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片刻,陸贄終於鬆口道:“在此地稍事休整。”馬家的土夫子和陸家的侍衛全都歡唿著衝了上去。使無數人魂牽夢縈甚至為之送命的金銀珠寶,堆成一座小山一般,在他們麵前散發著可愛的光芒。這些珠寶和玉石,每一件拿出去都是價值連城。有了這些,他們再也不必過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眼見著天下馬上就要太平,他們完全可以買一塊地,做一個安安穩穩的富家翁。仿佛看到了未來的美好生活,眾人驚喜若狂,跳著叫著,撲進了珠寶堆裏。有的人將金子放進口裏啃咬,流出了熱淚。陸家兄妹雖然是富貴鄉中嬌養出來的,也不是那種不知人間疾苦的膏粱子弟。他們追隨父親東征西討,自然知道打仗是多麽費錢的事情,更不用提之後新朝重建,更是時時處處都要錢,在江陵城外無意中發現這麽多金銀,兄妹兩個都很高興——若是有了這麽一大筆軍費,想來爹的頭上也能少生幾根白發。唯獨侯一峰退到了他們身後,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好像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那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侯一峰忍不住發出尖利的狂笑,隻是這笑聲也被淹沒在眾人的狂唿之中,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反常之處。第207章 瓊玉膏7胖狐狸和二哥追著胡恪的身影在黑漆漆的墓道裏一直往下跑。路上遇見好幾撥蛇人,都是一見二哥就莫名其妙趴地上了。不僅趴在地上,樣子還特別虔誠,五體投地,連頭都磕到了地上。如同一個虔誠的宗教徒在跪拜他們的神。若不是胖狐狸無條件信任著二哥,換一個人看見這幅情景,恐怕首先就會懷疑蛇人一事的確是妖族在幕後操縱。“這幕後黑手究竟是誰?心思可真險惡,還好如今隻有我們兩個在這裏。”胖狐狸從二哥的衣襟裏探出頭。二哥麵無表情的注視著前方,腳下卻不由自主的緩了一緩:“難道你一點都不懷疑我嗎?”胖狐狸不明白二哥這話是什麽意思,他疑惑地反問道:“我們為什麽要養這種醜了吧唧的怪物?臭烘烘的,不講衛生。還吃人!”二哥被四郎一句自然而然的“我們”說得心花怒放,仿佛喝了蜜水一般,從喉嚨一路甜進了心底。隻是他悶騷,心裏開心麵上依舊不動聲色,隻粗魯地捏了捏三角形的狐狸耳朵,然後把那隻毛茸茸的小腦袋塞迴了自己的衣襟內。兩個人說著話,腳步難免慢了下來,因此,等他們轉過一個拐角之後,就找不見了霸下與狐狸表哥的身影。這是一條長廊,每隔十步左右的距離就有一道拱形的梁柱,廊柱上跳躍著幽幽的燈盞。吸血藤和食人草爬滿了兩邊的牆壁,開出一朵朵看似無害的素白花朵。空氣裏浮動著一股陽春三月的馨香。“屏住唿吸,空氣裏有毒。”二哥叮囑了一聲,再次把胖狐狸探出來的小腦袋壓了迴去。空無一人的長廊裏,隻有二哥手裏火把發出微弱的橘黃色光芒,投射下來古怪而巨大的黑影映在墓道牆壁上,忽明忽暗。這條長廊如此陰森而寂靜,仿佛延伸到鬼魂聚集的幽冥之地。大是因為他們從井口處直接來到了第三層、進一步接近了地底的緣故,胖狐狸總聽見一個巨大的心跳聲,那心跳的頻率居然與二哥的心跳聲很合拍,都是那樣的緩慢,堅定,很長時間才跳動一下,卻又帶著動人心魄的力量。仔細聽的話,就會讓人迷失在那磅礴浩大地律動中。可是兩種心跳還是有些差異的。四郎也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同,他隻是有那種玄之又玄的奇妙感受。饕餮和地宮裏不知名的怪獸,似乎屬於同樣的生物,但是地下這貨明顯是拙劣的山寨貨,起碼在四郎心裏是這樣認為的。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剛見麵的時候,饕餮給四郎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仿佛麵臨著萬丈深淵。而地下的這個東西卻給他一種極度邪惡的感覺,仿佛一腳踏進濕滑黏膩的沼澤。不管是不是山寨貨,若是地下真的存在著一個或幾個類似饕餮的生物——想到這裏,四郎不明緣由的打了一個寒顫,然後他將身子團成一團,把小腦袋貼在二哥的胸膛處,心裏多少安定了一點。二哥感到自己懷裏的胖狐狸微不可查的顫抖起來,他輕輕按了按自己的胸膛,漠然問道:“想撒尿?”我是在想很正經的大事!說不定事關人與妖兩族宿命的大事!才沒……沒有……“真的不想去更衣嗎?”雖然聲音很冷淡,但是二哥卻不厭其煩地又問了一次。末了,還好心好意的吹了幾聲口哨。胖狐狸哼唧兩聲,本來沒有尿意,總被二哥這麽問,他還真想噓噓了。二哥把它放下來,胖狐狸四處看一圈,沒找見更衣的場所。這也是自然,墓道裏的死物全都脫離了五穀輪迴,壓根不需要修建這種功能的墓室了。“想要去就快去吧。我在這看著你。”二哥輕輕踢了一下胖狐狸的小屁股,像個鼓勵兒子獨立上廁所的爹。去哪裏噓噓呢?離開二哥溫暖的懷抱,墓室裏陰冷的寒氣就無孔不入的攫住了胖狐狸。他蹲在二哥腳邊,呆呆地看著黑黢黢的墓道,總覺得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極其陰森恐怖,四麵八方都有什麽很不好的東西在無聲的窺視著他,抬頭看去,卻又無跡可尋。這慫包可真有點發怵了。但是在心愛的人麵前,誰都想要表現出最完美的一麵。胖狐狸自然不能免俗,他也想在二哥眼裏做個硬漢!一點不想露出自己怯懦的一麵!怕黑,不敢獨自上廁所,可算不上硬漢。於是胖狐狸隻好鼓起勇氣,朝著一間沒有墓門的耳室走去。在這古裏古怪的墓道中,四郎不敢放出神識查探,所以,他總覺得漆黑一片的耳室仿佛潛藏著某種極為可怕的危險。剛走了沒兩步,忽然從黑暗中刮來一陣狂風,這股邪風叫人睜不開眼睛。胖狐狸覺得有點不對勁,趕忙謹慎地竄迴二哥腳下。[我……我才不是膽小,我隻是擔心自己噓噓到一半,會從黑暗中跳出來什麽未知的東西,從此被嚇得尿失禁。再說了,說不定還有某種變態的怪物躲在暗處,偷窺我的小丁丁。]胖狐狸眼珠亂轉,搜腸刮肚地給自己找借口,“不過是吸血藤而已。今天怎麽這樣愛撒嬌?若是害怕的話,我抱著你噓噓?”二哥冰淩般清冷的聲音裏滿滿都是笑意。胖狐狸這慫包已經迅速蜷在二哥的腳掌上,正在試圖把頭鑽進人褲腿裏去。隻是二哥打扮的實在利落,綁腿綁得很緊,鑽不進去。聽了這話,他才猶猶豫豫地探出頭,一看,果然隻是吸血藤和食人花這對焦不離孟的好基友而已。吸血藤仿佛多日不見的老友般,熱情的伸枝條圈住胖狐狸的大尾巴。看似無害的素白食人花也裂開一張大嘴,口水滴答著想要湊近胖狐狸的身子。可還沒等它湊進,就被二哥一腳踩扁了。胖狐狸不喜歡被二哥以外的生物玩弄尾巴,也迅速抽迴自己的大尾巴。食人草發出一聲啜泣,吸血藤那蛇一般的尖腦袋也耷拉了下去,仿佛被玩伴欺負的小孩子。可是,胖狐狸卻深深明白它們的本性——吃人不眨眼——世上哪裏會有這麽兇殘的小孩子呢?“阿血和花花,你們不是在第一層嗎?怎麽今天下來啦?”胖狐狸轉頭四顧,這才發現兩種肉食植物忽然之間爬得到處都是,便低頭不解地問那朵被踩扁了小白花。食人花嗖地一下立了起來,花朵晃動了三圈。“哦,你是說自己本來就長在第三層,隻是去第一層幫個忙,是嗎?”食人花愉悅的點點頭。裂開鋒利的牙齒,對著胖狐狸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或許是在笑吧。胖狐狸繼續問道:“那你看見有人來過這裏嗎?”食人花的藤蔓上繼續開出了一朵朵小白花,歡快的左右搖晃著身子。“哦,你說那些人都做了你的肥料,所以你才長的這麽好?”食人花大力點頭。四郎注意到,食人花身上淡淡地暗紅色光暈比他上次看見的時候要更加明亮。吸血藤的藤蔓蜿蜒得到處都是,像一條條巨大的綠蛇,一時整片墓道的四麵牆壁搖曳著一片墨綠色的浪潮。總之,兩株墓生植物都是生氣勃勃、營養過剩的樣子。對話間,吸血藤看似柔嫩無害的藤蔓再次拉住胖狐狸的大尾巴,將他輕輕往外扯,似乎想讓他離開二哥陪自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