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歲月交替,星辰流轉,有一隻蝴蝶被困在時間夾縫裏找不到迴家的路,有一隻被馴養的小狐狸弄丟了他的王子殿下。一成不變的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四郎感到自己再也沒有力氣每天重複這種徒勞的努力之時,小狐狸眼中清澈的光芒便漸漸熄滅了。大道至公,大約需要一顆最無情的心,才能真正執掌一方世界吧。可是,這樣的心究竟是如何煉成的呢?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四郎寧願不要這樣的心,寧願不要這樣孤獨寂寞,榮光無限的王者之座。這一方空間之中,時不時就有雨水大滴大滴落下,雨水匯成一片汪洋大海。海中,有無數微小的生物爭先恐後吞噬著天空的眼淚。在這裏,有一個生機勃勃的新世界正在產生……第149章 雪花肉13不論是誰,被關在這麽一個空間裏,就算有吃有穿,可是沒有同伴,沒有聲音,光線昏暗,沒有任何娛樂消遣,也沒有出去的希望……這實在是一件極可怕的事情。世上最殘忍的刑罰本就不是對肉體上的折磨,而是對精神上的摧殘。寂靜和黑暗可以在不知不覺之中擾亂意誌,讓人的情緒無端失控,而孤獨和寂寞則使人無助,彷徨,從而陷入莫名的悲觀絕望之中。普通人被這樣關個十來天就會開始自殘。即使是鐵血的硬漢,若是被關進一個黑漆漆的,沒有一點聲音的空間裏,即使正常供應此人水和食物,他也會迅速地精神崩潰。精神上的折磨永遠比肉體上的折磨更叫人難以忍受。肉體上的折磨有傷可治,有藥可醫,精神上的傷痕卻無形無跡,叫人有苦難言。而此間的時間流逝好像與外界不同,槐大他們覺得隻過去了幾個時辰,可是四郎卻已經被關在這裏經曆了百年孤獨。也就是說,這樣的鈍刀子殺人般的折磨已經進行了成百上千年。那種可怕的寂寞足以將一個活潑開朗,樂觀向上的人逼得發狂自殘而死。縱然沒有瘋,與外界交流的通道也會逐漸堵塞。好在四郎是個修士,加上他本來就隨遇而安,骨子裏有股韌性。心魔要他絕望瘋狂,他偏不。傷心過後,四郎就把和精分殿下在一起的歡樂日子鎖進了記憶深處,,然後憋著氣開始專注修煉。一力降十會,等他能夠破碎虛空的時候,就不信一個天魔幻境能夠擋得住。若是修煉到了瓶頸之處,這迴可沒人替他找功法求仙丹,小狐狸默默枯坐著,像個哲人一樣對著星空大海發呆,看著光線亮起來又暗下去,有時候會豁然開朗,更多的時候卻一無所獲。這時候也沒辦法了,小狐狸像個神經病一樣,自己和自己玩一陣。當然,難過的時候也有。因為沒人能看到,四郎也不講究什麽男人流血不流淚了,難受到不行的時候,就光明正大的用爪子抹眼淚。說來也奇怪,他一抹眼淚,這裏的天空就會下雨。哭得再傷心也沒人搭理他,四郎哭累了隻好睡覺,往往一睡就是百年。世上的確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作為混沌的一部分,四郎生來就不是會為了別人要死要活的多情種子,呆萌的外表之下,往往叫人忽略它冷淡寡情的惡劣性子。不過,冷淡寡情也有冷淡寡情的好處——即使是這樣可怕的生活,小狐狸過著過著也就習慣了。隻要生活還在繼續,就總得想辦法叫自己過得好一點吧。實在找不到高興地事情的時候,就睡覺。睡一覺醒來,說不定一切就都好起來了呢?日月星辰在這浩淼無垠的天地間自升自落。一隻白絨絨的小動物蜷縮在王座上唿唿大睡。小動物的身體最外側已經呈現出了微微透明的顏色。無數美得難以描述的光點從它的絨毛上冒出來,飄向了遙遠的星空。一口玉白的小鍾繞著王座飛來飛去,不停地在小狐狸身上挨挨擦擦,還發出各種奇怪的響聲,從叮當叮當的脆響到轟隆轟隆的巨鳴,試圖喚醒貪睡的主人。小狐狸把頭埋進自己的一隻爪子裏,另外一隻肉爪子把耳邊擾人清夢的小鬧鍾拍開了去。四郎在此間有著絕對強大的力量,混沌鍾立馬變成一顆流星被拍出了十萬八千裏。沒過多久,小鍾再次顛顛地飛了迴來,鍥而不舍的想要喚醒四郎。“主人,快醒醒,再不醒過來的話,你就要消失啦。”混沌鍾急得不行。這一迴他的聲音極大,帶著嗡嗡的迴響,將近處的一座小山都震塌了。可是小狐狸卻根本不搭理他,像是極為疲憊一樣兀自沉睡著。狐狸身上的光點逸散得更快了。遁去的一從無形有質的混沌中來,穿梭於時空之中化為有形有質的生靈,然後複歸於無形無質,最終合身此間大道,成為新的規則。小鍾努力了一陣,它好不容易才出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主人,結果又要再次被拋棄,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一時哭得地動山搖。就在這千均一發,日月無光的時刻,忽然有鋒利的寒光一閃而過,如拖著尾巴的巨大彗星一般劃過星空,劈開了這個荒涼的世界。一道柔和而輝煌的光線撒落進來,落在小狐狸脊背間的絨絨白毛上,絨毛便帶上了一層暖暖的色調。光線中漂浮著一個花白頭發的男人,用一雙似寒星似春水的眼睛注視著把頭埋在爪子下,打著小唿嚕的某團肉球。因為睡姿太過狂放,小狐狸原本柔順的皮毛被折騰的亂七八糟,從爪縫中露出幾縷呆毛。“主人快醒醒!你……你爹來了。”混沌鍾焦急的拽住小狐狸頭頂的呆毛使勁扯。小狐狸的痛感倒還在,卻根本聽不見混沌鍾在說什麽,因此,雖然被著急的混沌鍾拉扯得很疼,四郎依舊沒有什麽大反應,隻是嗚咽兩聲,本能的抬起兩隻爪子護住腦門。頭發花白的男人從空間裂隙裏走出來,衣袂飄飄,淩虛禦空地徑直走到王座邊。“可憐的小狐狸,怎麽看上去沒精打采的?”一隻手溫柔的捏了捏四郎耷拉下來的粉嫩耳朵,他的聲音沒有混沌鍾那樣洪亮,卻奇異的能夠直達人心。一個人被寂寞的關了這麽久,忽然聽到幾句不甚分明的人聲,四郎一個機靈,立馬自沉睡中清醒過來。本想要一挺腰威風凜凜的站起來,誰知道因為睡得太久,導致四肢酸軟無力,所以剛一起身,四隻小短腿一軟,又跪了下去。那個人似乎輕笑了一下,壞心眼的抬手壓了一下王座的椅背,小狐狸一下子沒能保持住平衡,咕嚕咕嚕順著椅子滾了出去。“主人小心!”混沌鍾大喊了一聲,也顧不得對那人的畏懼,嗖的一下飛了過去,想要把小狐狸救起來。但是它慢了一步,等它飛過去的時候,小狐狸已經暈暈乎乎地躺在了來人的懷裏。殘酷的禁閉對四郎並非完全沒有影響——他漸漸開始失去五感,因為平時也沒人會和他講話,所以四郎一直都沒發現這種異常。隻是奇怪為何此界越來越黑,越來越安靜。此時聽到這麽一個直達心底的聲音,小狐狸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次好像不是幻象,真的有人來了。他緩緩的抬起爪子,露出翹著幾撮呆毛的圓腦袋,等著大眼睛有些迷茫地左右看了看。什麽也看不見。倒三角形狀的狐狸耳朵動了動,很努力的辨別了一下,四周很安靜,一點風聲也沒有。什麽也聽不見。小狐狸被關了太久,五感已經鈍化。小狐狸很努力地瞪大了眼睛,知道那雙黝黑迷蒙的下垂眼中浮動出霧氣的時候,才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你是誰?”小狐狸警惕地問,然後後退了幾步,作出攻擊防備的姿態。因為找不到出路,也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四郎除了睡覺,就隻能修煉,而此界雖然沒有飛鳥走獸,也沒有人妖,靈氣卻出人意料的濃鬱純粹。 。因為一直在將那股精純的元氣化為己用,四郎在此界的修煉簡直事半功倍,進階神速,很快,他的體內便充斥著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古怪氣息,這股氣息滋養著他的脈絡,同時也讓他漸漸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著聞不到。這股靈氣正是混沌之氣,也是四郎五感退化的元兇。此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四郎害怕心魔又要出什麽幺蛾子了,便暗暗調動體內新修煉出來的渾厚真氣。打算不管麵對的是什麽妖物,也要拚死一戰。就算打不過,起碼也要撓他一爪子狠的。“是我。”一個低沉優雅的聲音在四郎腦海響起。“才多久不見,就不認得我了?”小狐狸動了動耳朵,仔細辨別半天,忽然驚喜地叫了一聲:“陸大叔!”大約是父子天性,雖然陸天機從未教養過四郎一天,也從未抱過四郎一下,但四郎對於陸天機,總有一種出乎本能的信任和親近。人類的傳承,血脈相繼這種事情,也算是極奇妙的了。此時雖然身處險境,可四郎腦中卻根本就不懷疑陸天機的忽然出現,反而像找到家長的小孩子一樣,心裏又委屈又高興。如果四郎的眼睛沒出問題,他就會發現,麵前這個人是陸天機,卻又不是陸天機。陸爹的麵容本來就很俊美,此時更多了一種高不可攀的疏離感,整個人好像會發光那樣。這種頭頂個球的做派,與其說是劍修大能,倒不如說是某位上古神祇。混沌鍾根本看不清來人的臉,隻知道有一團柔和的光暈包裹住了自家主人。他想要衝過來舍身護主,結果還沒靠近王座,就差點被某種來自法則的力量壓成了粉齏。神祇本身就是力量和規則的聚合體,就像宇宙中的某些巨大恆星,低階生靈一旦靠近,就會被那種無意識散逸出來的力量毀滅。因此,天道和混沌都無相,同時又身具一切相。小狐狸壓根沒有覺察到這種變化,他心不細,如今五感又不太好使,所以並沒有對陸天機的新造型震懾住。再說了,沒有了五感,小狐狸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全憑第六感,反而更加直擊本質。因為陸天機身上的氣息讓他感到又熟悉又親切,好像母親的懷抱一樣,半點威脅都沒有,所以小狐狸半點都不帶猶豫,唿的一下跳了起來,撲進陸天機的懷裏。陸天機眉眼彎出春水微雲般的弧度,伸手接住撲過來的圓乎乎的小球,然後袍袖一擺,坐上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