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揚手捉住紙鶴,展開一看,雖然臉色未變,但是四郎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瞬間凝滯起來。估計紙條上不會是什麽好消息了。四郎在心裏默默想著。“我有事先走一步,”說著,二哥就要騰身而起。但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他又頓了頓,迴過身來叮囑四郎:“記住,最近千萬不要動用玄門法術。夜晚也不要再練功了,沒事就早點睡吧。今晚我會早點迴來陪你的。”說著,二哥狠狠親了四郎一口,又把那一大盒據說珍異非常的藥膏全都留給了四郎,然後才化為一股旋風消失掉了。“幕後黑手到底是誰呢?成天這樣不著家,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麽?都不告訴我。”四郎掰著指頭,嘀嘀咕咕的小聲抱怨著。但他畢竟自認為是很大度成熟的男人,所以等到手上臉上的藥幹了後,就已經自己想通了,起身珍而重之地把二哥給的藥膏小心收好。二哥很忙,四郎也自認為並不是閑人——唔,長日無聊,不如先去看看自己做好的那壇香櫞醴釀好了沒。再做幾樣新奇點心給小水,陸大叔來了的話,就和他喝一杯。陸天機是那種極容易叫人對他心生好感的男人。他本是士族裏養大的王孫公子,風姿儀表無一不美,又有才學,於儒、道、釋三家都有過深入的研究,加上遭際坎坷,人生經曆十分豐富。可謂天文地理無所不知,舉止言談間自然也是風流蘊藉,經史子集,朝野典故隨手拈來,雖然他講的話四郎有時候聽不大懂,但卻總是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學到了很多東西,甚至聽陸天機隨便指點幾句,就能在修習道術的時候有極大的進步。而四郎雖然沒有受到過當時最正統的貴族教育,但他畢竟在千百年後,知識大爆炸的社會中生活過,有著異於古人的見解和視角,而且十分的有靈性,往往有神來之筆,叫思想本就超出同時代許多的陸天機拍案叫絕。再加上四郎又呆萌,又肯聽話,陸天機逗兒子每天都逗得很開心,鬱鬱寡歡的時間就少了很多。因此,即便兩個人有時會出現雞同鴨講的現象,依舊能夠愉快的玩耍。就這樣,在饕餮天天出門不知道忙什麽的日子裏,四郎很快多了一個忘年知交,過上了左伴美大叔右擁萌正太的幸福生活。這時想起陸天機,四郎開心的同時,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陸天機雖然是一個修士,看著高高大大的男人,身體卻不太好,四郎有幾次從門縫裏偷看到陸天機咳得極厲害,有幾次又發現桌子上有一絲可疑的血跡。加上昨天在樹林間聽到陸天機和錦衣人的談話。也不知為何,小狐狸四郎的心裏總是模模糊糊的擔心陸天機會死。而一想到陸天機會死,四郎就下意識排斥這個念頭。大約人天性都是喜歡美好事物的,所以陸天機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若是死了,自然叫人悵恨惋惜。對,就是這樣的。四郎肯定的點點頭。找到個合理的理由後,四郎更加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麽了。可他不過是隻小狐狸,又不會醫術,又沒有仙丹,若說道門術法,陸天機本就是道門前輩高人。把自己這麽些年收集的奇珍異寶都拿出來看了一遍,四郎沮喪的發現,自己唯一拿得出手,能幫上陸大叔的,大概就隻剩下廚藝了。思前想後,問過狐狸表哥並無妨克之後,四郎最終決定做些有潤肺止咳功效的藥茶和藥酒。就四郎看來,陸天機總是咳嗽,又把酒當成茶水來喝,咳血實在沒什麽好奇怪的。可是如果自己把藥飲做的可口一點,而且不時換個花樣,也許大叔就能戒酒成功,多活幾年呢?因此,上個月開始,四郎便陸陸續續做了些藥酒和藥飲存在地窖裏。算一下時間,今天正好可以開壇了。若不是剛才二哥忽然迴來,四郎已經提著古籠火變的小燈下到地窖裏去了。臨出門前,四郎看了看手裏的古籠火,猶豫再三,還是迴轉過去打開盒子,把奇藥卻死香倒了一丸放在另一個小瓶子裏,然後鄭重地收進懷中,出門直奔地窖而去。即使打著火把或者油燈,地窖裏也黑的可怕,而且特別陰冷。可能是挖的時候臨近了地下水脈,才用了不久,有些地方就有點滲水。雖然不影響地窖的正常使用,可是一片寂靜中有水聲“滴滴嗒嗒”的傳來,便無端給黑黢黢的地窖增添了幾分神秘和陰森。“滴答滴答”流水聲在一片死寂的地窖裏顯得分外清晰。除此之外,四郎還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石壁中傳來,好像是什麽東西在其中緩緩遊動。四郎提著一盞樸素的紙燈籠,小心翼翼走在長滿青苔的濕滑台階上,感覺自己很像走在某恐怖片的拍攝現場,正在思考黑暗中會冒出什麽未知怪物時,冷不丁撞見一個麵色青白的人從黑暗中冒了出來。手上的油燈晃悠了一下,照出石壁上兩條被拉長折斷的古怪人影,四郎的心也跟著晃悠一下。有種恐怖可怕感覺從心底蔓延開來。“你怎麽在這裏?”雖然理智告訴四郎要鎮定,可是他的手臂依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劉小哥愣愣地看著四郎,半晌,從喉間艱難的發出幾個音節:“好香,你用的什麽香?”四郎被他嚇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是用的香,是我手上抹了傷藥。”“哦,原來是傷藥。還有嗎?”劉小哥一字一頓,慢慢得問道。大概因為常年不說話,他的聲音十分嘶啞難聽。四郎上下打量他:“你哪裏受傷了嗎?再說你是魂體,這個對你沒有用的。”劉小哥沒有再繼續糾纏,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後就緩緩抬起蒼白的手,朝著黑暗深處的地窖裏指了指,跟四郎解釋道:“我是來幫忙的。”階梯的盡頭,石壁拐角處,隱隱有微弱的光線傳出。四郎點一點頭。以前不覺得,今天四郎卻覺得這神出鬼沒的劉小哥有點可怕。老鼠精說荷香家裏有個看不見的人,可是,自己家裏不也同樣有一個嗎?這麽想著,四郎不想一個人呆著,就默運身法,移形換影間飛快地走完了最後的石階。轉過山壁一看,地窖裏倒比階梯上亮堂。山豬精正在裏頭往外卸青崖山送來的新鮮蔬果,清淩淩的小黃瓜、脆生生的綠纓蘿卜、紫玉一般的長圓茄子,雖然都隻是尋常菜蔬,可是每一個都被細心的山豬精擦拭得鋥光瓦亮,在燭火的輝照下別提多可愛。想著今日穀神節,正應該吃些新鮮的果蔬,於是四郎就挑了一籃子新鮮蔬菜。盡管下地窖的時候有點可怕,但是迴地麵的道路卻什麽也沒發生——四郎左手挽著菜籃,右手提著裝藥酒的細口瓶子,麵前漂浮著一個暈黃的古籠火,身後跟著扛著另外兩個壇子的山豬精,十分平順地走完了這段陰森濕滑的青苔石階。迴到地麵,天光已經大亮,四郎唿出一口氣,舉目四顧,發現院子裏又尋找不到劉小哥的蹤影了。各處找了一陣,都不見蹤影,四郎心裏不由得一陣發寒。不由得再次想到剛才在地窖中,從自己腦海裏一閃而過的念頭:這麽些年來,劉小哥對於有味齋的眾妖來說,的確是個看不見的人——他總是那麽一聲不響的在廚房裏忙碌,既不和別人搭話,也不想表達自己。似乎故意要讓別的生靈注意不到它它,於是有味齋裏的妖怪真的將它忽視掉了。人類天生就是喜歡後悔的生物,也不知道成為陰魂的劉小哥會不會也在後悔當初的選擇,從而對自己這樣枯燥無味的永生心存怨恨呢?第143章 雪花肉7四隻洗淨切碎的鮮香櫞加水在鐵鍋裏煮爛之後,加上五勺冬白蜜,然後與千山白一起煮沸後停火,放入細口美人聳肩瓶中,密封貯存一個月,就成了醇香可口的藥酒香櫞醴。四郎迴到廚房,一打開細口瓶上的軟木塞,就有一股植物奇特的芬芳伴著酒香飄散而出。胡恪聞香走進廚房,他聳著鼻子仔細分辨:“好香啊,是香櫞。唔,還有千山白的味道。”四郎點頭:“對啊,表哥鼻子真靈!這是我上個月釀的香櫞醴。”胡恪聞言沉默了一下,才說:“香櫞醴可以治療久咳,是給那位姓陸的客人準備的吧?”“對啊,一下子要叫陸大叔戒掉酒也難,所以我就用他最喜歡的千山白做了藥酒,這樣既有食療的功效,也不至於讓他一下子戒酒,唯一的缺點就是男子喝可能甜了點。”說著,四郎舀起一勺金黃色微微發黏的酒漿,舉到狐狸表哥的嘴邊:“表哥,你嚐嚐看這味道可還入得了口。”狐狸表哥嗅了嗅空氣中彌散的酒香,微抿了一口後,半晌點點頭:“味道不錯,雖然未必十分對症,但是也的確有些止咳嗽,補肺氣的功效。隻是需要再貯存一段時間,藥效才能更好地發揮出來。”聽他說有用,四郎便眉開眼笑,喜滋滋地把那壇子酒漿再次封存起來。“表哥,你說這總咳嗽的話,得的究竟會是什麽病呢?”胡恪心裏不喜陸天機,隻說:“咳嗽的原因有很多。若是虛勞而咳嗽,病人常有胸背徹痛,咳逆、吐血的症狀,是髒腑氣衰,邪傷於肺故也,以肺腑調和為主。若是陰虛而成癆,癆症大抵伴有發熱的征兆,陰火銷爍,即是積熱做成,治法又有不同。若成了肺癆,則有五老、六極、七傷的說法,是從肺,心,胃一路勞損,過胃則不治。脾胃為精與氣生化之源也,故而治療這種病症倒不在補益肺氣,而已調和脾胃的食補為主。……所以雖然症狀都是咳嗽,卻也不可一概而論。有的需要補肺氣,有的需要補血氣,有的以養胃為要,有的卻要扶正祛邪。”盡管胡恪大約已經盡力說得淺顯易懂,可是所謂隔行如隔山,四郎這個半文盲雖然很努力想要跟上狐狸表哥的思路,依舊聽得暈暈乎乎,不知所雲。好容易等狐狸表哥說完,四郎才期期艾艾的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那……那我這做的這些藥酒藥飲究竟有無妨克呀?“你做那些正常人都喝得。我看那個姓陸的客人成日酒杯不離手,估計仗著自己是修道士從來不吃藥。既然如此,有什麽妨克的?”四郎聞言,麵露擔憂之色,他低著頭仔細用麻繩捆好酒壇子,隨口吩咐旁邊的槐二:“我做了荷葉飲和秋梨白藕汁,以後每次陸大叔來了就用藥飲代茶代酒送上去。你給山豬精說一聲,讓他給做個方便攜帶的小葫蘆,等過段時日藥酒釀好了以後,用這小葫蘆裝好叫陸叔掛在腰間,這樣呢,說不定就能改變大酒鬼不良的生活習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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