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外間帶著屍毒的血霧消退,二哥才放開四郎。外麵恢複了平靜,四郎紅著臉探出頭一看,嚇了一大跳。隻見綠雲如花似玉的麵龐變得青黑,癡嗔愛怨,已經讓她的五官扭曲不堪,好似鬼魅般醜陋了。這血霧還帶毀容功能啊。幸好二哥眼疾嘴快。四郎有些慶幸的拍了拍胸脯。可能被氣瘋了,綠雲看上去有些陰晴不定。剛才發了一通火,攪得此界不得安寧,此時卻又平靜的有些詭異。綠雲跪坐在血池邊的一塊石頭上,將瓜子西施放在自己身前,語氣淡淡地開口說道:“當日你言少則三日,多則七日,定然迴來歡聚。你走後,我每天都癡癡地撫摸著你送與我的壓歲果,夢想著我二人能有個美好的未來。哪怕在趙家做個仆人也沒所謂。然而,苦等一個月,我等來的卻是被趙家管事偷偷送給那惡心的畜生這個結局!然後,我終究還是相信你的,水生公子。盡管被道士百般折磨,我心裏卻沒有什麽怨恨,每日隻祈禱老天垂憐,能有個神仙指引著你來尋我,救我脫離苦海。”邊說,綠雲邊用手在瓜子西施隆起的小腹上空輕輕劃動,塗著鮮紅蔻丹的指甲又長又薄,如同刀鋒般的血月。雖然她一點沒有碰到瓜子西施,那婦人身體下麵卻漸漸有血跡暈染開來。四郎看得很著急,忍不住用手輕輕彈出一點自己體內的混元真氣。一點先天的混沌靈氣穿過地獄中迷茫的屍毒,倏忽之間便沒入瓜子西施的身體內。連四郎旁邊的二哥都沒有覺察到。綠雲繼續畫著圈圈,用幽怨的聲音講她的故事:“等啊等,等了有十年,有一天我忽然聽宮中小丫鬟們說有個和尚在四處尋人,滿懷希望的去到你的麵前,你卻上前就問我有沒有見過趙端。我一時反應不及,沒有迴答,你便徑直向前,連頭都沒有迴一次!哈哈,我真是一個大傻瓜,癡癡等待了十年,每次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想著水生哥哥不是負心人,他會來救我的,結果呢?我倒是沒看錯人,隻可惜你心心念念要救的人卻不是我。哈哈~”說道這裏,綠雲再次發狂一般大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盡管綠雲不是好人,看上去還即將對一個孕婦下毒手,可是四郎還是忍不住覺得她有點可憐,他也做不了什麽,隻能開口提醒她:“綠雲姑娘,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其實是趙家老爺,你何必和這些無辜之人過不去。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啊。你這樣好,這樣美,以後會有很多好男人……不,男魔喜歡你的。”綠雲笑了:“無辜之人?這世上誰不無辜?當日我被水生公子和趙家聯手推入絕望之中,這麽多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與畜生虛與委蛇,不過是為了報仇雪恨。我要讓趙端和趙水生兩個也品嚐到我當年的感受,在自以為已經脫離苦海時,再次墮入更深的絕望之中。”“那你怎麽不去找罪魁禍首,那個趙世傑趙老爺?他害了你,你縱然殺了他也應該。然後就去投個好胎,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話說到這個份上,四郎簡直是苦口婆心在勸告綠雲了。他總覺得癡情的女孩子都應該被溫柔以待,便常常選擇性的無視她們兇殘並且不講理的一麵。聽完四郎的話,綠雲站起身,頗有禮貌的對四郎衽身行禮:“小女子在這裏多謝胡老板的好意了。不過,我已成魔,哪裏來的下輩子?”頓了頓,仿佛想到什麽極有趣的事情,她又咯咯咯地嬌笑起來:“至於罪魁禍首?胡老板真是心急。殺人也得一個一個來,不要著急麽。趙世傑雖然用邪術苟延殘喘,但是道士一死,他必定被冤魂纏身,痛苦而死,死後也不會好過,我總在這裏等著侍候他。”說著,她用手溫柔的撫摸了一下瓜子西施的微微隆起的肚子:“投胎啊?我投不成,憑什麽他趙端可以?”四郎聽得皺了皺眉,卻不死心還想勸。呆行者一直在念經鎮壓池中爬出來攻擊他的惡鬼,此時忽然出聲道:“當年之事非我本意,女施主何不放開心胸,貧僧願為你做火供,超度你往生極樂。甚至可以代你墜入地獄之中,以化解你身上的殺孽,隻求施主能放過何家娘子以及她腹中的胎兒。”“往生?我為什麽要往生?你們看。”綠雲用手一指,四郎這才發現,旁邊血池裏有一根燒紅的鐵柱子,柱子上捆著一群一邊相互撕咬、一邊瘋狂交合的人,正是趙家死去的族人,男女老少都有。“從趙世傑開始,趙家人的魂魄都將墮入了阿鼻地獄之中,在此互相殘殺,涼風吹來便死而複活,要再次活受罪,直到所有被趙世傑害死的人個個投生,方能重入輪迴。所以,我是不會入輪迴的。也不再想要什麽以後,如今就隻求一個痛快!”快字還沒落,呆呆坐在那裏,如同木偶般的李保兒忽然對著綠雲撲了過去,他大吼道:“你這個害我妻兒的妖婦,去死吧!”原來,呆行者剛才已經發現李保兒的生魂掙脫了綠雲的攝魂術的禁製,所以故意出聲引起她的注意。好給李保兒爭取時間。綠雲芊芊玉手如爪子般刺透了李保兒的胸腔,血噴濺在瓜子西施的身上。可是李保兒好像不知道疼一樣,抱著綠雲一起投入了血池中。這個被人當成女子養大的雙性人,終於在臨死前男人了一迴。綠雲一落入血池,池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眾多惡鬼都跑過去想要撕咬她,卻全都被她吞噬掉了。“糟糕,這樣下去,綠雲隻會越來越強大的。”四郎著急起來,盡管心裏覺得綠雲很慘,可是他畢竟是個理性的男人,不會因為這點同情就婦人之仁,反而迅速召喚出飛劍,對著撲入池中的綠雲砍殺過去。可是,飛出去的劍卻被二哥阻住了。四郎詫異的看過去,二哥對他緩緩搖頭,指了指呆行者,沉聲道:“別亂動。”四郎偏頭一看,呆行者溫柔的將小白貓放到瓜子西施的身邊,似乎受傷甚重的小白貓因為脫離了水生的大手,所以閉著眼睛、自發的朝著瓜子西施的肚子靠過去,很快便融進去消失不見了。“胡施主,我哥哥就拜托你了。”說著,大和尚露出一個溫柔慈悲的笑意,將袈裟脫下來蓋在瓜子西施身上,然後舉身一步步走進了血池。血池中忽然掀起了滔天巨浪。朝著岸邊湧過來。沸騰的血水托起李保兒的屍體,輕輕擱淺在暗黑色的祭台上。“不~”四郎大叫著,想要衝過去拉住水生。可是瓜子西施卻被袈裟拖著,像一葉小舟般飄到了四郎身邊,四郎不得不伸手護住她。貧僧烏見,自願從聲聞自在界中墮入阿鼻血池,以身化紅蓮,鎮壓血池群鬼……為是罪苦眾生廣設方便,盡令解脫,而我自身再證佛道……隨著呆行者的聲音響起,水池上空忽然浮現出一個巨大的轉輪。“快,六道輪迴台是此間唯一的雙向出口,趕快出去。”二哥提著四郎和幾個凡人的身體,一一往轉輪扔去。四郎想要大喊,想要揮出竹劍拉迴水生,可是卻又一股吸力將他朝轉輪的軸心處拉扯。最後的最後,四郎隻看到血池中長出了一株巨大的青色蓮花。***再次醒過來時,四郎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廂房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仿佛地獄裏的經曆隻是一場噩夢。是一場噩夢嗎?那水生那個蠢和尚應該沒有事吧。四郎略微放心了一點。可是,他忽然看到自己手背上有幾道血痕,那是被池中沉浮唿求的某隻罪鬼抓撓的。耳邊聽到門外華陽正在抱怨說這幾日種下雨,曬的幹蓮子都發了黴,而清寧寺裏的荷花蓮蓬也一夜之間都開謝了……“想什麽呢?起來喝碗粥吧。”二哥端著粥碗走進來。四郎用薄毯把自己裹住,悶悶地搖頭說不餓。二哥也就不再勸他,端著粥碗又出去了。過不多久,又端著一碟子豚皮餅迴來繼續投喂。四郎傷心一陣子,肚子就餓了,於是順手接過豚皮餅開吃。聽見院子裏鬧哄哄的,四郎皺起眉頭,有點生氣的問:“誰在外麵吵鬧。真煩!”二哥撲棱他的腦袋一把,又投喂了一片藤蘿餅,說道:“上次何不滿腳上被貓撓了一把,傷口沒有及時處理,所以化了膿。李保兒不知從哪裏聽說你狐狸表哥醫術通神,這幾日都帶著人上門求醫呢。”“李保兒?”四郎狐疑的往窗外看一眼:“他不是死了嗎?”被綠雲一爪子抓了個對穿,怎麽還能活蹦亂跳的到處跑呢。二哥遞給四郎一杯花茶,伺候著他喝一口後,才不緊不慢的解釋:“聯通下三惡道的道路話雖然有千萬千,但是都有去無迴,就和瓜子西施家裏那一條一樣。唯獨六道輪迴台可以雙向行走。而六道輪迴台之所以被稱為冥界至寶,就是因為六道輪迴台具有逆轉時間的大法力,通過那裏來到陽間的死人都能夠複活。但是也隻能恢複到活人進入冥界前那一刻的狀態。”四郎點點頭,有些想問大和尚的結局,猶豫片刻,到底還是閉上了嘴巴。又過了幾個月,隔壁的瓜子西施十月懷胎,很順利的產下一個男嬰。四郎聽得那間院子很熱鬧,李保兒既做產婆又做仆婦,裏裏外外操持。何不滿在斜街上挨家挨戶的發紅雞蛋。他現在經過了些事,看著比同齡人成熟了許多。這幾個月母親懷孕,因為要避著人,家裏店裏的事都是他一人操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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