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後目中閃過驚愕,唿吸急促了一些,想也不想地吩咐:“菘藍,你和青黛都退下。”


    菘藍青黛默默退了出去。


    寢室裏隻剩裴皇後和程錦容兩人。


    裴皇後一把握住程錦容的手,急切地低語:“錦容,你的夢境裏,皇上壽元不久,不出三年,便是病逝歸天。是也不是?”


    程錦容深深看了裴皇後一眼:“是。”


    “娘一定已經猜到了。我能治皇上的病症。當日考太醫院第三場,我以外科救治醫術為病患看診。杜提點親眼目睹,之後,他對我處處提攜,收我為徒,遮人耳目。這幾個月來,我時常出宮,每次去的都是杜提點的私宅。為病患開腹看診,積累經驗,磨煉醫術。”


    “按著杜提點的打算,我應該再磨煉一年半載。可是,皇上宿疾發作愈發頻繁,杜提點的壓力越來越大,等不了那麽久了。”


    “所以,兩日前,杜提點帶我進了保和殿。在皇上麵前一力舉薦我。”


    所以,程錦容日後會接替杜提點,成為天子的專職太醫!


    裴皇後聽了這番話,並未釋懷,臉孔異樣蒼白,握著程錦容的手不停輕顫。


    治好了宣和帝的病症,是天大的功勞。程錦容便可穩穩立足,天子太醫之位無可撼動。這也意味著,程錦容將會長留宮中。


    萬一失了手,等待程錦容的,將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非裴皇後所願。


    “錦容,”裴皇後目中含淚,聲音哽咽:“這麽一來,你以後要如何脫身,平安離宮?”


    “娘隻願你早日出宮,嫁一個心愛的夫婿,平日行醫看診,過些平靜安逸的日子。娘真的不願見你身陷宮中泥沼,無法脫身。”


    “現在,我的病症已經好了大半,有了自保之力。你不必再為我憂心,還是早些出宮吧……”


    程錦容反手握住裴皇後的手,聲音輕柔而堅定:“這潭泥沼,我已一腳踏了進來。現在脫身,已經遲了。永安侯虎視眈眈,杜提點也不會容我離開。而且,我也不想離宮。”


    “我既已選了這條路,就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她要在荊棘滿布的懸崖邊,走出一條生路。


    裴皇後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中閃動,緩緩流下。


    程錦容為裴皇後輕輕拭去淚水,聲音愈發柔和:“娘,你別哭。隻要我們母女齊心,不管是什麽險境困境,都能想出辦法來應對。”


    裴皇後用力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目中閃出堅定近乎狠厲的光芒:“有娘在,誰都傷不了你半分。”


    程錦容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裴皇後,一時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母女兩人相擁片刻,情緒各自平靜下來。


    菘藍在門外稟報:“啟稟皇後娘娘,壽寧公主殿下前來請安。”


    裴皇後定定神:“讓她在殿內候著,本宮要重新梳妝。”


    ……


    壽寧公主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直等得心浮氣躁。


    待裴皇後在程錦容的陪伴下出來,壽寧公主心頭的怒火悶氣夾雜著委屈傾瀉而出:“母後怎麽讓女兒等了這麽久。”


    裴皇後淡淡瞥了壽寧公主一眼:“你這是來給本宮請安,還是特意來給本宮添堵,令本宮氣悶不快?”


    壽寧公主:“……”


    近來順風順水春風得意的壽寧公主,先是在保和殿外受挫,此時又被裴皇後冷言斥責。心裏的委屈就別提了。


    壽寧公主低頭請罪:“女兒言語冒失,絕非有意令母後不快。請母後息怒。”


    裴皇後沒有出聲,壽寧公主隻得維持著襝衽行禮的姿勢。不到片刻,便覺雙腿酸軟雙臂僵硬。


    自小到大,壽寧公主何曾受過這等罪,很快就紅了眼圈。


    裴皇後這才張口:“你已知錯,此事便作罷。不過,此事隻此一迴,以後絕不可再犯。”


    壽寧公主紅著眼睛應下,規規矩矩地行禮問了安,然後才起身。


    本來就不親近的“母女”,此時愈發疏遠。臉對著臉,竟然無話可說。


    不過,壽寧公主被裴皇後今日的嗬斥嚇到了,心裏縱有怨氣,也不敢流露出來。默默地站在一旁。


    良久,裴皇後才淡淡說道:“本宮還有一事要叮囑你。”


    “你父皇下旨賜婚,你和韃靼太子已是未婚夫妻。不過,本宮舍不得你早早大婚出宮。已和你父皇說過了,待你十八歲之後,再定婚期。”


    “在這兩三年之內,你和韃靼太子不可過於親近。免得宮中內外傳言紛紛,有損你這個大楚公主的閨譽,也損了天家顏麵。”


    裴皇後是出於一片好意,才這般出言提醒。


    壽寧公主卻未領會到裴皇後的好心,心中溢滿了羞憤,咬牙應下:“母後說的話,女兒都記下了。”


    壽寧公主沒多少城府,也不擅長隱藏真實的情緒。話語中的怨懟之意,清晰可見。


    裴皇後略略蹙眉,心中不快又無奈。


    程錦容默默地注視著滿腹怨氣的壽寧公主。


    重活一世,有些人的命運悄然改變。還有一些人,依然沿著前世的軌跡,即將墜落深淵而不自知。


    ……


    正午,杜提點傳來口信,令程錦容一同去保和殿請脈。


    賀祈沉聲道:“請杜提點和程醫官在殿外稍候。”


    要見天子,得先通傳,再等天子傳召。


    杜提點含笑應下。


    程錦容抬眼,和賀祈對視一眼。很快,各自移開目光。


    在宮中,言行舉止處處皆要謹慎。


    片刻後,師徒兩人一同進了保和殿。


    宿疾的頻繁發作,大大損傷了龍體。驕傲固執的宣和帝,在人前撐著天子的體麵。到了杜提點麵前,才露出一絲疲態。


    杜提點深諳自保之道,也不多問,先為宣和帝診脈。然後恭聲稟報:“皇上龍體沒什麽大礙了。微臣開一張調養的藥方,皇上喝上三日便可。”


    宣和帝嗯了一聲,淡淡道:“過幾日,朕要去皇莊秋獵。”


    不是征詢是否能去,而是告知。


    獨斷專行,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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