父女分別多年,也非公子所願。公子別這般自責。”


    程望扯了扯嘴角,沒再多說,隻將放滿了信的木匣子拿了過來,一封封取出來,慢慢地仔細地看,一遍又一遍。


    燭火跳躍,程望鬢角的白發又多了一絲。


    ……


    接下來幾日,程望未曾去見平國公。


    倒是軍中傳出一則消息,賀將軍的嫡子受了傷,賀將軍寫了奏折送去京城,要告假迴京。


    程望雖是軍醫,在軍中待了多年,也熟悉軍中規矩。聽聞此事,心裏頗有些驚訝。


    賀將軍為了兒子告假離開邊軍,此事可大可小。要是被一眾禦史揪住不放,使勁彈劾,對賀將軍絕不是什麽好事。


    賀將軍是平國公的親弟弟,是賀祈的親二叔。賀家出了這等事,也不知和賀祈有無關聯……女兒就要和賀祈定親了,賀家的家事,日後也會牽扯到程錦容。


    程望思來想去,終究不太放心,寫了一封信送去京城,提醒程錦容留心此事。


    然後,平國公再次相邀。


    程望又進了中軍營帳。


    平國公這幾日心事重重,神色間略見憔悴。笑容也不及前一次輕快,頗有些強顏歡笑的意味:“冒昧請程軍醫前來,還請程軍醫不要見怪。不知程軍醫考慮得如何了?”


    程望此次也沒再端架子,張口應了下來:“國公爺如此抬愛,下官便應了親事。”


    平國公舒展眉頭,笑了起來:“如此,我們以後可就是親家了。私下裏,不必再拘謹,說話隨意些也無妨。”


    程望:“……”


    程望隻得笑著應下。


    既是要做兒女親家了,賀家的家事,程望倒也可以問上一問了:“下官這幾日聽聞,賀二公子在秋獵中受傷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平國公收斂笑容,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是。二弟放心不下,執意要迴京城。已寫了奏折,隻等皇上允了奏折,立刻就啟程歸京。”


    頓了頓笑道:“他迴去一趟也好。正好可以操持三郎和程姑娘的定親一事。”


    這倒也是。


    程望也未客氣推辭,笑著說道:“我的兄長也在京城。我已寫了信給兄長,定親一事,都托付給兄長了。”


    兒女定親,兩個親爹都不在,由女方大伯父男方二叔出麵,也說得過去了。


    ……


    這一日過後,平國公府三公子和程軍醫愛女的親事,也悄然傳開。


    一眾軍醫暗暗咋舌。


    怪不得平國公對程軍醫如此禮遇,感情是結了親,做了親家啊!


    這等大喜事,眾軍醫少不得要去程望那裏恭賀一迴。不管程望心裏有多少顧慮,既已應了親事,麵上就得高高興興的。


    連著幾日,程望應付眾人,應對得心力交瘁。


    半個月後,賀將軍身邊親兵前來相請。


    賀將軍病倒了。


    對外的理由是“勞累過度”,以程望的醫術,一診脈便知。賀將軍分明是憂思過度,飯食不下,身體不支倒下了。


    賀凇也是年近四旬的人了,身材高大,滿麵英武之氣。此時躺在床榻上,雙鬢間多了許多白發,麵容暗淡。


    程望開了藥方,又勸慰了幾句:“二公子的事,下官也聽說了。為人父親,聽聞兒子遇刺受傷,心情鬱結也是難免。隻是,將軍也得保重身體。否則,便是朝廷準了將軍的奏折,隻怕將軍也啟不了程。”


    賀凇目中掠過複雜痛楚的情緒,半晌才道:“多謝程軍醫提醒。”


    之後數日,賀凇振作起來,按時喝藥吃飯。到底身體底子硬朗,身體很快有了起色。


    歲末年底,朝廷的手書終於送到了賀凇的手中。賀凇的奏折,在朝中確實引起了一些爭議。最終,宣和帝還是準了賀凇所請,允賀凇告假三個月。


    去往京城,一來一迴,就得兩個月。還有一個月,可以留在京城,將該做的事都做完。


    賀凇當日就向平國公辭行。


    平國公也攔不住他,隻得應了。


    大年三十,寒風凜冽。賀凇啟程歸京,兩百親兵隨行。


    馬蹄踢踏聲聲,向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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